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兰寻夫记》上集 许照煦
村里人都说:“阿兰死得痛快,儿子也做得对,不然凭着她的快刀斩乱麻似的歪嘴,不仅得罪过邻居,连儿媳也有几分不快;一旦躺倒在床上,能有亲属来照顾吗?真是多活一天就是受苦受难一天!……”
那是二零一三年九月初八中午,正是秋老虎发狂之时,阿兰不知为了啥事下地后顶着烈日回家,走到村边时突然跌倒,乡亲们怀着人道主义精神赶来搀扶,可阿兰像一块烂麻糍似的怎么也扶不起来。在大声呼救声中亲人赶到了。赶紧呼来了救护车,送浦江县第二人民医院抢救……
医生看病人雪白的头发,骨瘦如柴,歪着嘴的脸蛋十分吓人,看着家人不冷不热地站在一边的叽叽喳喳声。就对家里人劝说道:“老人是严重中风,即使抢救过来也是个废人,不仅病人要遭受病痛的折磨,而且你们家属也要遭受严重的人力护理、经济负担。望你们家里人是否商量一下,还是让她回家去,安排后事为好……”
与儿子媳妇没有很好感情的阿兰,今天躺下了,儿子媳妇的心情不说也知……况且医生也开口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赶紧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大儿子看看大家说:“医生说得对,如果抢救过来,病人、儿女都痛苦,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大家看怎么办?……”
大媳妇说:“我在被服厂里上班,起早摸黑地在厂里成衣。有时连自家的饭菜也来不及烧,哪有工夫来服侍她……”
小媳妇说:“我们夫妻俩都在皮鞋厂里上班,无论刮风下雨早晚都得骑上电瓶车赶上六七公里路,况且儿子还在上中学,我来服侍她。我们家里的生活怎么办?……”
……
儿子媳妇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地激烈唠叨着,就是挤不出时间来服侍婆婆,更别说出钱看医生了。
医生看到儿媳对娘的这种冷淡态度,知道这班人对老人没有感情了,更不会对老人有孝心了,就寻找机会退离病人现场而离去。
儿媳们见医生走了,就相互眨眨眼睛,心想该出手了,就雇了辆三轮车,大家赶紧将阿兰抬上三轮车,一溜烟回家了。
此时的阿兰也许上天有灵,挺自知自明的,既不喊叫,更不烦恼,安安静静地躺着自家的泥墙屋里,当众儿媳各自回家忙自己的活儿去时。孤苦伶仃的阿兰既没有药服,更没有人服侍,不到几小时,就销声匿迹地离开了人世……
当天晚上,孩子们就召集自家人经过一番商讨,并与火葬场联系好,决定第二天上午进行火化。下午出殡……
第二天,阿兰的丧事就按照当地的风俗进行,下午就将阿兰埋葬在村后山的公墓里,在儿媳心目中没有好印象阿兰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阿兰出生于浙中浦江小盆地的中央——黄宅村一户既贫穷又多子女的家庭,因家庭生活穷困实在难以容忍之时,就在阿兰周岁时送给杨里村一户没有女儿的人家作童养媳。(在农村夫妻俩一时还没有孩子的领养一个,一则为家里凑凑热闹,二则据迷信说法,领养孩子以后接着夫妻就开生了)第二年,这家夫妇果然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全家人终于过上了心满意足的日子
领来时天真活泼,能说会道,能跑会跳的阿兰,养父、养母、邻居们看了也蛮在意的。随着年龄的增高,体态的发达,女儿十八变,越长越漂亮。可在农村无论大人小孩总得干点活吧,就在阿兰十一岁那年,养父养母就让她给家里放牛,阿兰很乐意这一活儿。因为她可以离开了养父养母的管束在家,牵着牛整天无忧无虑奔跑于田野、山坡,与小伙伴们满山坡地采野果,捉迷藏,吵架、斗嘴。所以乡村里所有的臭话,下流话都学到了手,骂得出口;还一天玩到晚。热了下溪滩浸到凉;冷了在朝阳的地方嗮太阳,谁知小孩是病是热难分晓,就在她身体发烧时还以为是天热还要下溪滩洗澡,还感到这样挺舒服的,直到小伙伴看她的嘴巴歪了,就对她说:“阿兰,你怎么了?嘴巴都歪了?”
阿兰强硬地说:“你们尽在胡说八道,我好好的你们怎么又说我嘴巴歪了,你的嘴巴才歪了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想着:不知怎的近几天一开口唾液就从右嘴角边挂出来了,于是边抹着嘴巴边回到家,大声的对妈说:“妈,妈!人家都说我的嘴巴歪了。你也不管啊!看看有没有歪啊?”
养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果然嘴巴有点歪了,就反问说:“您这几天跟谁吵架了?嘴巴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阿兰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前几天我感到身上很热、很烫,很不舒服,下溪滩浸一会才舒服好一些,所以……”
养母叹了口气说:“孩子啊!你真不懂事,那是身体发烧、是病体,怎能洗冷水澡啊!一个好好的姑娘成了这样,以后该怎么办啊……”
阿兰急得边哭边一屁股赖在地上。耍起赖来:“你们又不说,叫我怎么知道,我牛不去放了,快给我想想办法,治治这歪嘴啊……”
于是养母在百忙中放下活儿,陪着阿兰赶紧上医院看医生。当时由于医学技术不发达,医生看了病状,听了起病的缘由后说:“你们作为父母,对孩子也太不关心了吧!怎么连孩子发高烧也不管一管,到现在才来医院……”养母红着脸自知理屈……
医生边说边开了退热药,并要阿兰住院针灸,虽经医生采取各种医术进行补救,但已经迟了,任你采用再高明的医术进行治疗,虽然看起来有点好转,但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喜欢与伙伴斗嘴、最会取人家外号的阿兰,这下被人家抓住把柄,起初人家暗暗地叫她“歪嘴女”,时间久了,有的孩子竟当面叫她了。可阿兰有什么办法呢?摸摸嘴巴是歪的。捏紧拳头可看到人家人多势大,敌不过,只得白着眼珠看几眼,硬着头皮只得吞下这口怨气,于是歪嘴女的臭名在村里传开了……
小时候的阿兰体型小嘴歪的成度还好些,随着年龄的增高,体型的壮大,歪嘴的程度越来越明显,于是养母对她不怀指望了,想办法,动脑筋要赶出家里的这颗丧门星。于是语言上也开始谩骂、讥笑;行动上开始出手打、揪……
“自家不和别人欺。”周围的伙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伙伴们开始更加讥讽、冷落她,甚至几个人结成一伙殴打她。人都是这样的:人抬人高,水涨船高。家里都不抬举了,外面小伙伴更看不起她了!所以人人都喊她:“歪嘴女,丑八怪!”阿兰虽然嘴歪了,但她自尊心还是挺强的,你骂我歪嘴女,她就用更难听,更下流的语言“婊子精、丑妖怪”等来谩骂、反击你,使你下次不敢再来骂我,谁知农村的孩子最口空,无话不过日子的,特别那些放牛娃,牵着牛总得弄几句话来挑逗;而阿兰呢?只要您来骂,我就反击,这样一次,两次,多次就练就了一张开口就骂人,闭口下流话。在山上放牛这样养成了习惯,回到家里对待左邻右居也是这样。左邻右居都害怕了,见了她犹如见了丧门星,大人怕她,小孩吵架,甚至连父母也嫌弃她,被村里的大人小孩视为没有好话乌鸦嘴……
从此在村里人的心目中见到了阿兰就像见到扫帚星,不是闭着眼睛不理她,就是把头朝向另一边,装做没看见……,养父养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想这件事怕是做错了,成不了媳妇倒是小事,规规矩矩、正正派派,像模像样的人家被她闹得家风败尽、名声狼藉,心里实在无法承受呀!
父母整天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一天,养母趁阿兰没在家悄悄地对男人说:“孩子他爸,您看阿兰竟成了这样!您看咋办才好?”
男人叹了口气说:“我们领养来时不是挺漂亮的,如今成了这样,作为我们养母养父也许关心、照顾上不够,这其中也有咱们的责任,以当前的情况看来,配我们读书识字的儿子眼看是配不上了,即使我们要他,儿子可依不了咱们的了,事到如今,我们已无能为力了,那只的走着瞧吧!……”
养母接着说:“媳妇既然我们无心与她,那还有什么话说呢!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快刀斩乱麻,趁早把她送出去算了……”
男人点点头说:“您平时也少跟她去啰嗦了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着她些,以后反正不与咱们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免得她日后记恨咱们……”
养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事情没有咱们说的那么痛快吧!不仅这些年来我们枉费心机,成不了好事,我们的心血白费了不算。说重了,如果弄不好我们还要成为贻误人家的罪人呢……”
男人看着妻子自言自语地说:“这也许是咱们多此一举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谁叫我们想得那么多啊!……”
反正现在我也不想留你做媳妇,客礼相待,开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由她闹去吧!。原想要配阿兰的那个男人呢?随着年龄的增高,眼看着周围的学姐学妹风流潇洒,好不优雅。本来对家里的童养媳,就认为从小天天在一起,感到“牛鼻头臭”,与大家闺女相比,低人一等,已有几分不满。如今想自己知文识字、一表人才,对家里的歪嘴女更看不上眼。每次回家进进出别说理她,看见她就恶心。于是思想中就怪父母无事找事,把只“臭粪缸”搬到家里来,不但成不了好事。还坏了自己的名声,在大人广众面前难以说话……于是对父母极力不满,借题发挥说“对他关心不够”与父母争吵了一场后,赌气离家到县城找到了份工作,自由自在的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家里任由你们掘地三尺,翻天覆地,再也不回家了……
父母对于儿子的叛逆当然心知肚明,但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一样东西,要时就拿来,不要时就丢掉,阿兰是活生生、能说会道的人啊!如果弄不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他们只得在亲戚朋友面前暗暗吹风,替阿兰找婆家,这一下果真灵,凭着自家的名声果然络绎不绝地小伙子上门来相亲了。但来相亲的男人一看到阿兰歪着嘴巴,一打听阿兰的名声,个个都不言而退……
一闪阿兰二十多岁了,眼看着门庭冷落,没人再敢来相亲了,这倒成了养父养母心中的一块心病,母亲指着阿兰的脊背对老公说:“你看这人这么办?”
父亲看了眼阿兰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啊?只得听天由命了吧……”
俗话说:“三角石头三角洞,凑对了一样是能幸福。”此时,离阿兰家五里地有个许村,终于托亲戚前来提亲了,亲戚还说:“人也不要看了,男方肯定要的,家庭子女多,负担重,就是没有钱……”
养父养母立即兴奋起来,进行深入了解:原来这家人不但出名的穷,而且“横道理、歪主意”挺厉害的。这男人的父亲叫阿才,不但穷得叮当响,而且连政府也敢去碰碰。由于去年(1953年)国家实行了统购统销,家里的粮食卖余粮卖完了,到了春荒三月,家里实在揭不开锅,阿才想,饿死不如进牢房,他就带着老婆孩子八、九口人,坐在乡政府的大会堂里,要求政府供应他家粮食。乡干部劝说要他们回家,政府有计划、有步骤来解决人民的生活问题……
阿才说:“等到你们的计划来了我们村,我们全家都饿死了,还有什么用!我们要吃饭!……”全家人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就是呆着不动……
中午,乡食堂开饭了,他们全家人一哄而上,(那时乡干部实行的是蒸饭制)一人一盆端起来就吃。等乡干部来到食堂,看着自己的饭被阿才一家端着吃了,既不能去夺回来吃,更不能发火,还得饿着肚子好言相劝:要他们吃了饭就回家,具体问题驻村干部会来解决的……
从此,阿才家在乡政府捧饭吃的事,就这样你传我说,闻名全县,而乡干部呢!遇上他这样民众倒有几分害怕,还得点头哈腰,想出巧妙的办法来应付他呢!
再说阿才的大儿子阿古:年纪轻轻二十零,整天想着耍女人。看着老子不成道,他也学父那一套。干起活儿羊白眼,说到女人流涎泉。一到晚上四处钻,不管老妇也黏上。想想自己已成年,家里穷得连饭也吃不上,那有心思管他的老婆之事件,就悄悄地与邻居一个有夫之妇并上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骏马驮着痴呆汉,美妇人伴拙夫眠。
八十老翁门前站,三岁顽童染黄泉。
世上的事情都是人们预测不到的,有的事与愿违根本对不上号。阿古的邻里住着一对很不相配的夫妇。男的名叫木头,也许从小父母看它就像木头一样不听使唤而得名,长的粗皮厚肉,五大三粗,满身漆黑一团像整年没有洗过澡似的。也不知怎的,也许从小脸蛋被狗咬撕过吧,如今留下满脸的伤疤;说话结结巴巴,走路拖脚拖脚;穿着滥衣破帽,谁也没有将他当人看,可干起活来就像一头老黄牛呼哧、呼哧……永不停息运作,人们一看,就知道是个天生的长工胚子。
像木头这样的人品要想娶媳妇真比登天还难。可他不怕,因为父母早已给他藏着了——从小领养了“童养媳”——小兰,小兰还可是个美人胚子:小巧玲珑好相貌,说起话来如剪刀。待人接物想周到,左邻右居都夸她……
在那旧社会地位低下的妇女,是男人的附属品,像牲口一样既没有话说,也不敢话说。二八年龄在父母的安排下,大年三十便同一起长大的也不管男方大几岁的木头哥成亲了。这样既省钱又成事的实例在当时农村处处可见。在父母的封建思想束缚下,木头成年累月替有钱人干活,小兰砍柴挖野菜,两人勤耕苦种,节衣缩食勉强地过着艰难的日子。
解放初期,木头一家分到了地主的房子,随着社会的潮流过上了好日子。紧接着父母都双亡,妇女思想的解放,小兰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多了、见识广了。天天伴着拙夫眠太下贱了。于是开始在言语上出言不逊。开头木头很有自知之名,毕竟自己差了点,对待自己的女人忍着点吧。谁知这女人高低上下都不清楚,以为妇女提高了,现在该是她的天下了,动不动就破口大骂,骂声中还指手画脚。木头也是人,有头脸的男人,实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伸出粗大的手恨恨地一个耳光搧过去,小兰的脸上立即印出五个粗大的手指印。小兰疼得像杀猪时猪叫般地号叫起来……
在农村管闲事也不少,哪里有响动就往哪里跑,立即像看戏文似的围拢过来,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指责人家的男长女短。木头可不买这些人的账,一巴掌出了气后,也不体谅女人的心态,更不去作些解释,虎着脸,背起锄头理直气壮地下田干活去了。
人总是这样第一次出手了,以后就不以为常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小兰干些他看不惯的事,木头就一拳一脚地出手,而小兰呢?对自己的行为男人是否能接受既不去考虑更不作收敛,反而只要木头打她,他就嚎啕大哭,哭的左邻右居都像看戏文似地围着她。由于双方都不加体谅,家庭纠纷越演越烈,吵架次数越来越多。最后竟成了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
男人再差也是家里的顶梁柱,生活的主要来源还得靠他。木头是要下地干活的,一吵完架,背起锄头到地里干农活去了。看着自己种植的庄稼,长势喜人,便钻进地里使起劲来,把刚才家里发生的事情早已抛向九霄云外。
而小兰女人心眼小,对木头的一拳一脚痛在身上记在心里,耿耿于怀,千万百计地寻找机会进行报复。此时的邻居阿古看在眼里,以年轻气盛打抱不平为由挑衅似的说:“现在男女平等了,为什么你家的男人还在欺压女人,我就是不服……”等语言来起哄、诱骗。小兰以为自己有了同盟军——支持者。他一边把阿古当作知己,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一边变本加厉地向木头进攻,而木头是个老实人,你来犯我,就毫不客气地进行反击,这样一来二去,促使夫妻关系越演越烈,多次闹到乡公所要离婚的地步……
此时小兰的心里十分空虚的,一心想着要与没有感情的木头离婚,嫁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此时的阿古也不顾小兰是大他十几岁的嫂子,花言巧语地乘虚而入,在他的诱惑下很快地成了他的胯下之物……
阿古的父母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心想:你这个不出息的畜生,你可还是黄花鱼种啊!怎么连相差十几岁的有夫之妇也并上了。如果这种事张扬出去,家道门风也要被你败光呢?这是家道的不幸出你这个畜生,竟然坠落到这个地步啊……
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父母,想起给他娶个老婆缓解此矛盾,可家里没有钱啊!这样由他下去名声实在狼藉,心里恨透了这个儿子……
心想:你那么想女人,如果有个不要钱的女人多好啊!我就娶个给您。看您怎么治!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他知道,像阿兰这样的女人便宜,既不要媒婆花多少口舌,更不要花多少钱。对于此女人有这样那样的说法全不顾,不管人家怎么说,总归是个女人,可以治他的儿子,我们就要娶,省得儿子不分昼夜往女人堆里钻,也算完成自己的一桩心事。于是就托亲戚前去提亲,并说不管人品怎么样,只要是个女的,我们要定了!
阿兰的养母养父了解了情况后,心想:这与众不同的人家如何能做亲戚啊!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推”吗?但有什么办法呢!人家看到咱们家这种女儿的德行就退了,可他们真心来求亲又不许,这不是要将她留在家里过一辈子吗?于是养母养父暗暗一商量,养父说:“那就先问问阿兰吧,如果她自己愿意、不就减轻做父母的责任了吗?”
于是趁着吃饭的时刻。养母就开口了:“阿兰啊!你年岁也不小了,应该是提婚论嫁的时候了,以前的情况你也知道,别提了。最近许村有户人家认真地前来求亲,不知你是否有些耳闻?”
此时的阿兰自知之明的想:我在这村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对村里的事物都看厌了,已对这村里没有一点感情了,也许换一个新环境,能改变我的人生。特地摸摸自己的歪嘴,不好意思地说:“妈,我在杨里村已经生活将近二十年了,我在这村里也许过厌了。如果有人真心实意要我的,你就答应了吧!”
养母养父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时机终于来了,养母说:“许村是真正要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答应了……”
阿兰说:“我也曾耳闻过一些许村阿财家的事,这也许是穷人家横下心来的一种自己的活法吧!人总不能眼巴巴的等着饿死吧,只要有点希望就要争取啊……既然有要我的人家了,妈!你就松口吧!一切听从妈的安排了……”
养母养父意想不到阿兰回答的那么痛快,巴不得立即就将她嫁出去才痛快的父母,就高兴地把亲事定了下来,也知道对方是家穷光蛋,拿不出钱,免去了一切三聘六礼,就按农村的习俗:“初三十一,不要择日”,稍微准备一下,就在下个月初三起嫁。
阿才呢!就与儿子商量:“阿古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外面的风声你也许有些闻到,说你那么喜欢女人。村里影响不太好吧?作为做父母的钻荆棘,托路头,总算给你娶着一个媳妇了吧,我现在托了亲戚在杨里村给你定了亲,这女人种地出身,干活儿挺不错的,就是嘴巴有点歪。像咱们这种穷苦人家,又不是把女人摆在桌子上观赏的,能干活就行,最痛快是娘家不要我们拿钱。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如果要钱的话,永远做你的光棍了。所以我现在告诉你,准备下个月初三进门,你也好好地做些准备吧?”
阿古见爹早已看出了自己的心事,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但想起爹给自己找了老婆,心里美滋滋的,只是咪咪的笑着,低着头不开口……
转眼间初三日子到了,按上世纪中期浙中一带婚事新办的风俗(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阿古一大早穿着新衣服,神采奕奕地去了杨里村叫阿兰了。
阿古进了岳父家,丈母娘百般殷勤地是吃了三套头:先喝茶,然后吃了鸡蛋又汤圆,面里还有肉丝参,从来没有受到这样招待的阿古,心里早就乐开花,见阿兰咪咪笑地歪着头,心里早已不亦乐乎,又见阿兰柔声柔气媚人地说:“阿古,你把这包裹拎着吧?里面是我换洗的衣服……”
阿古连忙站起来,边笑嘻嘻地看着,嘴里应着:“啊!好的!”一边阿古接过包裹走在前,身后紧跟着阿兰,父母送到门口又嘱咐说:“阿兰!记住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要为父母争气啊!”
阿兰爽快地说:“爸妈,这些话我早已记熟了!我会认真去做的”就这样夫妻双双就把家还了。
当时阿古与人们看法一样:一是也许是新娘子吧!经过精心打扮那歪嘴巴不是很难看,二是也许预先作过打扮,剪过的头发盖着歪这边,他一见面还是看得过去,或许是新娶的媳妇三天鲜吧!即使难看点也就被这“鲜”隐去了,就这样既不用媒人、更没有介绍人,阿古将老婆领进门了。此时,所有的亲戚自家、老老小小,都来贺喜,大家欢欢喜喜吃了餐便宴,一场喜事就算成功了。
过门后的阿兰确实想洗心革面,想做个新人。黎明即起,清扫庭院,晚饭以后,洗碗喂猪,下了决心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新的环境中。可是往日的作为打在公婆脑子里的烙印怎能放过她啊!过门后一星期,婆婆就向儿子吹风了:说什么下等人的“行眼坐势”她们看不惯,要他们另起炉灶,各自生活。刚享受到女人性福的阿古,还沉浸在两性的温柔中……心想:两边都不能得罪,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笑。到了一个月,婆婆就开口了:“阿古啊!树大开丫,儿大分家。你已经长大了,而且已给你娶了老婆,别再靠父母的镬頭角了。从明天起,你们居住的那间堂头间就属于您们好了,本来兄弟五个您还分不到那么多房子,但一间房子隔开又不好用,就算分给您吧,你们俩不要再来这个镬頭吃饭了……”这名义上对儿子阿古说的,实际上是对阿兰驱逐出家门的通缉令。
此时阿古开始反刍了:本来在父母身边,衣食什么都不用管的,如今娶了老婆,父母就要我们另起镬灶,独居一方,在那生产队劳动的年月,身无分钱,家无斤粮,叫我们如何生活,尽管父母给脸色看,一天到晚唠叨、催逼,甚至谩骂,阿古总是赖在家里吃饭,父母地种种举措不当回事;而阿兰呢!凭着性格可受不了这种气,他就与阿古商量:“阿古啊,父母天天赶我们,要我们自立门户,我们总不能赖在家里不走啊!”
阿古抬头看看阿兰,没好口气地说:“你想自立门户容易吗?你要自立门户你自己立吧!我是永远也不离开这个家,即使我端起饭碗父母夺过去,我还要厚着脸皮哀求父母让我重新端起碗来吃……”
阿兰眼睛白了阿古一眼,再也忍不住了,凭着她年轻气盛,屈强的性格,再也无脸去父母家用餐了。但碍于刚嫁到此地,村里认识的人还没有几个呢?此时她想:俗话说,女儿离不开娘家。对!她立即想起回娘家,向父母求救。
当天下午休工回家,她就赶到杨里村,向父母说明公婆要她自立门户了。
父母知道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可预测不到刚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就要他们各食了。母亲就好言相劝说:“阿兰啊!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既然父母开口了,那迟立不如早立,那你们就痛快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按农村的习俗,你们刚自立门户,娘家要给与一定支持。可你们生不逢时,正好凑在困难的时代,家里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父亲接着说:“阿兰啊!公婆要你们自立门户,这是对的,每对青年夫妇都要经受过这一步,希望你与阿古俩要有雄心壮志,做个好人家让公婆看看。家里有些旧炊具你们先拿去用吧。其次孩他娘,新立门户一无所有的,我们总比他们好,粮食蔬菜想办法给点呗!”
娘接着说:“我早已想好了,给你十斤米,一些霉干菜,还有十个鸡蛋,一把面条。两斤面粉……”
傍晚时分,阿兰挑着一担杂七杂八的旧家具要走了。父亲立即取出一个红包,并说:“阿兰啊!这个红包是给你们发财的,愿你记住父母的话,奋发努力,勤俭持家,做个好人家让村里人看看!”
阿兰从来也没有这样感动过,她边接红包边说:“爹!你的话我全记住了,我会努力的!”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第二天,阿兰只得硬着头皮,东问西查,邻居家有砖头的向人家借来了砖头,有石灰的借点石灰。自己动手在自己的住房角落里叠起来镬頭,从娘家拿来了一点米、菜,不管阿古来吃也好、不来吃也罢,过起了独居生活。而阿古呢?对于阿兰自立门户泥镬頭,烧饭,不仅不来帮忙,而且躲得远远的,生怕父母说他跟着妻子喜欢自立门户……
在农村,阿兰既然自己开灶了,是个人家了,就得种植蔬菜作物,要吃便当。当时队里正好分给社员每人几行种菜的杂地,阿兰毫不犹豫利用傍晚队里收工回来的时机,背起犁、牵着牛来到分给自己杂地的大店门前,耕起地来……
在当时农村男人耕田,那是家常便饭,处处小事;可女人耕田,好像很少看见,非同小可,这一幕在村里反响不小。有的好事者甚至起哄说:“去看啊!阿古的老婆牵牛背犁在大店门前耕地了!”
这一闪光点很快地被进驻在村里的县委工作组王思耀发现了,他不仅走到阿兰跟前看了一会。还鼓励说:“大嫂啊!你是妇女的好样儿,要号召全体妇女向你学习!”
回来后立即召集由朱文斌、张有义三人工作组进行会议,将他今天看到的这一情况与大家通了气,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当前解放妇女劳动力的好典型。
第二天早晨,王思耀起了个早,立即奔赴县委,将妇女阿兰牵牛犁地之事具体地向县委作了汇报。
负责接待的陈家毛常务副县长对王思耀的驻队工作汇报,认为很有价值,他说:“根据省委部署:当前正在开展“坚决铲除封建陋习;彻底解放妇女思想”让妇女走出家庭参与社会活动;结合当前“插红旗,拔白旗”的中心工作,阿兰事迹的发现是一个活生生的妇女解放的好典型。希望你们立即组成一个班子对阿兰的身世着手调查,结合他的具体表现写出典型材料来,为全县解放妇女思想开个好头……”
临别时,陈家毛副县长紧紧地握住王思耀的手:“思耀同志:在基层工作是辛苦的,但对革命的贡献是巨大的,这是革命的需要。我代表县委感谢你们!并希望你们抓好这个典型,让咱们县的解放妇女工作推向全省的前列……”
王思耀斩钉截铁地说:“陈副县长,我们决不辜负县委领导的期望,我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县委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王思耀满腔热情地回到村里,兴高采烈地将这一大好消息告诉了其他组员,并与其他组员一起络绎村干部为阿兰成立一个专案组:一面整理阿兰苦大志坚,永不向封建陋习低头的事迹材料,上报县委,通过有线广播在县内广泛宣传;一面做她的思想工作与满脑袋的封建家庭决裂,站出来为村妇女做个好榜样——当村妇联主任,并派组员朱文斌跟踪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丢掉一切思想顾虑,工作组就是你的坚强后盾。一面帮她整理材料,尽快地揭发公婆顽固封建思想、虐待媳妇的种种罪行公布于众……
当时正逢四大时期(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县委工作组立即抓住阿兰这个典型事例开展铲除封建陋习,解放妇女思想大辩论。厅堂里立即出现了“向封建思想顽固不化的阿才夫妇开炮!”的漫画。“让阿才的封建顽固思想见鬼去吧!”,“阿才虐待媳妇二十条”,“阿才老婆是个骂人精”……
大字报铺天盖地将厅堂贴满了,而阿才呢!看着满厅堂贴着自己的大字报,但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下只得:逢人装作咪咪笑,封建思想要铲除掉。心急如焚怒火烧,家道不幸祸事到。悄悄地来到镬灶间向正在烧饭的老婆轻轻地说:“阿菊,你看厅堂上贴满了咱们俩的大字报,家丑外扬不得了,占了便宜报应到……”
阿菊立即虎下脸说:“别说,别说了!你还嫌咱俩的罪恶太少吗?隔墙有耳啊!有些话我们心里想的,还没有说出口,大字报上替我们说出来了!你看,耳目多灵啊!你这么一说,包你不到晚上又多上一条你我的罪恶……”
阿才点点头,立即用手包住了嘴,心想:“家贼难防啊!祖宗坟墓上野鸡化了!”咳嗽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走了过去。
最难受的要数阿古了,他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他整天愁眉苦脸,心事重重,跟谁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两头不讨好,即使他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心中的苦衷……
父母亲骂他:“你这个大猪头,父母算白生你了,吃我们家的饭,说老婆的话,吃里扒外的不肖子,不是你把家里的事情透露出去,阿兰刚嫁过来,能知道家里的祖宗三代那么多的事情吗?……”
阿兰骂他:“你这个夫妻的叛徒,有了妻子还整天往爹娘家里钻,父母放个屁,你也要得牢记,你能一辈子守着父母家里不出窝吗?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后果会怎么样,你还是人嘛!……”
说得阿古靠近爹妈不好,接近妻子也不行。他左思右想,做人难,做个男人更难。心里想:这样呆在家里不是气死就是闷死,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得想个办法自找门路离开这个厌恶的家。
1958年冬季,江西省委根据党中央指示与全国各地一样,掀起了冬季农田基本建设和全省机关改革高潮,五万多名机关干部纷纷报名上山下乡,奔赴全省各地参加,建设起一百多个农林渔牧综合垦殖场,在全省各地山村广开荒地,砍伐竹木。围湖造田……饲养家禽,养殖各种鱼类……
同时省委还根据毛主席“半工半读的教育思想”在省委书记邵式平的积极提议下作出来创办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决定:共大以抗大为榜样,以垦殖场为基础,先上马后备鞍,总校设在南昌郊区。分校设在全省各个山头,同时很快地筹办起来。省委书记刘俊秀任总校校长,副省长汪东兴任总校党委书记。要筹办好这些垦殖场和共产主义劳动大学需要大批人马,现在正在向全国各地招兵买马……
在那特殊年代,阿古闻讯后对谁都没说,向邻居借了20元钱,孤独一人,趁着夜幕悄悄地翻过后山,爬山涉水步行三十多公里路来到义乌火车站,买好了到达南昌的火车票,他就躲在候车室的角落里,下午一点钟,终于幸运地乘上南下的列车,悄悄地奔赴江西找工作去了……
县委工作组为了培养这位女干部在群众有威望,不仅思想健康斗争性强,而且劳动能力也能干,所以让她带领妇女突击队上水库工地做水库:
那是在上世纪中期,火红年代,北风一响冬季到,农村的男女壮劳动力就得上水库工地挑土推泥。这活儿铁定男女壮劳力去的。那是冬天的一个关口,必然要过的。就像当兵的定要上战场,要刺刀见红。任你逃也逃不掉的。
进入冬季,农民即将农闲,粮食全部进了仓,播种锄草也就完。农活少了有空闲,水库工地上马干。此时阿兰组织妇女就得上供销社买畚箕,因为要赚工分就必须花费成本买好工具。选购用篾青打得畚箕最好,硬扎、耐用。买到家后再削两片尺把长的竹片横插畚箕底部,使畚箕底部整得硬邦邦的。那挑起来才精神呢!旁观者见了一定会赞不绝口:“好结实的畚箕啊!”问个清楚:“这么结实畚箕哪儿买的,我也买一双,反正少不了的……”
那时工地上的民工都是部队编制,一个村设为一个排,一个公社设一个连,整个水库工地由县、区主要领导兼任工地的总指挥。并驻扎在工地上;阿兰带领的成了娘子军排也就住在工地附近的村庄里。每天起早摸黑,为了大干快上,有时工地上还要加夜班。指挥部的工程技术人员戴着红袖套不分昼夜巡视在工地上,密切监督、关注着工地上各工种的生产情况。工地上的政治空气十分浓厚,一块块豪言壮语的大标语插满了四周。水库的左边山上插着大幅标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右边山上插着:“修库如修仓,蓄水如蓄粮!”大坝工地上插着:“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工地上的民工们有肩挑担泥的,独轮车拉土的。指挥部的同志挎着篮子站在十字岔口分签记工,一担一根签,装得满的加你半根;拉车的一车土四根签,顶上四担土。装得满的再加一根……工地上挑土的走人道,推车的行车道;人来车往、川流不息。工地指挥人员为了保证大坝质量不停的指挥民工们肥泥倒在外坝,中心坝必须纯净的粘土。摊土工把倒下的土摊平,捡草根者把土中的一丝一点草根杂物都捡出来;压土机发出隆隆……的声音,不停地在大坝上来来去去压着土;大坝的边上有两人夯打的木夯,八人夯打的石夯,夯打者大都是女民工,阿兰所带的娘子军排很快地占领了这个阵地,她们拉着绳子一边夯打,一边哼着美妙动听的号子:妇女们啊,杭育!加油干啊,杭育!鼓干劲啊,杭育!争上游,杭育!……这些美丽的姑娘,美妙的号子喊得越响,人们的注意力越强,也许发挥了阿兰放牛时的专利了,运用了她那的口才逗得来往的挑土者眉开眼笑,多瞧几眼……更让记者来现场录音采访,阿兰这个妇女主任名声鹊起,闻名全县……
寒风中彩旗飘飘,这里一个突击队;那里一个先锋队……无数人流、车流围着大坝上上下下规定的来回路线,像一队队忙碌的蜂蚁行动着。工地上的高音喇叭不时播放着“社会主义好”等革命歌曲,民工们熟得边听边哼上几句,揍个热闹。工地的土记者采访的工地通讯不时在大喇叭报道。听:“青年突击队发扬了革命加拼命地精神,挖土挑土一顶俩,你追我赶多热闹,一天干完两天活,争得红旗人人夸……”到了春节的大年初一为了鼓干劲,动员回乡过年的干部、学生,教职员工……一起参加水库工地劳动。特别是回乡结婚青年妇女,趁着工地休息的时候,从大喇叭里播出:“乡亲们:我是外地人,现在嫁到了这里虽然还不到一星期,但是我知道已是这里的人了,我也应该来水库工地参加劳动,为改变自己的家乡面貌出一份力!为更多的姑娘向往这里,为这里多做一点贡献……”那嗲声嗲气的一席话,说得小伙子再也坐不住了……
作者简介:许照煦,笔名,许照宇,汉族,浙江省浦江县人。大专学历,高级教师,从事教育工作2000年开始创作,《我的散文》第一卷、中、短篇小说《毛囡》、《逃亡地主的生还》、《选对了夫家嫁错了郎》、《府奶奶》、《阿福让妻》等已出版,在县级。省级,国家级获奖作品上百篇,并在各种杂志、报刊上发表。现在是中国国际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