张从振:记忆中的禾场|散文

方长荣:老家生小孩的风俗|散文

文/张从振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我家老屋后面不远处是生产队的仓库,青砖红瓦,现在看起来虽不十分显眼,但在那时家家户户都是土砖草盖的农村,倒显得高大,轩昂,甚至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仓库下面是一个禾场,大约四百平米,水泥铺就,其间又割出纵横交错的伸缩缝,再用沥青填平,平平整整,远远看去,仿佛一块块规整的农田,整体看来又像一个巨大的棋盘。
一年四季,只要有太阳的日子,禾场上都晒满了队里各种农作物,小麦、黄豆、芝麻、玉米、花生、油菜籽、稻谷等等不一而足。黄的、黑的、绿的、红的,五颜六色,就像一幅幅水彩画似的,非常好看,看得我们那帮小伙伴们十分眼馋,总想趁机抓一把黄豆、玉米或者芝麻、花生什么的回家炒着吃。
可队里安排了专门的守场人员,我们无法靠近,只能想象着那炒黄豆、花生的香味。只好等到傍晚,待禾场上的农作物都收入仓库后,我们才一拥而上,在各个角落、或者缝隙里寻找被遗落的颗粒。运气好时,也可收获到一把黄豆或者一捧玉米,然后跑回家让母亲一炒,便成了我们香甜的零食。
麦收季节,禾场便成了打麦场。那时,机械化程度不高,不像现在用收割机边割边脱粒,队里往往将整捆的麦秆拖到禾场上晒干后,靠人力用连枷将麦子打下来,然后再将麦粒与麦秆分开。此时,麦粒中混有打碎的麦芒和麦壳,必须用木掀(一种象锹的木制农具),借助风力,将其分开。
隔壁的国坊爹是扬掀的高手,那时年轻力壮,高大威猛,队里常常派他扬掀。常见他侧身站在上风处,俩手一前一后,撮起一掀麦子,然后斜斜地往上一飘,木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只见麦粒沿着一条抛物线坠落在禾场上,麦芒和麦壳在风力的作用下飘到了旁边,自然与麦粒分开了。这一画面始终沉淀在我的记忆之中,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麦粒收入仓库后,麦芒和麦壳就用竹扫帚扫到禾场边上堆着,以便沤成渣肥肥田。这时,我们便再将这些麦芒、麦壳扒到一起,用双手在风中扬起,即可收到一些夹在其中的麦粒,然后拿回家喂鸡,但更多的时候是留着过年时熬糖。那麦芽糖清甜爽口,可是我们儿时的最爱呢!
禾场是我们乡下当时唯一用水泥硬化的地方,谁家要晒萝卜、腌菜、薯片,只要有空地方,都可以拿去晒。尤其是过年之前,禾场便被挤得满满当当,东家晒豆皮,西家晒炒米,这家晒腊肉,那家晒咸鱼,林林总总,简直成了一个琳琅满目货场。为了防止小鸟偷吃炒米,或者猫狗叼走鱼肉,我们就成了这里的主人,象一个个站岗的战士似的,整天拿着一根竹篙,东吆西喝,驱赶着“来犯之敌”。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一直执行到我家搬离老屋为止。
禾场周边的泥土非常肥沃,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那些被遗落的种子便破土而出,黄灿灿、绿油油的,仿佛给禾场镶上了一道美丽的花边。有一次,我到禾场上玩,偶然发现禾场边上稀稀落落地长出了一些豆芽,在晚霞中伸着黄色的小脑袋,就像一个个逗号似的,我连忙俯下身子将它一棵棵拔起,拿回家,母亲一炒便成了餐桌上的抢手货,一家人边吃边笑着表扬我,溢美之词听得我屁股上象风扇在扇。
禾场不仅是晒场,也是我们小时候的游乐场,放学后或者星期天,我们便到禾场上打陀螺、牵羊、丢手绢、跳房子,玩得不亦乐乎,玩累了,便随身往水泥地上一躺,美美地睡上一觉,有时睡到天黑了都不知道,大人找来,才把我们叫回家。
我们玩耍有时也十分调皮,记得那次,我们发现那填在伸缩缝里的沥青融化后可以搓成珠子。于是就用小刀一块块慢慢撬起,再用场边的禾杆把它烧溶,搓成溜圆的珠子,搞得一条条破折号般的伸缩缝变成了一个个省略号。
有一天,风有点大,我们点燃禾杆后,火借风势,一下子把旁边的堆垛引燃了,火越烧越大,眼看就要烧到仓库了,吓得我们大哭大叫,大人们听到哭喊,立即从家里端着脸盆,提着水桶赶来救火,这才将火扑灭,避免了一场灾难,我们也被各家的家长好好地收拾了一顿。
还有一次,我们在撬沥青时,队长正好走过,发现后不声不响地走到我们面前,“小狗日的,你们在干什么?破坏公共财产,老子抓你们去坐牢!”一声断喝,吓得我们屁滚尿流,起身便跑,队长还佯装着追赶我们,边追边喊道,“老子明天告诉你们老师去!”害得我们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生怕他真的去告诉了老师。直到第二天放学时老师都没亲候我们,我们吊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下。
禾场不仅是我们的游乐场,也是鸡们、鸭们的乐园。每天从早到晚,一群群鸡鸭便到这里刨食,肚子吃得鼓鼓的,一天一个蛋,令主人家的婆姨笑口常开。
麻雀也来凑热闹了,一大群飞来,黑压压的一片,叽叽喳喳地,似乎在说:“吃啊,吃啊。”还是守仓库的大爷有办法,他从家里拿来一个捉鳝鱼的毫子,放在窗台上,里面撒下一点粮食,麻雀见到后就从口子进去吃,可吃饱后就再也出不来了。这样,每天都能捉到很多的麻雀。那时我们不吃麻雀,连麻雀蛋都不敢吃,怕脸上长雀斑。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现在麻雀已成为保护动物。
时光如流,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今年清明节回老家扫墓时看到那仓库依然还在,禾场也在,可再也不是原来的仓库和禾场了,这里已装修一新,成为一个集多功能于一体的娱乐中心。晚上,与儿时的伙伴聚餐,谈到这里时说自从农村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富裕了,家家户户盖起了楼房,自家门前都铺上了水泥,村村通都修到了家门口,再不需要那个禾场了,村里便把它承包给个人,建起了这个娱乐中心,大大丰富了大家的文化生活。
听到这些,我为我的父老乡亲感到由衷的高兴,由我起头,大家即兴唱起了《春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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