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三十二)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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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陷入困惑的侦探
接到罗虎要通电话的消息时,高璟面前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来自张法医,一份来自“失踪”了将近半个月的邱子方。
面对这两份文件,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是该欣慰还是该伤感。这种矛盾的心境,以前也有过,而且还不少。作为一个侦探,一个以识破罪恶为人生使命和莫大乐趣的人,面临矛盾总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很多时候,他的精神都会徘徊在善恶交错的模糊地带里,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徘徊,以及徘徊之后多少有些无奈的选择。可如今,摆在面前并不是善与恶的冲突,而是现实与非现实,或者说“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的冲突。不错,他是做过非常大胆,大胆得自己都不能、不敢相信的设想。可那只是设想。他也朝着,正在朝着,印证自己设想的方向去努力。但跟以往不同,这一次,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希望印证自己的设想;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印证了,自己又将如何面对那个结果。是不是真的“可能”,真的“存在”,真的就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颠覆。方向错了?还是不该去“发现”?自己错了?还是人们坚信不移的“铁律”错了?……
如约到张法医实验室的时候,张法医劈头就是一句:“你的样品哪里来的?到底是几份啊?”他说是一份哪。张法医很不相信似的翻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拿出检测报告给他看。报告显示:在他送检的三个烟蒂上提取出三种唾液样本,均具备明显的唾液成分特征。分别取样做DNA检测,发现其中只有一种是新鲜唾液,具有完整的基因序列,另两种都是陈旧性的,而且基因序列都不完整……
“搞什么名堂?”张法医的语气里没有抱怨,而是充满惊奇。
高璟没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盯着报告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问:“这种样本能不能做您说过的碳同位素测定?”
“笼统地说,不能。”见高璟疑惑,张法医补充道:“所谓笼统地说,意思是从简单的原理上讲。当然,如果你不具备相关的专业知识,再简单的原理也是搞不懂的。我的相关知识也不多。我说过的,搞考古的会比较专业。据我所知,这种技术在我们国家并不很先进,跟我们文明古国的地位实际上不大相称的。严格讲,不能下结论说,这种样本不能做碳同位素测定,但除非相关技术有了很大突破,我想应该是不大可能的。为说明问题,我们不妨说得形象一点——所谓‘碳同位素测定’,是根据样品中残存的碳元素的衰变情况,判断这些碳元素最早形成的大致时间。测试至少需要足够测试的碳成分,这不难理解吧。通常,测定对象都是骨骼或者骨骼化石。你想想看,骨骼也好,化石也好,其中必然存在着比较丰富的碳成分,含量相对于极少量的唾液而言,可以认为无穷大。况且,骨骼、化石一类样本都是大块固态。近些年,国外一些文献似乎表明,借助碳同位素测定提取基因的技术有了突破,但都在试验阶段。我们国家如果已经跟上,大体也会相当。其实,对这项技术,国际上,法医界倒比考古界更关注。可是你知道,这里没有很强的考古科研机构,而我们国家碳同位素测定的核心技术应该是在考古界的。所以,我不十分清楚最新动向。”
顿了顿,张法医继续说:“就你送来的样品而言,我个人不认为应该往碳同位素测定的角度考虑。说实话,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样本,也从没有听说过。你老实告诉我,样品是怎么来的?”
“抽烟的人留下的。”高璟觉得不能瞒,也没法瞒。
“那就太奇怪了。三种,一共有三种,有一种正常,男性——”
“那是我。”高璟一听“男性”,想起那三支烟都是自己点燃的。
“你跟谁抽同一支烟?那个人在哪里?”张法医两眼放光。
“这我不能说。”高璟不怕张法医不高兴,也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自己正在进行的调查。
张法医没有不高兴,反倒很理解似的点点头:“陈旧覆盖新鲜,活性基因,但不完整。科学上是没法解释的。一个人,只要还活着,不管基因序列发生怎样的突变,比如遭受了核辐射,都还应该是完整的。如果不完整,已经破裂,那就不应该还活着。一个会抽烟的人肯定活着。朋友,好好想想你正在面对着什么……”
后来张法医告诉他,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对这个奇怪的样品做出更多解释:对比同样破裂程度的基因样本。他这里没有,可以找有关的权威机构。如果国内也有借助碳同位素测定提取残存基因的技术,也可以对比。最后,张法医补充说:“别抱太大希望。碳同位素测定本身是有误差的,程度相对一个人的生命而言太大了。而且,即便能对比出大致情况,也还是不能解释这个基因为什么是活性的……”
不能解释的事不止一件。高璟知道,明明只有他跟姬汀香两个人沾过那三支烟,可张法医却查出了三种唾液。简单加减法,他自己一种,姬汀香两种。这怎么可能?难道她不是一个人?她不是单一个体?抽烟的时候,她在“蜕变”,确实听到过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难道她的躯壳里藏着两个个体,“蜕变”的时候,就是两个个体在冲突?简直成神话故事了!他不相信。他相信科学。可不相信能行么?不相信,眼前的检查结果,亲眼所见的“蜕变”,或者说“木乃伊归来”,又怎么解释?又怎么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幻想?……
邱子方的来信很长,而且是手写的,显然花了很多工夫。相关他自己,只一句“就一些严重疑问做深入考察”;相关行踪,只露出一个地名——木椟。高璟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想起——老全说过,应该是姬汀香的故乡,至少是给她发身份证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邱子方来信主要讲的是古书《化外女鉴》关于“夏姬”章节的涂改内容,以及他对这些内容的修订、考察结果。大致意思是:
由于涂改内容里提到一些学术界普遍认定的历史情节,而且有的并没有公诸于世,非专业人员不大可能知道。所以,他认为,涂改内容未必都是妄言,而且高度怀疑涂改人的背景。鉴于他认定姬汀香就是涂改人,以及他对姬汀香的重视,他觉得有必要弄清一些事实。他走访了木椟“阖闾古城遗址”,翻看了大量资料,又求教了有关专家,并根据专家的指引,在其他几个地方进行了实地考察,得出一些结论和相对合理的推测。在此基础上,按照姬汀香涂改的思路,他对夏姬的故事做了一些补充和修订……
在邱子方讲述的故事里,哪里是姬汀香涂改的本来意思,哪里是他做过修订的,修订的根据是什么,修订前又是什么样的,大字小字,细腻严谨。高璟看得很费解,但到底还是看懂了。末尾,邱子方陈述自己的看法:修订后的涂改内容,可以构成完备的逻辑,但不能视作史实。理由有三:第一,相关的调查考证不够充分,尤其缺乏物证,多数情节都是按逻辑导出的,而不是由实物或可靠文献印证而来;第二,其中一些情节完全无法考证,或者说,根本不能借助当前的任何研究成果予以明确的支持或否认;第三,内容包含心理成分,而史料不接受心理成分。最后,他谈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她,姬汀香,肯定了解一些相关史实,加进了自己的看法和情感。目的,是为夏姬代言,或者说‘翻案’。我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动机,但可以清楚的是,仅凭上述,不能改写历史。”
完了。后面没有了。调查结束了?该回来了?那还写什么信,直接面谈不就行了。可他没有回来,至少没跟他联系,至少没接他的电话。该不该告诉姬汀香?姬汀香是不是也会收到他的信?
他给邱子方发短信,结果“发送失败”。他也不敢告诉姬汀香这封信。或许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觉得,总有一天,会跟姬汀香做一次长谈。到时候,所有这些,他都会和盘托出。到时候,所有问题都可能会有答案。但这只是他“觉着”,不是必然。而且,他不知道,即便到了今天,也还是不知道,那一天,还有多远。
他把思绪转回到罗虎方面——大概快来电话了。他要说什么?会不会问Jack的事?怎么说?如果Jack的手真是姬汀香弄的,她是怎么做的?是不是太残忍了?她会认为太残忍么?她的谷地里,她的洞穴里,到底有什么玄机,连老盗墓贼都摸不着门?生灵锁?老盗墓贼说的“生灵锁”,难道真的存在?
他去了一趟姬汀香的谷地,没找到邱子方,也没看见乔楚。乔楚电话虽然通,可却绝口不提他们之前商定的“合作”,更没提他的所谓“计划”和进展。他拿Jack的事敲打了一下,老贼定力满高的,滴水没漏,就跟听故事似的。他跟姬汀香“汇报”,说没找到“邱老师”,姬汀香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随他。”除了侍侯云笑菲,她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别的,不关心别的。她把云笑菲接到了停业整顿还没到期的空荡荡的“红秋千”,跟当初救江艳艳她们那样,让他帮着弄药,还说:“要是被人知道了,就又得去见警察了。”言下之意——保密。
他非常隐讳地暗示她:有人在觊觎她的谷地。因为说得太含糊了,也不知她听懂没有。他问她江艳艳的情况,她说在家用药,不用人照顾了,说江艳艳身上的疤大多数能去掉,但肯定要留下些痕迹,她没办法,太晚了,伤得太深了。他很想说出还有个叫张晓清的女人,可不知道那跟她有没有关系,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帮,能不能帮。让人自己摘出子宫,让人自己撕开肚皮,太残忍了!是什么邪恶的东西,会如此惨无人道地摧残人?蛮荒的周楚,巫鬼文化,抽象的谶语,还有——不朽的花……
因为“发誓”的缘故,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姬汀香谷地的事情,可对唐尧,他讲了姬汀香,只是没提谷地和洞穴。唐尧认为,姬汀香很可能掌握什么古代遗留下来的巫术。巫术不都是迷信。但因为大多数都有迷信色彩,所以主流势力讳莫如深。又因为这种讳莫如深和早年大力的批判,普通的人们对“巫术”的认识也很不全面,很不客观,要么一概否定,要么盲目相信和畏惧。姬汀香,很可能是某些古代遗留下来的非主流文化的传承者。这并不奇怪,他们受过特殊的训练和教育,肩负着某种我们很可能并不理解的使命。他们完全可能具备罕见的技能,甚至表现出些许所谓“超能力”,也许自己都不能解释。神鬼之说固然不可信,但肯定存在着未知……
他没敢跟老婆说“木乃伊归来”的事,也没提不完整的基因。唐尧太富于想象了,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写出什么来。可他不想她写什么。就姬汀香,最好什么都别写。他甚至又一次想到了“退出”,干脆放弃,忘掉这些不可思议的事。可是——能么?忘得了么?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罗虎还没来电话。要不要打过去?他看看发给邱子方却“发送失败”的短信,想想邱子方跟姬汀香做爱之后反常的样子,忽然觉得不该给他发这个短信,进而庆幸没发出去。他们做爱了,爱得那么不顾一切。他爱上她了。她说一直在等他,等了很久,久得“让人害怕”。多久才能“让人害怕”?身份证显示,姬汀香五十一岁。老全他们的调查结果,姬汀香在S市至少生活了十二年,“红秋千”开业十一年,是姬汀香一手创办的。“红秋千”又是什么意思呢?“红秋千”之前,姬汀香在哪儿?他查过了,没有记录。那只能说明她没有前科。五十一岁,她结过婚么?有孩子么?她真有五十一岁了么?她只有五十一岁么?她那么在乎云笑菲,是为了邱子方么?云笑菲怎么跟Jack搞到了一起?云笑菲为什么要离开邱子方?难道不是因为她么?云笑菲能好起来么?能恢复成一个正常的,可以继续爱和被爱,可以做妻子,做母亲,可以跟邱子方白头偕老的人么?那是姬汀香希望的么?如果不是,她希望什么?如果不是,她想把云笑菲变成什么样?变成谁?是下一代传承者么?姬汀香爱邱子方么?还是仅仅出于某种特殊的,常人不能理解的需要?又或者是圆一个等了“让人害怕”那么久的愿望?
电话响了,他马上从思绪中跳出来,想都没想就接起来:“我是高璟。”电话那头传来姬汀香的声音:“你在等电话吧。”
他先是一惊,而后迅速想了想,答:“是。在等一个北京长途。”
她说:“那你忙完打给我吧,有事想请你帮忙。”
“没关系,您说——”高璟边说边给罗虎写短信,想告诉他如果打来占线,就发来号码,他马上打回去。可刚写了一个字,就被姬汀香的话牢牢牵住了心神,整个人都僵了,甚至忘了要给罗虎写的话。
姬汀香说:“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子在谷里受了伤,你能帮我找到,送到我这儿来么?她还有救。”
第六十四章 救赎
姬汀香的这个电话,为高璟头脑中一直飘荡着“盲端”的思维链条续上了关键一节,从而构成了一个可以说已经完整的逻辑环。虽然,这个逻辑环很脆弱,但毕竟,是完整了。
对于姬汀香的请求,他没有满口答应,只说“试试”。姬汀香沉吟良久,说“尽量吧”,就挂了。有那么一瞬,他想到:姬汀香的脑子里,是否也有一根飘荡着的思维链条?是不是也正试图从他这儿得到关键一环,甚至是最后一环呢?
罗虎的电话终于来了,上来就道歉,说有新情况,挺急的,部署了一下。“也跟你老弟交个底——”他说,“那个境外团伙有眉目了。我说怎么那么难找呢,他们是个两姓联合体,有两处巢穴,日常事务也是跨国的。要不是这回力度大,还弄不清楚呢。他们把握走私和销赃的所有环节,在欧洲不少地方安插了政治势力,藏得很深。我们分析,他们在国内的点儿已经知道了詹克的情况,并正试图跟宋春华取得联系。佳佳想把宋春华拉出来,你觉得可能么?”
“不可能。”高璟不加思索地答。
“为什么?”这话显然是替“佳佳”问的。
“因为他们目的不同。难道佳佳没汇报?”
“汇报了,伟大发现么不是。初步分析认为,宋春华是拿一个所谓超长寿的‘伟大发现’做掩护,为他们盗掘青铜铸铁合金器物——”
“不,我觉得正好相反。”
“你是说,他在利用那帮外国人?”
“是。而且,那帮外国人到现在也不知道。”
“那他拿不出他们要的东西怎么办?”
“他当然会去搞。万一搞不到,往詹克身上一推不就完了。”
“你是说——嘿!老伙计,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告诉佳佳。”
“我刚想到,现在说已经是最早了。”
“那詹克的线断了,宋春华自己就会调整计划?”
“肯定。而且,应该已经开始了。”
“你们联系了?有什么根据,或者迹象?”
“他应该让佳佳回去帮忙了吧,而且很急。”
“佳佳跟你说了?”
“没有,猜的。真话。佳佳很棒,是个好苗子。”
“那佳佳能回去么?会不会有危险?”
“能。有危险。但是有我。”
“啥也不说了——高璟还是高璟!还有什么情况?”
“有。佳佳她们一个旅伴,路上受了伤,现在应该在北京休养。你跟她说一下,让她动身之前先给我来个电话。”
“她在这儿,要不现在就说——”高璟想了想,同意了,董佳接过电话,高璟说:“那个旅伴,受伤的那个,你去看看她,把她的情况电话告诉我。”董佳问出什么事了,高璟沉吟一下,说:“没什么事。有人关心她的情况,大概是想帮她。”董佳问是不是宋春华,高璟没正面回答,让她把电话交还给罗虎:“罗处,我刚跟佳佳说的是私事儿,你接着说。”罗虎说不是说了吗“啥也不说了”,他说完了。高璟于是打了几句哈哈,没再提案子的事儿。他知道,罗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罗虎是个真正的警察,干练简约,没有废话。
第二天一早,董佳给高璟打来手机,问是不是姬汀香在关心张晓清。高璟反问:“你跟老罗提过姬汀香么?”董佳说没有。高璟不知为什么,有种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对了。别提。不要节外生枝。”董佳告诉他:张晓清在精神病院,父亲心脏病发作也住了院,母亲两头跑,快崩溃了。问他姬汀香什么意思。高璟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跟她说吧……从现在起,宋春华如果找你,任何情况都最好跟我说一声,包括细节;跟我交换意见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放下董佳的电话,她旋即拨给姬汀香:“香姐,那个北京病人有消息了,现在没法出行。看来得等等了。”姬汀香半天没吱声,后来轻叹一声说:“听天由命吧。”高璟问云笑菲怎么样了,姬汀香说不好,云笑菲心脏太弱,原本就弱,就是勉强复原也很难支撑其他功能的恢复。还说像云笑菲这年龄,心脏不应该这么弱。高璟顺口问:“香姐,您是不是中医世家啊?”姬汀香说不是。又说,她用的不是医术。高璟特别想问“那是什么术”,可到底没问。刚想道别,姬汀香忽然说:“告诉你的朋友,别作孽。到现在为止,我还可以原谅他。想要什么,来问我要就是了。”
高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好像跳不动了似的,整个身心都被恐惧、歉疚、惊讶和垂死的疲惫包围着。姬汀香的声音就像从遥不可及的天外传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怨你。成全朋友不是错。你是个有担待有轻重的人。我也是。希望你的朋友也是。”
电话挂了,留下长长的、没有含义的嘟嘟声。高璟的手冰凉,浑身冰凉,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刚刚要做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呆坐了足足一个钟头,董佳又打来电话:“高叔叔,‘那老贼’来信儿了,问我什么时候能去,我怎么说?”
“告诉他你来不了。拿你们那个旅伴的情况打掩护吧。”
“您怎么了?您还好吧?”董佳听出高璟的声音很不对劲。
“我没事。你先别过来了。跟老罗说一声。”
“那宋春华怎么办?有新情况?”
“是。”高璟竭尽全力想要理清思路,可发现很困难。隔了好久,董佳都没挂电话,也没说什么,他说:“要不你还是来吧。来了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先不让老贼知道。可以跟他说个活话儿,来了马上找我。”
挂上电话,他洗了把脸,连抽了五六支烟,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乔楚的手机:“别说话,听我说——关于那个山谷,不管你要干什么,都马上停下来。相信我,绝对是为你好。这些话不是我想说的,是受人之托转告的。千万别一意孤行!”
乔楚听愣了,好一阵儿才说:“我操——来真的!”
“废话!”高璟知道,老贼心里肯定打起了鼓。
董佳不明白,为什么高叔叔刚刚说让她别见老贼,老贼马上就来短信说:“先别来了。情况有变。”就好像他们俩人商量过一样。可理性上,她不认为他们俩会商量,不认为高叔叔会骗她。那就奇怪了,是什么情况使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呢?无论怎样,来自他们的信息都表明,老贼会搁置他的“行动”。这是不会有错的。
她马上向罗虎做了汇报,罗虎让她分析分析,她想了想说:“可能是国外那边有了变化,而且是挺大的变化。”
“还很突然。”罗虎补充,随即说:“不对!那高璟怎么知道的?是高璟先来的消息吧?”
“是我打过去他说的……不过确实时间在先。”
“那你不能排除问题是从高璟那儿出的可能性。如果要是境外出现了突然的变化,高璟能知道么?别说他不可能跟宋春华同流合污,就算是,也不应该是他先知道宋春华后知道吧。除非发生更不可能的事,就是高璟才是真正的操控者。”
“绝对不可能!”董佳自己都听得出来,自己的语气有点儿急。
“是不可能。当然不可能。所以——问题是从高璟那儿来的,跟国外没关系。你就按他说的做,不要理宋春华,直接赶过去见他。”
当晚,董佳就坐到了“小贝壳”高璟办公室里。是高璟开车直接把她从机场接过来的。路上,高璟告诉她:“老贼很可能会拖延行动,甚至取消。你的担心可以稍稍松一松了。我认为,如果做大胆设想,可以争取老贼成为线人,帮助你们揪出那伙外国人。当然,只是设想。如果成功争取老贼,那你们的进度会大大加快,我是指取证。”
“他会干么?”话到这儿,她觉得好像有点儿说不出“老贼”二字了——如果是“线人”,就是“自己人”了。
“很难说。如果他清楚全部情况,我是说全部,有可能,但不是百分之百可能。如果他知道了全部,有可能放弃计划跑掉。”
“而且恨死了我。”
“那倒未必,他不是那么善于去恨的人。”
“姬汀香!”董佳忽然冒出一句,自己都不清楚怎么闪出的念头。
高璟侧头看她一眼,轻轻点点头,“也许老贼跟我想得一样,要不,他也不会跟你这儿变卦。”
董佳听得没头没脑的,问都不知该从哪儿问起,就闭紧了嘴巴,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高璟带她看了看自己的休息间,说:“方便起见,建议你暂时住这儿。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在这儿住过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董佳赶紧说,“可是——你怎么办啊?”
“我回家啊。”高璟带她查看起居设施,“也没准儿就不睡了。”
“夜猫子,跟罗处一样。”
“我们算不上。老贼才是真正的夜猫子呢。你信不信,他能在绝对黑暗的地方找到路。不是靠感觉,是靠眼睛。”
“不信,那不成猫头鹰了。我跟他去过那个隧洞,他得开灯。”
“那是因为有你,而且可能还要干什么需要更清晰视觉的事儿。”
“拓画!隧洞里有画,他说拓下来拿去研究的,说张姐是看了画才出事儿的,画里有什么蛊什么咒……”
高璟看着她,用听不出究竟的语气慢慢说:“也算是患难之交。”
董佳琢磨了好一阵儿,觉得是在说她和“老贼”,禁不住笑了。“说说争取让他当线人的事吧。随他吧,愿意恨就恨我好了。”
“这不是主要问题。我说了,他不是那么容易恨的人。我在想,有没有既不说破你们,尤其是你,又能争取的办法。等事情完了,再告诉他。那样会比较稳妥。应该先看看那帮老外的反应再定。”
“对了,高叔叔,Jack的手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是姬汀香。我虽然没看见,也不能证实,但想来不会错。”
“天哪——那她是怎么弄的啊,太毒了吧。”
“我也这么想过。放在我们,也许是太毒了,太不可思议了。可想想你那个旅伴,还有江艳艳,Jack已经算幸运了。”
“她怎么会这么毒呢!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不能这么说。”高璟恨认真地看着她,“我是说,不能用我们平常人的价值观去看待她。她有残酷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她竭尽全力搭救江艳艳,还有你看到的那个跟踪Jack的女孩儿,她还想要救你那个姓张的旅伴……”
“真是她啊——她要帮张姐?干吗?赎罪啊?”
“也许是吧。她的价值观跟我们很不一样。凭我的了解,其实,她的心比大多数人都朴素,也都更简单。”
“自我超脱?不食人间烟火?”
“至少,我没见过她吃任何东西,不管是不是人间的烟火。”
“她是巫婆!她摸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她可能会催眠术!”
“不是可能,是肯定。而且不是一般的催眠术,很厉害,能种植记忆,能主观入侵。那个学者就中过。”
“那,老——贼,是怕了她了才停手的?”
“应该是。他应该比我们更相信巫术一类的事,也更畏惧。”
说到这儿,高璟的眼里忽然闪出异常明亮的光芒,抄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跟董佳说:“姬汀香这个人不要说出去,除非必要,永远都别说。”见董佳很认真很郑重地点了头,他才按了“呼叫”,示意董佳不要出声,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姬汀香的声音很温暖地传过来:“我存了你的手机号,怎么了,你的朋友?”
高璟已经习惯了被对方看穿心思,直入正题:“香姐,我想问——您说的是认真的么?我是说,如果那个朋友真有什么需要,真的可以去找您么?他现在应该已经停下了。”
姬汀香沉吟片刻,平静地说:“当然。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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