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不开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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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拜年时,路过奶奶老家门口,看到上了锁的大门,我不禁心生感慨。爷爷、奶奶去世后,叔叔把院子租给了一个外地打工家庭居住。他们现在还是否租住,我不得而知,但门前那棵老槐树却一直矗立在胡同头,默默注视着老村、小巷、庭院里发生的一切。据村中《王氏家谱》记载,老槐树栽植于明朝,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小时候,夏天我经常跟伙伴们在树下捉迷藏,爬树捋槐米;冬天掏树洞内松软的木头,当做香火用来燃放鞭炮。老槐树,陪伴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父亲、姑姑、叔叔就在这所院子里长大。兄妹七人,父亲排行老大,另外还有五个姑姑和一个仅比我大四岁的叔叔。

爷爷年轻时在农村信用社工作,因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家里的事情。身为长子,父亲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同奶奶带领姑姑们一起早出晚归,一起在田间辛勤劳作,一大家人的吃饭穿衣等琐碎事让父亲操碎了心。大姑出嫁时,家里贫穷,父亲作主伐倒了院里的一棵梧桐树,然后聘请木匠给大姑做成家具,算是嫁妆。

爷爷为人正直,两袖清风,工作上更是大公无私,因而微薄的工资应付一大家人的吃饭穿衣,常常是捉襟见肘。好在父亲年轻时头脑灵活,还吃苦能干,总是想方设法添补家用。夏天,干完生产队农活后,他便骑上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悄悄到县城冷藏厂去批发冰糕,再到附近村庄田间地头叫卖,以此赚点家用零花钱。那时,我和叔叔最盼望的事就是看到父亲骑着车子,载着冰糕箱归来。下车后,父亲从箱子里拿出故意“剩下”的一支冰糕,让我俩品尝,我吃一口,叔叔吃一口,争抢中一支冰糕很快就吃光了。那时吃一口冰糕,冰凉爽口,甜蜜无比。

到二姑出嫁的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已经好了许多,我也有幸第一次当了压轿童,陪姑姑一起到她婆家,享受到了小贵客的待遇。姑姑们陆续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爷爷奶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在父亲大力操办下,她们一个个次第出嫁,组建成一个个幸福的新家。

热闹的大家庭变小了,爷爷、奶奶也老了。但离开故乡的姑姑们没有忘记亲人,她们就像离巢的燕子,羽翼丰满后还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多次飞返故乡。

逢年过节或是附近有集市的日子里,姑姑们便大包小包地回娘家,奶奶家就再次热闹了起来。爷爷、父亲、叔叔陪着姑父们喝茶聊天,奶奶、母亲、婶子忙活着做饭,姑姑们齐下手帮忙。她们聚在一起,有时交谈着各自家庭的事情,有时听奶奶讲过去缺吃少穿、吃糠咽菜的苦难日子,感叹当时生活的艰辛。

爷爷一生不沾烟酒,唯独喜爱喝茶。姑姑们对此牢记在心,因而她们回娘家看望父母,上好的茶叶便成为首选必买之物,当然糕点、水果、鸡鸭鱼肉也买来了不少。奶奶总是说:“你们甭每次来,都花钱买那么多东西。现在条件好了,你爹还有退休金,我们什么也不缺,只要你们抽空多回家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姑姑们带来的物品,经奶奶的巧手,最终变成了一桌子丰盛的大餐。落座后,大家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微醺之后,大家更是少了几分客气拘谨,多了几分亲情嬉闹。大姑父、二姑父时不时跟父亲开点小玩笑,我在一旁添茶、敬酒时,姑父们也时常拿我开心,有时还给我制造一些小“难题”。姑姑们也在一旁帮腔,戏说我小时候的“呆”事、“糗”事,甚至还拿爷爷年轻时的一些小“失误”逗乐。爷爷在一旁微笑不语,奶奶则假装训斥道:“看你们这么没大没小,不要满嘴胡说。”并扬手做出打人状。

现在想来,姑姑们最乐意谈论和回味的事情,那才是家的味道、故乡的温度,她们用此来温暖离乡后略带伤感的心灵。

有一年,爷爷、奶奶同时生病住了院,这下可忙坏了父亲、叔叔、姑姑们。父亲、二姑、四姑在周村148医院照料爷爷,叔叔、大姑、三姑、小姑在县医院陪护奶奶,二老的病情时刻牵挂着七个家庭几十口子人的心。经过一段时间治疗,他们出院了,但奶奶因脑血栓留下了手麻、胳膊不能自由伸直的后遗症,爷爷也出现了胃不好,腿上没劲的顽疾。爷爷奶奶真的老了,大家更加珍惜和二老在一起的日子了,兄弟姊妹七人经过商量,一致决定从本年起开始给奶奶过生日。奶奶一开始坚决不同意,说老百姓还过什么生日,让人笑话。后来,经不住姑姑们的强烈要求,才勉强过了一次生日。那一天,四姑从县城买来鲜花,二姑带上亲手蒸的长寿白馍,大姑、三姑从家里逮上散养的老母鸡,小姑送来崭新的绸缎布料,戏文中少见五女拜寿场景在我家重演了。

幸福总是太短暂,没过几年,奶奶就离开了我们。奶奶去世后,姑姑们更加关心爷爷的晚年生活,她们抢着接爷爷到各自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利用一切空余时间陪爷爷聊天解闷。二姑父在电业局工作,家庭条件宽裕一些,他给爷爷买了录音机、收音机、戏曲磁带等,放在车后,再由二姑陪着送到爷爷手中。周围的邻居直夸爷爷有个好女婿,爷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有一个好闺女,不如摊上个好女婿。儿女们孝顺,我这一辈子知足了。”

1990年秋天,父亲操持着盖新房。大姑父、大姑赶着牛车,拉上一车粮食送到我家,二姑、四姑多次送来钱款,三姑、小姑帮着母亲做饭,新房很快就盖好了。

一天傍晚,我和父亲在打扫新房墙角的建筑垃圾,从还没有来得及拆除的房架木板上,突然掉下块砖头砸破了我的嘴唇,砸断了半颗牙齿,父亲背起我一溜小跑到了村卫生室,时间急迫,当时还没有麻药,我忍着剧烈的伤痛,艰难的被医生缝合好了伤口。姑姑们知道后,一起来看我,没进门就听到四姑、小姑的哭声,我躺在床上,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不能说话,但心里却热乎乎的。这是姑姑们的疼爱,更是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

有一年夏天,妻子腰疼得厉害,二姑、四姑冒雨来看望。她们以长辈之尊看望晚辈,让我和妻子非常感动。孩子小时候,姑姑们不但给孩子买新衣服,还每年给他们压岁钱。过年看望姑姑时,我爱带着孩子,姑姑们夸孩子聪明可爱,夸妻子泼辣能干。朴实的话语,饱含着姑姑们对娘家亲人的浓浓爱意和深深祝福。

爷爷奶奶去世后,姑姑们来故乡的次数少了。她们有时到父亲那里,聊聊家常。我工作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也喜欢在电话里讲给二姑、四姑听,她们无论是鼓励,还是含蓄地批评,我都能感受到那是亲人们才会有的温暖。

今年镇上开始建设万人社区,故乡老村也被列入棚户区改造计划中,不久的将来老村老屋恐将不复存在,600多年的老槐树何处安放?但愿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隔不断我和姑姑们的血脉亲情。我想,姑姑们虽然离开了娘家,无论故乡如何变化,她们始终牵挂着故乡,心里始终装着故乡。

我要经常去看望姑姑们,让故乡的亲情温暖我们彼此的心灵。祝福姑姑们家庭幸福,生活美满!

作者:王卫东,山东邹平县人。曾有过一段银行工作经历,现供职于一家面粉公司。工作之余,喜欢读书看报,曾在《齐鲁晚报》《滨州日报》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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