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江剑鸣《沱江晨雾》(上)

【阅读悦读·散文】江剑鸣《磨刀河草木》

文/江剑鸣

【作者简介】江剑鸣,中学教师,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199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以乡土散文为主,出版有散文集《境界》等三部,短篇小说集《一路风尘》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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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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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同屋的曾老师起床了。昨天晚上清波楼旅店老板说,江面明晨可能要起大雾。晨雾是沱江上最美的景色。

曾老师是个摄影爱好者,他起个大早,肯定是观察江面起了雾没有。我们住的清波楼,是临江建筑。我们又是住在临江这边的三人间。

他推开阳台门,可能是发现起雾了,赶紧关上门,拿起他的长枪短炮的相机设备,轻轻地出门了。

我从枕头下取出手机,屏幕显示:2013年6月7日,05:40。侧头看同屋的任老师,他睡的正香。再瞧一眼阳台,灰蒙蒙的,像是有缕缕雾丝挤进门缝,润乎乎的,似乎可以拧得出水。摸摸被盖,被盖有些湿润。实在太累,顾不得了,我又倒头睡去,沉睡在沱江的润乎乎湿漉漉的轻雾里。

我们是昨天,也就是六月六日,从贵州铜仁坐长途汽车,一路颠簸,中午到达湘西凤凰的。下车后,我们一行七人两眼一抹黑,找不着北了。想在路边买张地图,却也没看到哪里在卖。热烘烘的太阳烤在身上,口干舌燥,极不舒服。正在踌躇狼狈间,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我们跟前,主动提出带我们找旅店安排住处。后来知道,在凤凰古城,带路其实是一份职业。那女人挎一个朴素的包,穿着大方得体,说话也较为实在,令人可信任——虽然说出门在外,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但也不能一味地不信任何人呀!

我们跟着她从长途汽车站门口往前走,走了几分钟,就来到南华桥头,看见凤凰古城的概貌了。古城坐落在沱江两岸,依山叠起。岸边的吊脚楼依稀成排,支撑木楼的木柱子不规则地戳在江水里。沱江水穿城而过,缓缓流淌。

从南华桥头下去,顺着江边岸堤,逆水上行。建筑渐渐稀少了,感觉是古城边上了。正想问还有多远时,她把我们带进了一座四层小木楼。我抬头一看,名字挺好:清波楼。

把行李放下,在清波楼旅店旁边一个名叫“镇杆餐馆”的小饭店里,匆匆吃了点午餐,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往古城里走。

镇杆,是凤凰古城最早的名字。如今没多少人知道了。这种不知道古名的现象很普遍。人们的选择性健忘本也无可厚非。

在虹桥以上,两岸的建筑不是吊脚楼。房子都邻水而建,除了不吊脚,其样式规模跟虹桥以下的房子一样。恐怕是为了旅游,故意打造成一样的风貌吧。房子前面距离江水有三米宽的岸堤。岸堤都是红砂条石砌就,用红砂条石砌一米高的镂空护栏。护栏内就是卖纪念品的小摊。大大小小的摊位,高高低低的阳伞,是凤凰的一道风景。护栏正好是摊贩的坐凳。

岸堤距离水面只有不足一米高,隔不远就砌出一个三五米宽的豁口,把台阶直延伸进水里。沿岸没有大树,豁口出有一棵碗大的柳树,枝条在江风中轻轻舞蹈,有几枝长条还埋头水里,随波荡漾。对岸正有妇女在台阶上洗拖鞋,一大堆拖鞋,估计是开旅店的。还有一个在洗拖把,摔绊拖把的声音,隔江都能听见。偶有游客也踩进水里洗脚洗手。

小摊上清一色的卖旅游纪念品。有各种各样的土家族风格苗族风格的小饰品,雨伞,帽子,挂件,土家姜糖,蜡染的荷包和蜡染各式蓝底白花的衣服,苗银的首饰手镯之类。许多老太太正坐在摊位旁边继续编织一些小玩意儿,主要是土家苗家特色的手链饰品,一边与顾客讨价还价,各地方言和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夹杂其间。还有一些老妇人小姑娘,提着篮子卖鲜花,有栀子,有玫瑰。也卖鲜花编织的花冠,那是用许多知名不知名的花草编织而成的。有的还编进了大朵的棋盘花。她们小声地叫卖着:“买鲜花!买花冠!”居然有不少女游客买来大棋盘花编成的花冠,戴在头上,远远近近地走动,一个个活脱脱的杨二车娜姆!

清波楼旅店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他不是很健谈,但他告诉我们,最近的凤凰城,因为政府设卡收费而游客大减。政府把老城中间的宝肋地段的街道和水域划归统一收费管理,只把老城两端条件差些的街道和水域留给当地百姓。进老城的门票很贵,城里的几个名人故居的门票也贵得吓人。说的时候,他不断地叹息,额头上锁出与他年龄不符的一层层的梯田,似乎颇为伤感。

我着实有些吃惊。早先在新闻里看到的凤凰古城设卡收费的事情,我以为已经改变了,哪知道依然如故。我问,政府与民争利的事情,你们答应吗?他说不答应呀!每天都有老百姓上政府门前去反对。他就去参与过。政府将其视为闹事,将中青年逮了,关两天。他自己就被逮去关了的。现在,家家户户就只安排七老八十的人,继续天天去政府门前反对,政府不敢逮捕老年人。

老板的话,在我对凤凰此行的热情火焰上面,无疑是浇了几盆冷水。好在,我这人情绪调适能力强,老板的话也没在心里留下多少阴影。

那么,我们如何少花钱进去参观呢?我问。他说你们出门找一个当地人带路,略微给点费用就行了。

沿着江边走时,领队青燕老师走在前边,真遇着了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她自荐可以带我们躲过政府的关卡进入老城景区,省掉几百元门票费,还可以划二十分钟的乌篷船,品尝苗族自酿的美酒。关键是每人只收二十元的费用,我们七个人,共一百四十元。青燕老师就爽快地与她达成了协议。

这老人穿着干净清爽,言语健谈,给人一种亲和感觉。蒋佳宏和廖美兮俩小女孩亲切地称她为月亮阿妈。

有江就有桥。两座大桥,高高地耸立在古城半空。一座叫南华大桥,一座叫虹桥,都在政府收费的范围内。沱江上还有许多略高于水面的小平桥和石头跳步,造型也较为别致。偶尔还有三三两两的钓鱼人在江边甩杆。

我们从镇杆餐馆前边的小平桥上过江左去。有个中年男人在桥头钓鱼。正好有鱼咬钩了,他懒洋洋地拉起来,是一条小鲫鱼。他取下,看看,放进水里。噗嗤,那条小鱼游进了水草里。韩静老师问他,他说他是钓鲢鱼。他用的饵是专钓鲢鱼的小米虾。看来,他是凤凰古城里的生态保护主义者。普通老百姓还是有生态保护意识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在此地多不多。

仔细看这流江水,水流宽度正好淹住古城吊脚楼的木柱柱脚。水不太深,流速平缓,最深处也不过两米。其实算不得格外清澈和碧澄,总觉得有几分浑浊。跟丽江古城的水流不同,但水面宽多了,流量大多了。跟丽江一样,水底都有青苔,有水草,甚至还有一些生活垃圾,如易拉罐,如塑料纸。两岸都有人洗东西,都在不同程度地污染着。不同的是丽江古城是一条窄窄的堰沟,窄窄的一溜玉龙雪山之水,而凤凰古城的沱江水穿城而过,敞亮,宽阔,可以划船。

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她们把浸湿的衣裳一手摁在水边石阶上,一手举起木棒槌往衣裳上面捶打,嘭,嘭,嘭,江岸响着有节奏的捣衣声。这不得不令人想起张若虚笔下的“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的诗句,但那诗描写的是春江月夜,我此时处在夏季的白天,凤凰古城的中午。

小廖老师没见过如此洗衣服,说特奇怪,咋这么洗呢?我告诉她,以前,河边的人们都这样洗。但必须是布疙瘩纽扣的衣服才能如此洗,如果是朔料或者金属纽扣,不就捶烂了?传统的生活行为于今天的年轻人,感觉居然如此的新颖啊!

江底飘摇着青苔和成片的青青水草。在没有生活垃圾的地方,水草和青苔随着水流飘飘荡荡,非常顺溜地招摇晃动,如轻歌,如曼舞,轻柔,典雅,这何尝不是沱江里另一道独特的风景啊!我想起了徐志摩描写康河的诗句,“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想起了那个特别的词语—— “青荇”。

凤凰古城的沱江水给我的印象特深。

名叫沱江的水流不止湘西这一条。同样是湖南,洞庭湖那边还有一条水流叫做沱江。四川有条水流叫做沱江。连越南境内,红河的一条支流也叫做沱江。

我是四川人,我当然知道四川的沱江。我还知道,湘西的沱江和四川的沱江都与“凤凰”一词有关系。湘西的沱江穿凤凰城流过,凤凰古城因了沈从文先生那支生花妙笔而享誉天下。较之湘西的沱江,川中平原的沱江倒的确不怎么著名。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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