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陶军《母亲四季》
【作者简介】陶军,甘肃民勤人。毕业于兰州大学高师汉语言文学专业,有多篇文章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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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母亲是从高天上走来的四季,那里有夏夜、有秋风、有冬雪,也有春雨,在她四季布满布丁的眼神里,却长满庄稼和收成。
夏夜
湖区的夏夜,月特别的圆,天特别的蓝。
月夜,村头的大槐树下,是我孩提时的乐土,也是农闲时乡亲们最爱聚集的地方,母亲也不例外。
男人们在一闪一闪的烟头火光中或大声说笑,或猜拳行令,那放肆的声音将一天的劳碌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母亲和婶嫂们围在一起,将那只红里透黑的针线笸箩往地上一放,顺手抽出一根麻绳,在嘴里一抿就能借着树下稀疏的月光穿入针跟,再把麻绳在嘴里拉一遍,很利索地在麻绳的尽头打上一个结子,开始纳起了很少离手的鞋底。她每走几针,总要把麻绳扯直了在牙上“呯呯”弹上两声,接着用针尖在头发上擦几下,又“嗤嗤”纳了起来。
那时的我常和伙伴们在大人中间追逐,撕破衣兜扯掉扣子是很常见的,母亲便瞅准那扇着的衣襟,一把拽过来,翻翻好几个婶嫂的针线笸箩,总能找到大小相似而颜色不同的扣子,用细细密密的针脚缀好,照着满是黄土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飞扬的尘土中我们又放奔起来。
秋天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母亲便加快了秋收的速度,她本想送我去学校,但又顾忌着许多我无法想象的东西,最后还是决定只送我去车站。
从家到民湖公路的小站路非常难走,也很远,母亲套着驴车,一路上叮咛个没完,从头发的梳理到新穿布鞋的保养都说到了。里面没有人生的高深哲理,对于母亲来说,好好学习和听老师的话是做人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她多年来对我的最大期望。
当我踏进车门的一瞬,母亲又把我拉了过来,扯扯我皱巴的衣角,弹弹肩背上的尘土,说:“去吧!”
车窗外,母亲自发飘逸,迎风而立,左手压着被风吹动的前襟,右手在额轻轻地摇动着,那戴在中指上的顶针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发着耀眼的光芒。老了!看着沙岗上母亲单薄而孤单的身影我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字,而又为这两个字轻轻落泪。
冬雪
得到母亲生病的消息,已是黄昏。
天下着雪。
冲出车门撞进夜幕下腾格里沙漠边缘的荒滩已到半夜。雪没有任何喘息的痕迹。我一个人躇躇独行,小路两旁干枯的红柳、沙棘的黑影象魔鬼一样跃跃欲动,随时有将我吞食的可能。冰冷的雪水浸得我身上隐隐作痛,泥泞的小路犹如母亲不曾剪断的脐绳,牵扯得我步子零乱。此时,心灵的挣扎比肉体的挣扎更让人难以忍受。
在家见到母亲,看着她瘦弱的样子,我鼻子一阵酸眼泪又来了。
与母亲对坐了一个晚上,谈得最多的还是我的学习和生活,每每提及她的病情,她总是想法换个话题。第二天,母亲送我到门口,由于飞雪她每走几步都要依杖捶背喘息一会儿。她什么也再没有说,只是向我挥挥手,看着我在雪中慢慢离去……
我不敢回头,怕见母亲,更怕看到她张望的样子和那只戴在手上的顶针。
春雨
接母亲到我这儿来住费了好些口舌,她怕影响我的工作,更担心发放工资不及时的我难以维持生活,她想再种点地,好解决她关注的吃饭问题。
六十七岁的母亲已可谓老态龙种,瘦骨嶙峋。肝、胆都有病的她却每天为我张罗饭菜,虽很简单但我已相当感激。本不想让她做什么,又怕她多心和难过,只好听其自然。
民勤的春雨很难得,我却希望别下雨,因为母亲患骨质增生已二十多年,每逢阴雨天就更加疼痛难忍,两腿弯弯的,象一幅注解人生的括号——使人沉重﹑伤感,更觉岁月的残忍。
雨还是下了,就在清明前夕,母亲要我陪她回老家上坟,我担心她的腿,就推说工作太忙。不想她却说上不上坟是其次,她只是一味地想家,想乡下的土屋,想那儿的沙地,想门口的杏树,柴垛后的太阳,想沙窝窝里的一切,更想村里的男女老少。
回到西渠老家,母亲走遍全村,仔细地看了一遍村中的每一样东西,亲热地同每一位父老唠嗑,最后还是决定在老屋住下来。
返城时,母亲只能送我到村口,她指着春雨后开始返青的田地对我说:“看到这我自在些!”
我鼻子一阵酸,眼泪有来了,本不想说什么,但还是禁不住告诉她“周未我就回来。”
近来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还在不停地操劳着。每次回家总有许多感触,每次离家总禁不住回望几眼,虽然泪水在不断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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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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