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的《报母书》感人至深
文/吴娇
导语:《诗经·卫风·伯兮》有语曰“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言萱草可解忧,是以萱草又名忘忧草,古时候游子远行前,会在母亲的住所旁种上萱草,以慰藉家中母亲的思念。不过草木终是无情,比萱草更能解相思之苦的,便是游子的家书了。中国上下几千年里,积累的家书怕是浩如烟海了,从中挑出几份写给母亲的来,以了解古人对母亲的感念。
古人写给母亲的家书(资料图 图源网络)
宇文护的《报母书》
《报母阎姬书》的原文在这里: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知此不孝!宿殃积戾,惟应赐钟,岂悟网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怜。而了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惟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矜哀听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事(《北史》作「无一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值神机。原其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负愧神明。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母子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宇文护(515-572),字萨保,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西)人,鲜卑族。南北朝时期北周权臣宇文泰之侄,曾三次弑君,一度权倾朝野。但是权贵如他,却不能安养自己的母亲阎氏,使她在战乱中流落北齐。北齐王听闻宇文护至孝,便想送还阎姬,冀以母子之情打动四处征伐的宇文护,就请人先作《为阎姬与子宇文护书》一篇送至宇文护手中。
信中以阎姬口吻絮说宇文护年幼时事,还寄去他小时候穿的锦袍作为证明,信末连用四字句,力陈老妪孤零飘摇之悲愤:“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位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
何为、何益之问,直指人心,悲切之情一泻千里,鼓荡不绝,有“北齐无文章,惟《阎姬与宇文护书》”(钱锺书)之誉。
宇文护接到书信,悲从中来,决心迎接母亲归国。并修回信一封,全篇四六对仗,数引《诗经》《尚书》中语,于工整华美之中饱含不能尽孝之悔、母子流离失所之恨、重聚指日可待之喜。文采飞扬,感人肺腑,可谓“一味情真,字字滴泪”(钱基博)。
护之《报母书》,开篇即言:“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知此不孝!”此八句与阎氏书开篇“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之语遥相呼应,是回信本色,于情感上又更甚一层,不仅明言“三十五年”,更哽咽自责“不孝”,其拳拳之心可握。
宇文护接着写年少与母亲因战乱分离,数年不知母亲生死,日夜牵肠挂肚,却又叩问无门。突然收到北齐来信,得知母亲健在,还相会有期,禁不住“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其激动喜悦之态跃然纸上。继而宇文护写道与同流北齐的四姑重聚,想起几十年来宇文家族的祸难,“一则以悲,一则以喜”——这种且悲且喜的情感像血脉一般在书信中流动,是宇文护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从自责不孝不养到欢喜亲人归来,从概叹家门不幸到庆幸母亲健在,从自怜身处乱世到感激北齐王送还母亲,宇文护的情感跌宕起伏又记录得错落有致,它们是贯穿《报母书》的线索,更是它最打动人心之处。
本文转自【望洲书院】活在当下的传统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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