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媳貌美,族兄诉其通奸杀夫,一桩清代案例,竟是精心设计的阴谋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春,大名鼎鼎的李持钧补缺直隶天津府静海县知县,刚刚到任,前任移交了这样一宗未结案件:

县辖冯官庄的监生陆大业诉其族弟媳陆钟氏与人通奸,谋杀丈夫陆有财。县府已审过一堂,陆钟氏称这是诬告,高声喊冤,坚称自己丈夫是病死的。前任唐知县认为举证不足,将此案暂时搁置,并将陆钟氏“禁足”在家,后经陆大业举报,已将奸夫冯奎捕获,尚未审问。李知县仔细勘详该案卷宗,发现其中的情节多有可疑,漏洞颇多。

最不合乎情理的有两点: 其一,陆大业既知族弟死因蹊跷,为何当时不具状上告,而是等陆有财安葬以后才将奸夫淫妇诉至县衙?其二,那被抓获的奸夫冯奎,不是别人,却是陆大业家的门馆先生,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他思虑再三,遂将该案卷置于案首,派跟随自己办案多年的心腹张荣,到冯官屯一带秘密详加勘察。

陆有财是本地有名的富户,家中有良田百顷,站到屯中大街十字路口往东望,一溜的青砖瓦房,那就是有名的“陆家大院。”陆有财前妻早逝,钟氏闺名钟兰心,肤若凝脂,秀美恬静,是陆有财后娶的继室,娘家父亲是名老学究,早年屡试不中,后在其村中祠堂办起“家塾”,做了一辈子教书先生。钟氏从小家教甚严,被诉成与人通奸,谋杀亲夫的淫妇,实在令街坊、邻人难以置信。

张荣早年间曾随叔父在这一带做过皮货生意,有些客栈的老板到现在还认得他。他溜溜转转一天,此案自是坊间热议的焦点,但都是道听途说,无有什么利用价值。看看天色将晚,他迈步走进以前经常光顾的“悦来客栈”。做生意之人眼睛确实好用,不待张荣开口,老板杜二已认出了他就是以前的山东客商“张小哥”,本处并不是什么繁华商埠,晚间客人本就不多,遂热情地和张荣攀谈起来。

张荣要了两碟小菜,一壶“老白干”,招呼杜二坐下陪自己喝两杯,这杜二也是个直爽的北方汉子,性情中人,也不过多客气,吩咐厨下多加俩菜,从柜上捧出一坛好酒,笑称要和“张小哥”尽诉别情,两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张荣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话匣打开,自然就引向了陆大业诉其族弟媳通奸杀人一案,没想到杜妻竟是杜有财家的厨娘,店家杜二趁着酒兴,披露出本案的许多内幕。

原来,陆姓是本地大族,陆有财祖上做过盐商,也曾风光一时,到陆有财这代已是家道中落,但仍非普通人家可比。只是这陆有财无子,前妻无子,续妻钟氏嫁过来三年有余,肚子也始终不见动静。这可令陆大业暗中窃喜不已,因为按族嗣排位,陆有财无子,恰该陆大业这支承嗣。陆有财生前没提立嗣之事,陆大业本就是本屯恶霸,陆有财前脚刚刚断气,后脚陆大业就逼其族弟媳钟氏立自家老二为嗣。

这虽有些仓促,但也无可厚非,可令陆大业大失所望的是,钟氏当众宣布了丈夫生前没有立嗣的原因,自己腹中有孕,算日子已将近三个月,况郎中听脉,男胎的几率很大,换句话说,就是陆有财有自己腹中的遗腹子为后,不用立旁支为嗣。这下岂不令陆大业老猫衔个猪尿泡 —— 空欢喜一场,眼瞅着一桩富贵变成泡影,岂会善罢干休?所谓的通奸害夫,大概率是子虚乌有的恶意诬告中伤,目的只在证明钟氏所怀乃奸生子,非陆家根苗,其意图还是陆有财的万贯家资。

只有一点令人琢磨不透,那冯奎自是陆大业的帮凶不错,但甘被主人指证成与人通奸,合谋人命的凶犯,如果罪证坐实,是要掉脑袋的重罪,他为何甘愿赴死呢?这一点,实在令人费解。张荣和店家杜二喝得晕头转向,直到很晚才回客房休息。

二日上午,张荣回衙交差,详细回禀了此行的所见所闻,并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李知县略一思索,已明白其中关窍,这陆大业果然精明,倘若冯奎只认奸情不认共谋,依律也只是杖责六十了事,这样陆大业的目的就已经达成,既有奸情,陆钟氏所怀就是奸生子,而非陆氏血脉,生不生得下来,还在两说,更不要说继承陆有财的家产了。但这都只是推断,一切要等堂审之后自见分晓。

李知县即刻发签,将原告陆大业、钟氏兰心并“奸夫”冯奎一并拘传至衙候审,随后升堂,首传陆大业,当堂问他怎知钟氏与人有私,并合谋害死其夫陆有财?又怎知钟氏所怀是奸生子,而非有财骨肉呢?陆大业称:“亡弟续娶了年轻貌美的钟氏,年岁相差二十多岁,族弟有财近一年来一直有病,长期卧床。且钟氏淫荡,邻人皆知,亡弟在世时,旁人不便过问,不料她却更加肆无忌惮,将弟有财谋死,妄想以奸生子占有家产,乱陆氏的宗祧血脉。”

李知县面色一变,怒道:“既然陆有财长期有病,你怎知他非病死,而是被谋害的呢?分明是你想让己子入嗣,继承家产。”陆大业面不改色,振振有词,言称:“若大人不信,尽可开棺验尸,是不是奸生腹中之子,尽可审问奸夫淫妇便可知晓。如此言不实,愿担诬告反坐之罪。”李知县心下思索,也怕冤枉无辜,但开棺验尸,非是儿戏,即便自己主张,如查无实据,也会丢官罢职。问他敢不敢签下具结文书,他似有十足把握,情愿具结,李知县心中诧异,令招房让他签下文书,带到堂下。

又将钟氏带上大堂,但见这妇人有二十多岁,柳腰莲足,体态纤妍,着一袭白衣,自有种出尘之美,举手投足,自是一番端庄稳重之态。李知县不由心中暗叹,这偏僻州县竟有如此绝色佳人,却又红颜薄命,命运多舛,真是可悲、可叹!

不待知县大人发问,钟氏跪倒悲声呼冤。李知县详加查问,并安慰道:“你且细细道来,不用害怕,本官自会明辨是非,还你一个公道,倘若真有通奸谋夫之罪,本官也绝不轻饶。”

钟氏泪供:自己嫁给陆有财已三年有余,一直未有身孕,丈夫去年夏天得了痢疾,医治了足足半载,才见好转,但从此精神没有复原,渐成痨症,今年三月底丈夫去世前,郎中来为丈夫诊脉,自己也觉身子不适,让郎中诊治,方知自己已有孕在身。当时丈夫已病入膏肓,得知喜讯,也是喜极而泣,临断气之时尚命自己不准哭泣,怕对腹中胎儿不利。不料想祸从天降,丈夫去世之后,族兄陆大业想占亡夫遗产,造谣诬告小妇人与人私通,谋死亲夫,想置无辜于万劫不覆之地,腹中堂堂正正的陆家骨血也被诬指奸生,此计何其歹毒!

知县见她语言爽朗,吐嘱文雅,已信了三分,无奈陆大业一口咬定所诉属实,且自愿立下开棺具结文书,看情形也不似有假,李知县踌躇半晌,命人暂将钟氏带下去,又传冯奎上堂,不料堂上传了几次,却不见人影,差役慌慌张张来报,因自己久候堂下,一时疏忽,那冯奎竟趁其不备逃窜而去,知县不由大怒,青天白日,竟使在押案犯逃脱,将差役重责了两百鞭子,责令其明日午时之前务必将其追回。随后,李知县宣布明日午时两刻开棺验尸,言毕退堂。

次日,自有差役、地保等早早准备,乡邻们听说知县要开棺勘验陆有财之尸,都纷纷赶来看个热闹。待打开棺椁,只见那陆有财,面黄肌瘦,满面病态,仵作上前验看,招房填写尸格,全身无明显外伤,却在其左耳之中,发现一枚两寸余长的铁钉。陆大业在旁大喊,“不得了,不得了,我弟有财竟是铁钉钉死的!”

李知县接过呈上的尸格,心中疑惑,尸格上含糊其辞,并没注明铁钉就是致命之伤,随即来至尸前对照复检,耳中确有长钉一枚,但耳中并无血迹,仅有轻微剐蹭,李知县随即大悟,这非致命伤,必是人死之后才被放入,所以没有血迹,只有剐蹭之痕,陆有财是病死无疑。回身令人将验尸仵作拿下,一顿板子下来,仵作面如死灰,承认自己早就收了陆大业的贿银五十两,答应尽量周旋。差官将其暂且押下,等候知县大人发落。

知县命陆大业同钟氏等上来,那陆大业见奸计败露,早吓得目瞪口呆,跪倒案前一言不发。李知县当场怒斥:“好个大胆狗贼,竟敢残毁尸体,诬人名节,这铁钉是何人所为?”扭身问钟氏其夫装殓之时陆大业是否在场?都有何人在场?钟氏据实回禀:“他当时并未在场,在场的有自家老仆周贵、厨娘杜王氏、冯奎等几人。”

李知县这才想起冯奎,早有那昨日失职的差役将冯奎押上,那冯奎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求饶,一五一十将实情供出:此桩事由皆是陆大业一手策划,他听说钟氏身怀有孕之后,大失所望又心有不甘,回家来苦思冥想,思得毒计,找来冯奎参谋。冯奎为迎合、溜须主人,连称此计甚妙,并自愿到陆有财家“帮忙”,跑前跑后装作颇卖力气,尸体装殓之时,他趁人不备,偷偷将预备好的铁钉“填入”陆有财耳中……

事成之后,陆大业拿出百两银子,既是酬谢又是封他之口,冯奎自是欢天喜地。陆大业将钟氏诉至县衙,谁知前任唐知县认为,“捉贼捉双,捉奸拿双”,既告通奸合谋,却不知奸夫是谁?又没有人证,明显此案证据不足,遂暂将此案压下。陆大业绞尽脑汁为钟氏寻找“奸夫”,他认为这机密之事,不宜再有第三人知晓,便又连哄带骗逼冯奎充任奸夫。

冯奎知通奸合谋人命的罪名非同小可,弄不好小命就得玩完,本不愿再趟浑水,陆大业面授机宜,让他只认奸情,不认人命之事,又亲口允诺自己会到衙门走动,并对冯奎许下二十亩水田的好处,冯奎不敢违拗。那日堂审,他听说唐知县“丁忧”归乡,李知县奉命补缺,这李知县执法如山是早有耳闻的,他胆战心惊,趁衙差到门房抽烟之际逃之夭夭……

哪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到城外朋友家不满半日,朋友早就听说他有“人命”官司在身,不敢窝藏,趁其不备,将其捆了押送地保……

案情到此已真相大白,陆大业纵有百口也难辩其罪,只得垂头丧气跪地听候知县大人发落,李知县命人将钟氏无罪开释,押了陆、冯二贼和涉案仵作回衙,不日作出如下判决:

陆大业作为本案的元凶巨恶,杖责一百,拟判斩首,呈报刑部,只待批复行刑。冯奎虽为帮凶,受人指使,为惩戒其恶,杖责一百,余生充军塞外,遇赦、亡都不得还乡。受贿仵作,为虎作伥,知法犯法,退出所获赃银,杖责八十,赶出衙门,永不叙用。此案至此结陈。

案情反思:

一桩看似简单的案子,竟是人为、精心设计的阴谋。折射出世道人心险恶,显而易见,那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时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但愿这人世间多一些正能量的博爱之势,少一些尔虞我诈的算计发生。

参考资料:《古代奇案大观》,《李公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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