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 亦思淳《同病相爱》(九)
文/亦思淳
【作者简介】亦思淳,曾用笔名老六。站在马路边看车水马龙,努力找到另一个自己的孤独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九 相怨
“小雅姐,我回来了。”晓琪推开书吧的门,激动地寻找着欧阳雅,她回来了,离开的这几年,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
“谁啊?”欧阳雅正在厨房里,交待着今天购买的食材什么时候送到,请李哥安排一下今天的菜谱。
“是我,晓琪。”晓琪走到了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欧阳雅和李哥,“李哥,好久不见了。”
“晓琪,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啊。”李哥看着风光满面的晓琪,打趣道。
“咦,晓琪,怎么回来了不提前打个电话,我来接你啊。”欧阳雅看着站在门口的晓琪,干练的短发,一身连衣裙,把她衬得特别妩媚。
“来来来,小雅姐,出来坐坐,我们姐妹几年没见了,我好想你啊。”说着,晓琪走进厨房挽着欧阳雅的手,拉着她坐在了厨房外的桌子边。
“美女,请问一下,你喝什么?”刘姐看是欧阳雅的熟人,生怕她说漏了嘴,提到颜成,赶忙上前招呼着。
“我想喝小雅姐珍藏的好茶。谢谢阿姨。”
“刘姐,去泡吧。”欧阳雅拉着晓琪的手,无限感慨,“这两年你跑到哪去了?怎么走了就不跟我们联系了。”
“哎,小雅姐,当时,你也知道,我就想一个人静静。”晓琪说起过往,平静如水,“其实我走的不远,就在相邻的城市,在那里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遇到了我的先生,你看。”说着,举起右手给欧阳雅看了看无名指的戒指,简单的指环。
看着指环,欧阳雅的头突然闪过一阵剧痛,揉了一下疼痛的太阳穴。颜成的阿爸拿来了衣服,那是阿爸成亲时穿的华丽服饰,族人只在成亲当日穿,代代相传,看着衣服,颜成的头突然闪过一阵剧痛,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欧阳雅的指环在手术前取了下来,一枚早已变黑的戒指,弋阳把它和颜成留下的书信收在了办公室抽屉里;颜成的指环吊在胸前贴近心脏的位置,一枚依旧闪闪发亮的戒指,仿佛把发着光的欧阳雅贴在心上。
“小雅姐,小成哥呢?还没下班?”晓琪还是开口问了,她哪里知道那些她离开后发生的事。
“谁?小成哥是谁?”欧阳雅很诧异,这个陌生的名字,从未听谁提起过。
“小雅,是以前的一个员工,干了一个月就走了。”李哥连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截住了话,给晓琪递了个眼色。
“哦哦,是啊,当时他来了没几天,我就离开了。”晓琪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着圆场。
“我怎么不记得了?”欧阳雅点燃一支烟。
“小雅,你不是受伤了吗?小成待的时间太短,你忘了很正常嘛。”李哥连忙解释。
终究,还是会有人提到颜成,弋阳给欧阳雅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已打过招呼,但谁也没有料到晓琪突然回来了。弋阳多么希望,欧阳雅此生再也想不起颜成,那一段有关颜成的记忆永远从时间里抹去。就算自己永远只能以哥哥的身份陪伴在欧阳雅的身边,看着她找到新的感情,拥有自己新的生活,也无所谓。
“洛儿,还有一个月,就是你成亲的日子了,你要给家族延续香火,这是你的使命和责任。”阿爸把衣服交到颜成手上时,就像交了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阿爸,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帐篷休息吧。”颜成接过衣服,放在床边。他的一生,都将因为这件衣服受束缚,永远逃不掉的命运。他多么希望当初不做那样的选择,留在那个有欧阳雅的世界里,哪怕生命只剩下最后半年,也不该选择现在这样没有灵魂的苟活于世。
晓琪后来说了些什么,欧阳雅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知道在临走时把晓琪送到了门口。她的心里一直在想“小成哥是谁?”,多么熟悉的称呼,就算是只工作过一个月的员工,她也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晓琪离开后,欧阳雅在吧台柜子里找到自己记录员工信息的笔记本,从最初自己到书吧工作,直到此刻,每一个员工都有简单的记录,姓名,别名,喜好,电话,老家......可就是没有看到一个叫“小成”的人。
“小雅,怎么了,坐在那里发呆?”弋阳刚回到家,就看见欧阳雅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电视关着,手机摆在茶几上,她的眼光一直落在地面上,“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
“弋阳,‘小成哥’是谁?”
欧阳雅的询问让弋阳惊出一身冷汗,他无法回答,在欧阳雅昏迷之后,家里关于颜成的所有都被他收了起来,有的放在办公室,有的放在医生宿舍,有的放在自己家的柜子顶上。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应该做的没有一丝纰漏,欧阳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谁是‘小成哥’啊?”
“咦?你也不知道?”欧阳雅有些诧异,弋阳应该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今天晓琪回来了,突然提到的。李哥说是之前的一个员工,可我翻看了员工记录,没有这么一个人啊。”
“那李哥怎么说的?”弋阳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被发现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么个人。”
“李哥说,是一个员工,只干了一个月就离开了。”欧阳雅望着窗外的天空,弋阳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那应该就是,可能你还没来得及记录,他就离开了。”这下放心了,欧阳雅完全不记得颜成了,“你知道啊,有时候我忙的时候一个月都来不成书吧,我没见过也很正常嘛。别多想了。”
“嗯,可能是吧。”欧阳雅并没有继续说出心里的疑惑,既然晓琪叫那个人一声“哥”,肯定不是一个员工那么简单。并且这个称呼在她的心里是那样的熟悉,弋阳和李哥一定有事瞒着她。
颜成坐在空旷的草原上,抬头看着夜空,没有了城市的霓虹照射,黑夜失去了斑斓的色彩,没有了欧阳雅的草原,白天的喧闹和黑夜的寂静都是一样的乏味。那个即将迎娶的素未谋面的女子,管她是什么草原之花,还是不堪入目,都不重要,看与不看,不过是帐篷里的一件陈设。如若是花,那就是给阿爸阿妈脸上贴金;如若丑陋,那就藏在帐篷里任她自生自灭。
暗无边际的夜空中,欧阳雅的笑容在天边若隐若现,此生,无法再见,可颜成多么希望每晚的梦里,他们能在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
欧阳雅在床上不停地翻身,睡着了,又像是醒着,在梦里,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起逛街,一起坐在茶几边喝酒听歌,就连沙发因他们而变得柔软也在梦里出现,那场景就像是真实地发生着。那个陌生的男子,每晚在她的梦境里,和她一起做着熟悉地事。
颜成在夜深人静时躺在草原上入睡,走进欧阳雅的梦里,在她的梦里与她共度每一个夜晚,那些他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事,都在梦里重复一次。他多么想,自己不止在夜里和欧阳雅相见,可是,他能做的只是在夜深人静时走进小雅的梦里。当他第一次在深夜走进欧阳雅的梦里时,欣喜万分,可巫师听说了之后连连摇头,告诉他,如果一直忘不掉那个世界,他和欧阳雅都无法开始自己的生活,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相距两千多年的时光,永远不会有后来。
太阳刚刚拨开云层,照耀着大地,欧阳雅便睁开了双眼,昨夜梦里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熟悉的陌生男子,每天都会做的事,每晚都会做的梦,跟随着自己,从出院到现在,从未间断;雨水滴落在颜成的脸上,把他从欧阳雅的梦里拉回来,起身回到自己的帐篷,看着阿爸阿妈为他娶亲布置的一切,惆怅从心底涌出。如果天永远不会亮,白昼永远被黑夜笼罩,欧阳雅和颜成,即使在不同的时间里,也能在相同的空间里永远在一起。可是,永远不会有的就是“如果”。
“弋阳,我想找回丢失的记忆。”推开卧室的门,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弋阳,欧阳雅的心里有些歉疚,如果找不回记忆,她便无法打开心扉,去接受弋阳默默地守候和付出。
“小雅,丢失的记忆并不重要,只要你现在过的好,那些记忆找不找回来都无所谓的。”弋阳把准备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先吃早饭,别多想了。”
“可是,梦里一直出现的那个人,和那个人发生的那些事,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让我怀疑那是否只是一个梦。”欧阳雅坐在餐桌边,吃着煎蛋,喝着豆浆,一脸疑惑地看着弋阳。
“先吃吧,吃完我送你去书吧,等我晚上下班回家再说,行吗?”
“嗯。”
弋阳十分矛盾,快一年了,他到处打听颜成的下落,可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连他老家的亲人也不知他的去向,只说是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他不知道,颜成和欧阳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颜成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在求婚之后,留下一张字条突然消失,无影无踪。可小雅这样一直追问,隔三差五地闹着要找回记忆,那一段属于她和颜成的记忆,真的该让她找回吗?还是继续这样,瞒着她,不去触碰她的伤口?
“洛儿,阿妈让你过去一下。”阿爸走进帐篷,打断了颜成的呆滞。
“好的,阿爸,你先回帐篷,我洗洗就过来。”阿妈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交待一些成亲后的事,不过是提醒自己,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阿妈,什么事?”颜成走进阿爸阿妈的帐篷,只见阿妈坐在火炉边,草原初夏的清晨依旧带着寒意,就像颜成心里驱散不开的寂寥,“阿爸和朵儿呢?”
“阿爸带朵儿放羊去了,洛儿,过来,坐在阿妈身边。”阿妈朝颜成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垫子上。
“怎么了?阿妈。”
“洛儿,忘掉那个世界吧,忘掉那个替你解除蛊毒的女子吧。你要在草原上生活一世,延续香火是族中每个成年男子的责任和义务。我们要让部落壮大,才能让子孙后代拥有安定的日子。”阿妈出乎意料地谈到了关于部落,关于自己的种族,关于那个时代背景下游牧民族的悲哀。
“阿妈,我知道,我一定会成亲的。”颜成很无奈,他依旧无法习惯“洛伊,洛儿”这两个称呼,甚至叫着“阿爸、阿妈”都感觉陌生。或许他早已习惯了“小成”,把自己当作真正的“颜成”了,在他突然出现在那个世界的家里时,那个家的孩子刚夭折三个月,爷爷和父母并未把他当做异类,坦然接受了他所说的一切,他用着那个夭折孩子的名字,生活在那个陌生的世界,慢慢学会属于那里的一切,学习的、生活的,包括生存的法则。可回到草原后,所有学会的一切都无用武之地,在草原上自己成了那个最无能的人,不会骑马,不会放羊,连简单的生火架炉灶都不会。他要怎样才能在这个本就属于他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在医院的一整天,弋阳都魂不守舍,好在今天没有手术,只是日常的坐班,看看病房的病人,处理一些简单的日常事务。思索了一天,他还是无法告诉欧阳雅关于颜成的一切,可小雅不断地追问让他无所适从,他,该怎么办?欧阳雅在书吧的一整天,迷迷糊糊,梦境里的一切在第二天的现实生活中上演着,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了梦境里的那个人在她身边。坐在露台的桌子边,看着桌上的咖啡和烟盒,似乎梦中的那个男子就坐在对面,定眼一看,对面空无一人,只有路边车辆驶过留下的声响。
弋阳早早地整理好一天的工作,时钟刚走到五点,就冲出了医院,急忙奔向书吧,思索了一天,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在找到颜成,询问清楚消失的原因之前,让欧阳雅一直蒙在鼓里,或许对她才是最好的。
“小弋,这么早就过来了啊?晚饭吃什么?”刘姐正在收拾桌子。
“刘姐,晚饭你就不准备我们的,我带小雅出去吃。”
“好好好,你带她去散散心,今天一天小雅都魂不守舍的。哎......”刘姐看着欧阳雅每天坐在露台发呆,心疼,谁家的孩子遭遇这样的变故,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欧阳雅似乎完全忘记了颜成曾经在她的世界存在过,可是记得又如何,一个突然消失的人,记起来不过是徒增伤悲。
“想什么呢?”弋阳坐在欧阳雅的对面,拿起桌上的烟盒,摸出一支放在唇间,点燃,吐着烟雾。
“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白天做的每一件事,好像在梦里都经历过,和那个陌生的男子。”欧阳雅抢下弋阳手里的烟,抽了一口,“不是说了不要抽烟吗,你还抽。”
“别想了,梦,始终都是虚幻的。”弋阳又取出一支烟点燃,他也想听欧阳雅的,不再抽烟,可每天看着失魂落魄的小雅,心里的滋味无人可说。“待会儿我们出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开车出去吧,开到哪里就在哪里吃,随便吃什么都行。”
欧阳雅开着车,莫名其妙地来到颜成的母校外,把车停在那家牛排自助餐厅的门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跟在身边的弋阳忐忑不安,他压根没想到欧阳雅会走到这里来,也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身后。
“这里好熟悉啊!好像我来过,还不止一次。”坐在靠窗的座位,欧阳雅打量着店里的一切,“对,梦里,在梦里,我似乎来过这里。”
“你呀,总是说梦里的事,其实吃牛排的地方都差不多嘛。”弋阳敲了一下欧阳雅的脑袋,故意让气氛变得轻松。他猜想,这里一定是颜成毕业前常带她来的餐馆。
颜成走出帐篷,看着草原上湛蓝的天空,欧阳雅在天边向他微笑,他伸手想要去触摸小雅的脸庞,那笑容又消失天际。难道,他的余生只能忘记“颜成”这个身份,那段经历,那份诚挚的感情,背着“洛伊”这个躯壳,和迎娶的女子麻木地生活吗?如果没有了感情,那又如何延续香火?努力培养感情,这个世界的女子已无法打开他的心门,走进他的灵魂。他走向了巫师的帐篷......
“巫师,我该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里像大家一样生活下去?”颜成坐在巫师帐篷的火炉边,看着炉火,装作不经意地询问。
“忘记,活下去;忘不掉,回去,消失。”巫师没有回答颜成的问题,却送给颜成一句话,每一个解蛊归来的人都会从他这听到的,相同的一句话。
忘掉忘不掉,不过是靠着每个人自己的意志,可颜成越是努力想要忘记,越是记得牢固。他无法去询问那些解蛊归来的人,或许他人并没有像自己那样投入感情,可他既然深爱着欧阳雅,却做错了选择。这也许就应了那句“害人终害己”。
“我想,我会消失。”颜成看着炉火,留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帐篷。巫师在帐篷里不停地叹气,这终究是部落留不住的人,或许他去到的世界太诱惑,或许他遇到的人太吸引。
颜成走出帐篷,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该怎样去适应,自己离开的时候,属于这里的生活方式似乎自己早已熟悉,可离开的这十年,接受那个世界的教育,学会了开车忘记了如何骑马放羊,学会了牛排日料忘记了如何生火做饭,学会了跆拳道忘记了摔跤......未来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是这个世界无法想象的,而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在未来的世界里都是熟知的。在两个世界里,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对欧阳雅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
成亲的日子渐渐逼近,颜成才知道,那个即将走进自己帐篷的女子叫桑洁,洁儿,她阿爸的掌上明珠,心头肉,珍珠般名贵的宝贝。欧阳雅又何尝不是父母的珍宝,若不是此生不会再见,颜成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小雅的父母亲人。小雅,现在好吗?
“吃完了干什么?去商场逛逛,还是回家休息?”弋阳一直回避着欧阳雅的各种询问,不断地岔开话题。
“回家吧。早上你不是说了,晚上回家告诉我吗,我想知道,关于我过去的故事,那一段找不回的记忆。”
始终躲不开,欧阳雅一次又一次,隔三差五地追问,那段她和颜成的故事。但弋阳并不想让她知道,虽然对小雅而言,那段感情是幸福的,可戛然而止的故事,又怎能算得幸福。
推开门,弋阳忙着帮欧阳雅拿拖鞋,接过她的包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和音响,放着轻快的音乐,走进厨房去准备水果......虽然以往他也会做这些,只是今天显得更为忙碌,不过是想用忙碌来掩饰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弋阳,别忙了,你过来坐一会儿。”欧阳雅只想从弋阳那里听到关于她的记忆。
“等一下。”弋阳还是躲在厨房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去杜撰一段虚假的故事,还是如实说出来。如果杜撰,欧阳雅将来全部记起来了怎么办?如实说出来,这离奇的结局,自己都无法理解,小雅又该如何接受?
“快点,在酒柜上开一瓶红酒,带过来。”欧阳雅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是梦里的那个陌生男子,拿着红酒和酒杯,坐在她的面前,再仔细一看,是弋阳。
“怎么了?”弋阳从欧阳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诧异的神情,斟了半杯红酒,递给欧阳雅,“尝尝,这是前段时间文哥买给你的。”
“我好像看见梦里的那个人了。”
“说什么呢,家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一定是你忧思过度,产生了幻觉。”弋阳哪里知道,当颜成在两千多年前疯狂地思念欧阳雅的时候,就会出现在小雅的面前,一闪而过。
“可我总觉得和那个人在梦里发生的事,是真正经历了一次。”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颜成躲在草原的深处,走进欧阳雅的梦里,陪着她,像往常一样,过着单调却幸福的生活。
“可能梦里,你的感觉比较强烈吧。反正你说那些,从医学上是没法解释的,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所以咯,别胡思乱想了。”每一次听到欧阳雅提到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弋阳都会不寒而栗,那些不正是颜成曾经陪着小雅做过的事吗?难道,小雅梦里的陌生男子就是颜成。“明天带你去做个心理咨询,或许就不会再做那样奇怪的梦了。”
“嗯,我听你的。但是,你能告诉我,那段丢失的记忆吗。”欧阳雅太想知道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会莫名地失去记忆。没有出过车祸,父母健在,工作顺心,生活舒适,弋阳至始至终都在身边,那到底是什么事?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有的人想要努力地忘记过去不愉快的经历,有的人明明无法想起却总是去寻觅;有的人有着美好的前程却不愿朝着那个方向前进,有的人看不清未来的方向却总是盲目地向前走着.....
颜成回到自己的帐篷,看着锅里的水沸腾着,翻滚着,自己无法忘怀的欧阳雅是否还记得自己?每当走进她的梦里,并没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丁点诧异,他多么想在白天也能陪在小雅的身边,一起走过每一个白昼和黑夜,一起去经历人生的风雨。“忘记,活下去;忘不掉,回去,消失。”巫师的这句话在耳边回荡着,盘旋着,迟迟不肯离去。是否,自己终归只有走向“消失”,哪怕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依然逃不掉“消失”的结局。那么,当初又为何要回来,反正都会消失不见,何不把自己的一切告诉欧阳雅,在她的身边消失,留下一个完整无缺的小雅。
颜成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就算自己不回来,将来族长也会为桑朵挑选一个优秀的男子,作为家族的上门女婿,来延续香火,壮大部落。自己牺牲掉最爱的女子,换来现在这一切,值得吗?
“小雅,关于你失去的那一段记忆,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太琐碎。”弋阳终于开口提到了欧阳雅想要听到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从医生的角度告诉你,有些事,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太细小,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遗忘,不管你多么努力,都无法记起来。”
“真的?只是你说的这样简单吗?”欧阳雅有点不愿相信,如果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为何弋阳要一直隐瞒?如果并不重要,那自己反复追问,弋阳不停地回避,不是显得多余么?
“真的,就这么简单。”
“那你为何一直回避我的询问?”
“那,就是因为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啊。”弋阳在茶几抽屉里找到一包烟,翻出一支,点燃,这一切显得很不自然,并不像平日里冷静的他,幸好,欧阳雅正看着手上的红酒杯发呆,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你想想,你的父母亲人,你的书吧,书吧的运作等等,这些重要的事情,你有忘记吗?没有,你还是像昏迷之前一样,处理着日常事务,并没有觉得陌生。”弋阳继续补充着,掩盖自己的回避。
“好像是那样,也许真的是你说的,我想的太多了,总是想要找回那段记忆,才会每晚做梦。”欧阳雅慢慢地喝着红酒,听着音乐,自从她昏迷后,那些她曾喜欢的歌,和颜成在一起时常听的歌,弋阳都不会再放。
“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关,欧阳雅应该不会再追问那段故事了。”弋阳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阿爸阿妈,对不起,我不能跟桑洁成亲。”深夜的帐篷里,颜成跪在父母面前,“明天我去求族长帮忙,就说我生了重病,无法成亲,请求桑洁爹娘的原谅。”
“洛儿,发生了什么事?”阿妈心疼跪在地上的洛伊,上前去,想要拉起跪在地上的颜成。
“不要去拉他,让他跪着,跪在这里,想清楚了,答应成亲了,再起来。”阿爸制止了起身的阿妈。
颜成第一次见到阿爸如此生气,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如此急切盼着自己回来的父母,终于等到了十年未见的孩儿,这是族里多少父母羡慕的事,他们的孩儿有的永远无法再回来了,有的回来后被蛊毒折磨致死。自己能在十年期限里平安归来,族长亲自安排亲事,这对于他的家族而言是无比的幸运和无限的荣耀。可自己,却因为忘不掉不该记住的人,要放弃这段部落里人人羡慕的婚事,选择一条毁灭的路。阿爸怎能不生气!
“阿爸,阿妈,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成亲。”
“那你就一直跪着,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同意成亲了,再起来。”阿爸拉着阿妈转身离开了帐篷。
颜成,洛伊;洛伊,颜成!两个自己,一个人。公元前草原游牧民族的一员,21世纪的跆拳道教练,两个身份,一个人。忘记,活下去;忘不掉,回去,消失。
既然始终无法活下去,为何要在这里浪费生命,承受着另一种折磨,与其这样生不如死,还不如痛快地放弃一切,去找寻自己想要的。
“你是谁?为什么每夜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欧阳雅第一次在梦中询问这个陌生的男子,长久以来,只是和他一起做着第二天会重复做的事,从来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小雅,我是颜成,小成,我想回到你的身边,哪怕只有短暂的日子,我也不想这样,只能在梦里相见。”
“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你会想起我的,带给你的伤害,我用余生来弥补。”
短暂地交流后,一夜无梦,这是欧阳雅第一次如此平静地睡了一晚,直到弋阳敲门才睁开双眼。看着泛白的天花板,想着昨夜那个陌生男子的话。
“阿爸,今天我想去桑洁的部落里,拜访她的爹娘。”
“好好好,我和阿妈去准备东西,你给桑洁带去。”阿爸以为颜成终于想通了,愿意成亲,乐呵呵地在帐篷里忙来忙去,翻翻这里,找找那里。
颜成并不熟练地骑着马,驮着一大袋阿爸阿妈准备的东西,踏上了初见桑洁的路上,在心里不停地设计着见面时应该说些什么,怎样才能让桑洁的阿爸阿妈原谅自己,取消亲事?如果此刻开着车,他想,应该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可骑马让时间拉长。
“弋阳,昨晚我又梦见那个陌生的男子了。”欧阳雅套上睡饱,推开房门,靠着门边,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弋阳,“他说要回到我身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看啊,就是你白天老想着那些梦,才会这样。”弋阳端着吐司和煎蛋放在餐桌上,再倒上一杯牛奶。他的时间总是那样匆忙,在家准备的饭菜也是简单的,庆幸刘姐照顾着小雅的午餐和晚餐。
“可是,他说我会想起他的。”欧阳雅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仿佛看到了梦里的那个男子正在厨房里忙碌,端上早餐,再一看,还是弋阳,“我想,我还是听你的,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总是感觉精神恍惚。”
“对啊,可能是过度紧张了,待会儿我陪你去。”
“你不上班吗?”
“一个后辈明天有事,和我换了班,明天我去顶替他的班。”欧阳雅每晚的梦境让弋阳焦灼不安,他害怕小雅会记起颜成,又怕她再也想不起来。每当欧阳雅追问他时,他多么想脱口而出,把关于颜成的一切,他们之间的故事和盘托出,可他又害怕自己会说出来。
“我给你催眠,让你回到梦境中,然后回答我的提问。”心理医生大概了解了欧阳雅的情况后,让她躺在按摩椅上,椅子旁边放着亮的小物体,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发出单调低沉的声音,慢慢地,欧阳雅进入浅催眠状态,“你回到了梦境里,看到了那个陌生男子,看见了吗?”
“见到了。”
“大声叫出他的名字,让他也看见你。”
“颜成,小成,我在这里。”
“他转过身看见你了,向你走过来了吗?”
“走过来了。”
“拉着他的手,说出想对他说的话。”
“小成,你还好吗?我很想你......”
“好了,治疗结束了,你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睡醒后你一定会精神饱满,头脑清醒。”
当欧阳雅从梦中醒来后,看着医生,原来梦里的那个陌生男子真的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是身边的人怎么从来没有提到过。“医生,我好像认识梦里的那个人。”
“姑娘,明天继续过来治疗吧,慢慢地,你就会全部想起来的,那个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都会记起来的,别着急。”说着开了处方,递给欧阳雅,“回去按时吃药,什么都不要想,每天来治疗就行。”
“嗯,好的,谢谢医生。”欧阳雅推开门,坐在过道的弋阳接过她手中的处方和手提包。
远远地看见羊群和马匹,还有隐匿在羊群中间的帐篷,那应该就是桑洁所在的部落了,可这一路走来,颜成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给桑洁爹娘一个合理的解释。
“骑马的男子,你是谁呀?跑到我们部落干嘛?”远处坐着的一个女子,正在挥舞着鞭子驱赶羊群。
“姑娘,我来拜访桑洁的阿爸阿妈,你能给我指指路吗?”颜成来到姑娘跟前,跳下马,“我是前方部落的洛伊,来拜访桑洁的阿爸阿妈,还请姑娘为我指一下路。”
“哦,你就是和桑洁定亲的那个男子?”姑娘从头到脚打量着颜成,“洛伊?好名字,听说你已经解除了蛊毒!”
“嗯,解了,今日是有事特来拜访,还请姑娘相助。”说着,颜成微倾身体表示感谢。
颜成并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个与他定亲的桑洁,他更不知道,桑洁正在苦恼该如何解除亲事。她害怕走到那个带着魔咒的族群,更不愿离开早已芳心暗许的男子。阿爸阿妈也因为族长亲自来游说亲事,不好拒绝。颜成的到来,正解了他们家人心头的石头,顺势答应了退亲,虽然在部落里会让自己家族的地位有稍微的动摇,但总好过让女儿去开启一段未知的人生。
颜成带着桑洁爹娘回赠的礼物,带着或许能回到欧阳雅身边的希望,在太阳落山时踏上了回家的路,若这一段路能够走回欧阳雅的家,那该多好。
“医生怎么说?”弋阳取完药,走到欧阳雅的身边,看着目光呆滞的小雅,像雕像一样坐在长椅上。“是不是因为白天想太多了,才会反复做同样的梦?”
“嗯,好像是,让我明天继续来治疗。”欧阳雅接过药,看了看说明,再塞进包里。
“那你要听医生的话,坚持治疗。”
“嗯。”欧阳雅并不想让弋阳知道自己的治疗过程,那个在梦中出现的男子原来不是陌生人,她想,弋阳一直隐瞒着她,肯定是有原因的,还是自己慢慢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不让身边的人为难。
走在回家的路上,欧阳雅看着车窗外的行人和飞驰而过的汽车,如果这一段路的尽头就能看见颜成,听他讲那一段故事,那该多好。
“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治疗方式,继续催眠。”
“嗯,刘医生,谢谢你,我想,我大概全部记起来了。”欧阳雅已经连续治疗了一个月,那几年发生的故事,一点一滴的浮现,填充着大脑。
“很好,再坚持一个月,就可以不用催眠了。只是记起了那么多不开心的过往,我担心会影响你的心理,如果有任何问题或者疑问,你就马上告诉我。”医生的治疗效果很好,但每每从迷糊状态的欧阳雅口中听到的回答,都让她担心,那些伤痛会不会让这个病人走入新的病态,“我希望帮你找回记忆的同时,看到一个心理健康,勇敢面对的人。”
当颜成一步步走近欧阳雅的世界,欧阳雅想到了那些曾经的誓言和诺言,她决定去找到原因,不管怎样消失不见,他的父母不会一无所知。踏上了前往颜成老家的路,小雅的心里忐忑不安,如果因为家人的反对,那当初又何必上演一出浪漫的求婚,那时的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去坚持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
“孩子,你终于还是来了!”颜成的爷爷看见欧阳雅,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话里多了一些无奈和歉疚。
“爷爷,我来看看你们。”说着欧阳雅从车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不管她和颜成的结局如何,爷爷一直对她很好,关心她的一切。
“进来坐吧,我们知道,你终归会来。”拉着欧阳雅的手,爷爷的眼眶充溢着泪水。
颜成的父母接到爷爷的电话,匆忙赶回来家,所有的一切,总该给欧阳雅一个交待,换作自己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该有多难过。
“我不相信,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相信。”听完颜成家人把这十年来的故事讲述完,欧阳雅觉得一切都是谎言,是欺骗,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颜成是两千多年前的人,自己爱上的竟是祖先?这太荒谬了!
“孩子,这才是我们的儿子,颜成。”颜成的母亲从卧室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欧阳雅,“早在十年前就夭折了,当初颜成,不,是洛伊,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们也像是在做梦。。。”
欧阳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个家里走出来的,怎样把车开到了小区停车场,走进了家门,坐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来自己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祖先,为了祖先的存活贡献了自己的器官,更重要的是付出了感情,交出了心。哼,多么可笑又可悲的自己。
“弋阳,我全都知道了。”欧阳雅决定忘掉,不忘掉又能怎样!祖先早就化作泥土,消失不见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用心的隐瞒,我不怪你。我想,我也该真正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了,颜成永远不会回来了。”
弋阳看着手机里欧阳雅发来的微信,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终究不该瞒着她,只怪自己这么久都找不到颜成的踪影,又如何向她坦白那段过往。“小雅,对不起,我不该一直隐瞒,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找到颜成后,问清楚他消失的理由,带着他来见你。”
“我不怪你,你不要自责。晚上回来,关于颜成的一切,他为何会消失,都告诉你。你就会明白了。”
城市的夜,每天都在重复的上演着,属于他的故事,或繁华或落寞,不过是不同的人在相同的时间和空间里演绎着不同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弋阳和欧阳雅站在窗台,看着窗外的霓虹,在那个没有霓虹没有喧嚣的世界里,颜成真的过得好了吗?平安地走过他的一生一世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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