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沥阳光——我的斯里兰卡游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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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的速度是由民众最常使用的交通工具决定,美国是汽车和飞机,中国是汽车和高铁,而斯里兰卡则是突突和火车。来之前就知道斯里兰卡的公路时速大约40公里每小时,还以为是路况差,来之后才发觉,虽然路不宽,大多两车道,但路面质量还不错,车速开不起来,主要是突突太多,只要超不过去,什么车都被压在后面。从尼甘布到阿努拉德普勒不到200公里,却整整耗去5个小时。

早晨起得早,上车就补觉,迷迷糊糊中听小曼叫我,原来是经过一座可以参观的印度教寺庙。斯里兰卡的宗教主要有佛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信众多由其种族决定,僧迦罗人信佛教,泰米尔人信印度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则是外来的,与殖民和入侵密切相关。相比佛教寺庙的包容,印度教寺庙大多不对异教徒开放,难得遇到一处可以随意参观的,自然不能放过。这座不知名的印度教寺庙和想象中不同,五彩斑斓的大门之后竟然是座大棚,棚下围着一圈塑像,多头多手,却不恐怖,一路浏览下去,感觉和佛教密宗造像有些相似,从年代上看,应该是密宗学习印度教。真正的庙门其实在背后,是传统的塔式庙门。进入印度教寺庙的习俗颇多,必须脱鞋,有的还要求男子裸上身,幸好这里只用脱鞋即可。大棚之下、神像背后才是真正的神殿,小小的,有些历史年头,却没太多看头。继续沿着海边前行到普塔勒姆,看到晒盐的泻湖和滨海的风车。之后的路程转向内陆,风景为之一变,基本都是平原,偶尔见到小小的丘陵,更多是连绵的草滩和稻田。看到路边用铁丝网栏起,小曼说是为了防大象。坐车累了,就在路边买个黄金椰子吃,味道清甜,着实不错。下午1点终于到达阿努拉德普勒,小曼说中午太热,时间充裕,于是我吃过午餐、办好入住,小憩了一下,下午三点才出门去访古。

一个国家的深度要看历史,斯里兰卡无疑是有历史深度的国家。阿努拉德普勒作为最古老的都城,建于2500年前,与中国东周同时期。参观遗址需要购买25美元的通票,会在几个重要景点的路口检票。古迹残破得很厉害,几座著名的佛塔其实都是整修翻建的,比起原塔要矮小很多,即便如此,远远望去,依然壮观。鲁梵伐利塔是斯里兰卡历史上最高的佛塔,曾有110米高,现存55米。塔身白色,呈覆钵状,也有说是水滴状的。佛塔的周围都是宫殿的断壁残垣,如今是叶猴和白鹭嬉戏的场所。这次我充分做好准备,把鞋留在车上,套着厚厚的毛袜子步行参观,果然不那么硌脚了。白塔建在方形的台基之上,台基四周排满着大象的雕塑。在白塔四周建有一些佛龛和供桌,上面摆满鲜花和小佛像。有些僧人和信众就在白塔四周打坐修行,一位老僧则站在角落入定,前面还摆着一块纸牌,用英文写着“这不是乞讨,请不要给钱”的字样。此时正好阴天,地面不算太热,我慢慢绕着佛塔转上一圈,感觉很静。大菩提树就在不远,步行可至,一路所见遗存只剩条石砖瓦的基础,没多少观赏价值。佛教是斯里兰卡的立国之基,大菩提树就是一切的源头,公元前3世纪从菩提伽耶移来的一根菩提树枝依然郁郁葱葱地活着,作为佛祖悟道的见证,大菩提树有着非凡的意义。如今印度本土佛教衰微,当年悟道的菩提树早已不存,只得从大菩提树上取回一枝算是传承,因果循环,可为一叹。佛祖生前反对偶像崇拜,只在他寂灭之后,信众才对菩提树、佛祖脚印、佛祖舍利乃至佛塔等顶礼膜拜,至于佛像的诞生则是更后面的事了。我一直觉得信仰是需要实物寄托的,因为普罗大众并没有多么高深的思辨精神,也无须领会佛祖反对偶像崇拜的真意,膜拜有特殊意义的实物可以说是方便法门,更利于宗教的传播。其他宗教如基督教、印度教、道教,甚至儒学都如是,就算伊斯兰教没有圣像一类的事物,也依然保存着许多先知的遗存供人凭吊。大菩提树被高台和围墙围起,只可远看,根本走不到近前。为了保护菩提横斜的枝干,特别用金色的金属立柱支起。小曼介绍说围墙之内并非一棵菩提树,除了最古老的那一枝,还有几棵都是它的子孙。而且看起来枝繁叶茂的都不是母树,只有角落上那棵用金属立柱支着的,看似弱小的才是。我很好奇缘由,小曼说当年的树枝是种在一个土陶罐中带来斯里兰卡的,连枝带罐被一起埋进了土里,根系生长受到土罐影响,所以大菩提树长得并不大。对这个说法,我有些怀疑,陶罐再大也容不下长了两千年的老根系吧。大菩提树娇弱的样子,我觉得纯粹就是因为树龄太老。动物有生命,植物也有,都不会长生不老,能存活两千年已是奇迹,自不必指望它繁茂如昔。因为有了这棵树,阿努拉德普勒成为了佛教的圣城。来这里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很多都是当地人,手捧鲜花奉上,低声诵经祈祷,很是庄重严肃。顺便一提,参观圣地,规矩也大很多,男女信众分门而入,不知是为了安检的需要,还是原来就有的安排。

无畏山寺是阿努拉德普勒里另一处古迹密集之处,核心的无畏山舍利塔是仅次于鲁梵伐利塔的第二名塔,历史高度不及鲁梵伐利塔,可现存75米,却是当今斯里兰卡的第一高塔。佛塔保留着砖石赭红的原色,并没有涂白。我是从外围参观起的,先去的双池塘,曾是僧侣沐浴的地方,两池相连,形制精美,保存的相当好。后去了大象池塘,同样是僧侣浴场,非常大,却没有双池塘美,我猜是不同级别的僧侣分开使用的。周围还散落着宫殿和僧舍的遗址,亮点不少,有最精美的月亮石和守护石。月亮石是神殿入口处的半月形垫脚石,象征着圣域的开始,往往雕刻精美。斯里兰卡的月亮石并不少,但阿努拉德普勒的这一块最具代表性,一圈一圈的图案象征着生命的轮回,最值得观赏的是走兽的那一圈,有象(生)、马(老)、狮(病)和牛(死),这是前期的形制,后期所雕刻的动物就少了许多,常常是只有象和马。守护石则是台阶两侧的装饰石雕,深浮雕的菩萨,身披瑛珞,姿态曼妙,面容恬美,与脚下的小鬼相视而笑,堪称杰作。在寺庙遗址中看到巨大的石槽,据说是僧人开斋时的容器,里面可装供数千人共同享用的饭食。走到这里天气转好,阳光下的古迹,多出许多光彩,甚是好看。来到无畏山舍利塔时,正巧碰到一对信众举着长长的红布绕塔而行,这应是特殊的祈福仪式,小曼说大多是一个村落共同举办的。走在队首的是三名乐师,吹着唢呐,敲着鼓,引导着队伍缓缓前行。我坐在一旁静静观望,直到队伍首尾相接,用红布把佛塔围了一圈,接下来队首登上佛塔二层,继续绕塔而行,将红布紧贴着塔壁铺开,好似为佛塔换新衣一般。整个仪式欢快热烈,所有信众喜笑颜开,让我也深深感受到一份喜悦。

阳西下前,我们来到最后一处景点——伊苏鲁姆尼亚寺(好长的名字)。寺庙距离其他遗址有些距离,需要单独买票。走进寺庙,迎面几块岩石,小小的殿堂就在岩石之间,简单参拜之后,由管理员指引进入左边的小博物馆,这里陈列着几幅经典的石雕,有《国王的一家》,还有《爱》(一对情人相拥的场面)。值得一提的是,在佛堂和博物馆之间会经过一个小小的山缝洞穴,乍看没有什么不同,仔细望进去,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蝙蝠悬吊的岩壁上。沿着石阶登上岩石之巅,可以远眺田园和水库,在一片平原的阿努拉德普勒,算是难得的制高点,这才是来此处的理由。太阳在浮云之后,阳光一丝一缕从缝隙中照下来,撒在湖面上,大堤上偶有行人步行或骑车经过,留下剪影。田园在夕阳中,依依生烟,远远看得见白塔的塔尖,附近还有座新建的佛塔,正建到一半。

在斯里兰卡,遇到动物很平常,白鹳、猴子随处皆是,孔雀也多见。回程的路上见到一只雄雀,拖着斑斓的彩尾,飞过灌木,却是难得的风景。目光追随着孔雀的踪影,发现那里正是宾馆的花园,原来今夜会和孔雀相伴。这座殖民地官员府邸改造的宾馆真心不错,设施旧了些,但特别有味道,长长的走廊正对着花园,喝杯茶的时间,就看到猴子的一家姗姗走过。松鼠在树下忙个不停。当然更赞的是宾馆的晚餐,传统的斯里兰卡正餐,摆满各种咖喱,有八种之多,牛肉,豆子,土豆,还有香蕉花等等,一一拌在米饭里尝过去,口味完全不同,酸甜咸辣不一而足,还有我最喜欢的脆饼作为餐后的零食,咸咸香香的,怎么也吃不够。夜里,睡在蚊帐围起的木床上,望着头顶上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转,回思半日所见的佛寺佛塔古迹动物,心下一片恬淡。渐渐睡去,难得如此香甜,一觉到天明,对于经常失眠的我来说,实在幸福。

吃过早饭,我就要离开阿努拉德普勒,所以抓紧时间,到处转转。宁静的早晨,还没有行人,米瑞莎瓦提亚舍利塔也静悄悄地访客寥寥。雄孔雀却已忙碌起来,屏开华美,在雌雀前漫步招摇个不停。流浪的野狗对此见怪不怪,仍三三两两地躺在路边睡着回笼觉。一直走到提萨维拉水库边,长长的土堤,松柏翠绿,茫茫的水面,水鸟翩跹。薄雾冥冥,没有阳光,水面更觉辽远。阿努拉德普勒周围有三座大水库,从建都时就开建,都有着悠远的历史。斯里兰卡的中北部平原,受季风影响,有旱、雨季之分,雨水分布很不均匀,作为农耕重地,水利极为重要,挖掘水库积蓄雨水是每个国王的要务。正因为有了这三座大水库,才成就出阿努拉德普勒辉煌古都的地位。之后去的其它古都,如波隆纳鲁沃和康提,也是一样,都建有巨大的水库。除了大水库,还有许多小池塘,宾馆附近就有两个,中间只隔着一条小土堤,却泾渭分明地一个开满白莲,一个开满红莲,倒是有趣。

斯里兰卡第二站:阿努拉德普勒,佛泽千载,水利一方,古都遗韵,恬淡悠长,这是个令人安心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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