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有声

♣ 潘新日 是的，秋凉有声，落叶的声音，蟋蟀的声音，秋蝉的声音。 早上去县里开会，翻过山坡的时候，看见一直绿着的树，沿着小溪红了起来，这些入秋的树叶，开始表演“变脸”的绝技。小溪潺潺，流水的声音带走许多绿色，红，成了它们燃烧的激情。 只顾走了，没承想露水太大，打湿了鞋子，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地响，是露水的声音。这样的秋晨，一滴一滴的露水连起来，就是一场雨，淋湿了裤脚，淋湿了鞋子，也淋湿了我的心。 露水凉凉的，打湿了脚步声。 我把它看作是一滴滴晶莹的墨汁，秋天的，顶在草尖上，让风书写秋天的华章，那墨，沁进雨声，沁进鸟鸣。我们都不懂，树也读不懂，秋天的太阳能读懂，它一读完，就把露珠放到小溪里朗读，那声音，带着水的万般柔情。 只顾赶路了，竟没能欣赏一路的风景。回过身的那一刻，我看见漫山遍野的秋色。好美的一幅画，可惜，已经被我丢在身后了。 白天还火辣辣的热，日头一落，秋天的凉就铺天盖地散开了，一天的温度 “呼啦”一下便被撵走了，屋里已不能开空调，只需开着窗，等着凉风徐徐吹来。 凉，蔓延着，已感觉到微寒，只有屋外的虫鸣有着丝丝的暖。我甚至怀疑，我的耳朵收纳的，是否都是虚构的，窗子、路灯、垃圾箱、座椅，都在聆听，这些细小的音乐，犹如贴着叶子行走的秋风，也像一把把泥哨，为世间的凉意奏响序曲。 如此，梦也是美好的。 夜色，养在静处，我感觉到，所有的声音都走在秋凉的路上。 该是秋收的时候了，稻子低着头，用饱满的稻粒奔跑，稻浪翻滚， “沙沙”的声音顺着风，跑到树荫下纳凉。 秋凉有声，这些凉，已经很薄，被白天的日头刺破，它们游走、搁浅、断裂，等待用虫鸣和细风，还有星光，缝合，而后，连成夜幕。 农活逼近，我们割稻、砍芝麻、收黄豆，汗水汩汩地流淌着，湿透了衣衫，秋风一吹，贴着心底的凉便在周身弥漫，湿湿的滋味，有声，也无声。 我一直很感激烈日下的草帽，它就是戴在我头顶上的一片云，褪去烈日的燥热，用心呵护着阴凉，多好的凉，时刻守着我，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这让我想起了古时候的气象官，一动不动地盯着宫墙内的梧桐叶，时刻等待从树枝间落下的第一片黄叶。他要的就是第一片黄叶落地的声音。 这一声，就是立秋的声音，也是秋凉的声音，从它老了的叶脉里，我听见了养分流淌的声音。如今，它们关闭了每条通道，用枯黄的脸面对秋凉的纠缠，落地的身影，有点凄凉。 都是“凉”，秋凉却是惬意的，欢乐的。凄凉只有悲情，只有疼痛。 曾无数次陪大人到地里摘棉花，大朵大朵的棉花开成一片雪白，看上去凉飕飕的。其实，天还很热，就是感觉凉，我知道，庄稼，有时候，也是用白色抵达丰收，抵达清凉。 如今，极少有机会再用庄稼翻译季节的变化，住在城市一隅，只有让绿树和青草告诉四季的轮回，还有虫鸣，时刻变换着腔调，为我们报时。 不过，我喜欢虫鸣，喜欢它们夏日的高亢，秋日的低鸣，有热情，也有低沉。 知了实在耐不住秋天的萧条，在枝桠间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它是在叫苦，腔调里隐含着叹息和哀怨。 秋凉有声，很多时候，那些凉，在心里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