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这么细，就怕你被坑｜江河·早茶夜读688
688 | 读城记2020
写得这么细，就怕你被坑
25岁，文学研究生
1935年的中国人，拿着一本《北平旅行指南》就能畅游北平；2020年的中国人，拿着《北平旅行指南》就能梦回北平。假如《北平旅行指南》需要广告宣传语的话，大概可以这么写吧？
不管你是从上海、保定、郑州还是汉口出发，你都能从书里查到相关列车时刻和价目表。作者以消费力最强的上海举例：一个人从上海来游北平，可以乘坐平沪特别快车，三等座来回票合四十三元二角五分，第一日下午四点坐上车，第三日上午十点便可抵达北平，合计42个小时。旅途当中，除食用自带的点心外，还可以在车上叫一份蛋炒饭，西餐也有，较蛋炒饭多出一倍多花销。《北平旅行指南》的编者马芷庠就像一位极其负责的老大哥，他之所以写得这么细，就害怕你被坑。毕竟北平虽甚好，下车却多坑。等列车停站，到了正阳门，请你把行李交给旅馆派来接客的伙计，“旅馆接客者均着有字号衣服一望而知”，“千万莫在车站向搂包者接洽，以免意外损失”。“搂包者”就是在火车站外专门讹初来者，做高价运行李生意的人，捡着一个小白兔就一顿猛宰。打车也同样，“令旅馆接客者代雇洋车，至时由旅馆账房照例垫开车资，不致吃亏”。生客好赚钱，这一条生意经，简直就是乡土社会的灵魂。熟人社会不好讹取的，现代城市的发展为生意人创造了商机。
接下来，马芷庠又为上海旅人创建了一个北平七日游的旅行计划，从天坛到双清别墅，或坐车或骑驴，逛商场游夜市，一应俱全。看到这里，也许会有人以为马芷庠是旅游公司的工作人员，其实他真正的身份是记者。1934年，在记者会上，汉口工商报界的同行向马芷庠抱怨北平的导游刊物“绝无合乎现实者，采购数日，仅得有英文者五种。而中文者只有八年与二十年前发型之两册，时过境迁，多不符合”。就是在这个契机下，马芷庠开始了他的编撰工作，同时还拉上了张恨水帮忙审定。张恨水笔下的北京，读起来不仅没有任何吸引力，而且很多屎尿屁，把北京的臭水沟子、黄沙灰土，写得呛人口鼻。《北平旅行指南》自然不能走这种风格，马芷庠在书里更多地凸显了北平文明的一面：交通是便捷的，餐馆是卫生的，澡堂是白瓷砖砌成的，“池水广深”，远超上海和南京，澡盆也改成洋瓷的了，“清洁美观胜前多多”。现代文明集合所有生产力致力于造梦的艺术，电影是，旅行亦是，唯有干净、舒适的文明幻象才能净化一副为俗世烦恼的肉体，实现一场“不在场”的逃离。又讲到理发店，马芷庠特意强调说“女子充理发师者，已占百分之十八”，意图表达北平性别观念的先进。
马芷庠没有kpi压力，还这么卖力营业，和北平当时旧都的身份有关。即使《北平旅行指南》只是一本百科全书式的工具书，我们在书中依然能够窥见马芷庠复杂的心境，他在书中自序开篇便说道：“余客旧都甚久，不啻第二故乡。滥竽新闻事业，亦十二载。沧桑屡变，万感交集，既逢空前国难，又感鬓发已摧，老大徒伤无补时际。”在时局的威胁下，“国都南迁”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时时困扰着马芷庠，比如谈到北平的饭馆，他在大段的旅行介绍中插了一句，“嗣以国都南迁，营业竟一落千丈，按现有饭馆数量，比较十年前，仅有百分之五十五强”，论及其他工商业时，马芷庠也会有相似的慨叹。因而书里的气氛也随着编者的心态而变得极为复杂，一边是现代旅游业消费主义式的安利，一边又仿佛能时不时地听到一声叹息。马芷庠身为报人所具有的眼光注定了《北平旅行指南》不仅仅是一本会被时效限制的旅行攻略，知识分子式的人文关怀给予本易流于平面的攻略书以历史厚度。这种阅读感受是非常直接的，不仅表露在马芷庠个人的慨叹中，也散落在他选取的那些对象里。马芷庠介绍坤书场，讲在天桥唱大鼓的卖艺女子：
这一段关于鼓姬讨生活的实况写得细致程度远超一本旅行攻略的要求，更像是一篇短小的报道，我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天涯歌女”的处境与命运，也更加认可1997年再版前言里本书能够“了解三十年代的北京风貌”这一说法。2020年的我，在看过无数篇以“照相好看”为标准的旅行攻略后，《北平旅行指南》的层次无疑是更加丰富的，文字也很好看。推荐大家有时间都去翻一翻，童叟无欺。
今晚二条
老舍带着两个刊物的编辑
吃遍北京有名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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