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之华》:岩井俊二的懂得,和周迅的成熟
常言说,人越老越回去。这句话,对,也不对。
岩井俊二的《你好,之华》,展现了三代人、不同年龄阶段对于爱情的态度,但不止于此。
青春时,如周飒然和少女之华(张子枫 饰),恰逢年少无知,对待爱情处处小心,懵懂却真挚,一封递出的情书就需要耗尽自己全部的勇气;
成年后,大家经历了生活的淬炼,对待感情更多的是处处修补和维护,如袁之华(周迅 饰)和周文涛(杜江 饰)夫妇。
当之华代替姐姐之南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后,突然收到姐姐同学尹川(秦昊 饰)的表白微信,且正好被丈夫周文涛看到,周文涛拿着手机质问之华,后来竟然一气之下将之华的手机毁掉。因为这一闹,两个人还冷战起来,当天分房而睡。生活中的起伏,就是在这不经意间发生。不过,周文涛懂得反省。第二天,他便用两个一次性水杯和一条线绳做了一个简易通话装置,在水杯上还画上苹果的logo,送给之华,表达自己的歉意。他们的相处有烟火气,细碎中多了份珍重和谨慎;
而步入老年,关于黄昏恋,如之华的婆婆陈桂芝(吴彦殊 饰)对自己夜大英语老师的心意,有点回归青春时的羞涩,单纯却也可爱,奶奶竟然会因为小孩子一句逗趣的话,而情急地扭了腰。
越老越回去,有几分道理,但这“回去”与“最初”之间,总是多了份曾经和岁月的。
很多人说,《你好,之华》是中国版的《情书》。这句话,我并不认同。
的确,《你好,之华》中袁之华和尹川的书信往来片段,有《情书》的影子,两者都是有关于书信接收人的错位身份而引出的故事。但是,《情书》更像是岩井俊二对青春暗恋的美好追忆,而《你好,之华》则更加偏向对当下生活的懂得和放下。
在《你好,之华》中,那个喜欢青春主题的岩井俊二明显有了烟火气,而曾经孤独的李米和追求远方的孙纳也变得温润,有着入世般对生活的热忱。
是的,在时间的推移下,岩井俊二和周迅都变了,变得成熟、克制和温柔。
在去影院看《你好,之华》时,我左边坐着一位独自前来的中年女人,右边则是一对如之华和周文涛这般年纪的夫妇。
影片开始后,随着之华和尹川的书信往来,以及穿插的过往回忆,三代人的故事都被带出。我身边的两位女性哭出了声音,有伴的那位,看到妻子落泪,还打趣妻子,“呦,还真哭了”,然后给她递上纸巾。我瞬间泪目,这不就是现实中的之华和周文涛吗?
如散文诗般的《你好,之华》,在岩井俊二轻描淡写地讲述中,和周迅云淡风轻毫不用力地演绎下,在那个克制的氛围里,很多人陷入,无法自拔。岩井俊二的确懂得掩藏,《你好,之华》把生活中的暴戾压下,把人的温柔体现出来。
豆瓣上有一个网友这样评价《你好,之华》:把现实中粗鄙丑陋的一面打磨抛光,只萃取精华。岩井俊二非常文明,压着拍,抻着拍,让角色们悄悄说谎,彼此成全,含蓄留白,各个体面,也让电影本身透露出高级的疏离感。
岩井俊二的确文明。不过,他并没有让角色说谎,恰好相反,他在影片中制造出来的疏离的亲密,正是我们生活的真实。在这平静的美好下面,在所有人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其实掩藏着一些生活中粗粝的存在。
周文涛会因为妻子收到的一条微信而质问妻子,甚至会因一时冲动而将手机毁坏。岩井俊二将这个画面拍得尽量克制、温柔,后来还让周文涛用制作出来的通话装置向之华赔礼道歉,显得可爱,他的过错也被人轻易原谅。
你看,生活大抵是这样,有争吵,也有和好。只不过,岩井俊二选择了更为平和、温润的方式罢了。
之华羞怯的性格,和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丈夫,这对组合爱的并不浓烈,不过,斗智斗勇间也有生活的趣味。
死于抑郁症的之南,大学时和之华少时暗恋的尹川有一段过往,尹川凭此写下了《之南》这部小说,之华在姐姐生前却一无所知。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亲密关系背后的疏离,还有人们长大后,进行深层沟通的障碍。其实,这是之南和之华间的裂缝,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导演没有大书特书,却给我们留下思考的余地。
影片中最为卑劣的存在,应该就是由胡歌扮演的之南丈夫。他因为嫉妒而将之南从那些天之骄子的手中抢走,却不珍惜,常常家暴。他看不惯之南清澈的眼神,从而选择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他仇恨那些天之骄子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他忍受不了自己的过往和低微的出身;他甚至也自我厌恶,却从不做出改变,只会逃离和退缩,然后继续去做生活的垃圾。
岩井俊二将这样让人厌恶的角色,竟然交给胡歌这个被观众深爱的演员饰演。看得出,导演对这个角色也是温柔、充满善意的。
《你好,之华》不骗人。如果你愿意相信,生活是可以活成这样的,有诗意也有烟火,有悲伤也有快乐。
岩井俊二看得到生活的美好,所以才能捕捉到生活这些无声处的瞬间,周迅依然文艺,不过这回却已然成熟。
由周迅饰演的之华是自由的,善良的,是浪漫的,也是被爱的。她的生活很平淡,也很简单,在图书馆工作。丈夫大多时体贴,女儿古灵精怪。她不争不抢,也不去抱怨,即使和尹川的书信往来,也是淡淡地叙述,没有言辞刻薄的时候。
这个角色和周迅之前饰演的如懿,颇为相似。很多人都说如懿是后宫中最没有宫斗精神的皇后,确实如此。
一直以来,周迅都在接自己喜欢的角色,适合自己的角色,在这个年龄阶段,她在找出路,也在重新定位和与自己说和。
《如懿传》中的如懿在后宫中是平淡的,《你好,之华》中的之华也是平和的。周迅变成熟了,不再叛逆,她相信美好,也接受平仄不齐的起伏生活,平平淡淡之中,有了对生活的认知,这也正是《你好,之华》传递给我们的信号,你相信,便存在。
与自己说和,恰是自由时刻的到来,周迅已然自由。
关于越老越回去这句话,其实是人们懂得后对本质的回归,无论人在岁月中如何变化,专属于她的本质总是一以贯之跟随的。就像陈桂芝,就像岩井俊二,也如周迅和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