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家》卷首语——张岱的“不觉失笑”

初仁，1950年出生于北京，1966年五月考入北京工艺美术学校，文革起未得入学。曾任《南德视界》等多家企业报主编以及线装书局社长助理、出版部主任等。散文作品曾获海峡两岸散文大赛三等奖。现供职《诗词家》杂志社，为创刊执行副主编。

孔子与泰山的关系，早于国运与泰山的关系。孔子临终前负手曳杖发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当是时，泰山的摩崖垒石无论容量多寡或光溜溜或嶙峋峋未曾一字，二百年后方才举行泰山封禅大典的始皇帝，还不知在谁家腿肚子转筋，孔子已经时不时赶着牛车绕着泰山走上那么一遭了。一回，孔子过泰山侧，见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还愤青了一把，呔！苛政猛于虎也。

正如茁茁家山之于跃跃少年，不劳文献佐证，孔子登顶泰山栩栩如面。孔子时代，固无缆车可资代步，但沿着先人樵采路径爬过后人起名南天门那个地方，倒也并非是多么了不得的难事。至于孔子登上泰山极顶之后，倒底抒发了什么样的心得体会，是不是就像《孟子》里说的那样，“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洵为孤载，饶是说理预设夺步，好在圣人光耀，大家云胡不喜呢。

一千年后的唐人杜甫好像有不同意见。公元736年前后，失意杜甫漫游遣闷来到泰山脚下，举头望去，襟抱顿开，留下千古名作《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魯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也即，极尽能势代泰山立言一番末了诗圣认为，说到“众山小”就盈盈然裕裕如满可以打住。

写出《柳敬亭说书》《湖心亭看雪》的明人张岱也持同样观点。在《孔林》一文中他说：“盖自兗州至曲阜道上，时官以木坊表识，有曰‘齐人归欢处’，有曰‘子在川上处’，尚有义理。至泰山顶上，乃勒石曰：‘孔子小天下处’。则不觉失笑耳。”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作为一代文化宗师，张岱认为‘小天下’说于义理颇为不合，就差直斥门徒唐突先师了。

但张岱没能活到今天，张岱要是活到今天，泰山顶上一站，人头攒动之中，左耳朵听张三诗人说他为峰，右耳朵听李四诗人说他也为峰，满山头争说我为峰，是“不觉失笑”还是直接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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