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之问 | 表里之治到阴阳盛虚
2021-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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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桂枝下咽,阳盛即毙(外台作表和即毙),承气入胃,阴盛以亡(外台作里平以亡)。这句话出自宋本《伤寒例》。前面一段是这样:
夫阳盛阴虚(外台作表和里病),汗之则死,下之则愈。阳虚阴盛(外台作里和表病),汗之则愈,下之则死。夫如是,则神丹安可以误发,甘遂何可以妄攻!虚盛(外台作表里)之治,相背千里,吉凶之机,应若影响,岂容易哉!
另外还有《太平圣惠方》的版本:
也就是说,《外台秘要》《太平圣惠方》《伤寒例》中有三种不同版本的王叔和论表里汗下二法的“表里之治”一段。到了北宋新校正《伤寒例》中,“表里”被改成“阴阳”。
本文开头一句,《外台秘要》中作“然则桂枝下咽,表和(一作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里平(一作阴盛)以亡。”
《太平圣惠方》作“然则桂枝下咽,表和则愈。承气入胃,里平则痊。”
因这一段是论述表病或里病的“汗”“下”二法,桂枝汤发表,与承气汤攻下;或神丹丸发表,甘遂攻下。后面“表里之治”又改为“盛虚之治”,表里实证被改为“阴阳盛虚”。
“然则桂枝下咽”是“表和则愈”还是“表和则毙”,完全相反的说法。桂枝汤治疗对象在这一段中针对的是“里和表病”,因此,是用桂枝汤治疗表病“表和则愈”;如果使用不当,误用于“表和里病”那么结果就会“表和则毙”。
因此“表和则毙”是“表和里病则毙”的省略语,实则应写为“里病则毙”,改为“阳盛则毙”,则是十分可疑的行为,因为宋改毕竟还是基本遵从“表者阳也”的规则,一般不会把里热病称为“阳盛”。如《圣济总录》中“病入于阴,法当下之”。
所以“桂枝下咽”后“表和则愈”或“表和则毙”,表达不同的因果关系,一个是正确使用,一个是错误使用。“承气入胃,里平则痊”或“里平以亡”同理。
桂枝汤治表,故“桂枝下咽,表和则愈”相比“桂枝下咽,表和则毙”更为通顺。
“表和则毙”对应“阳盛则毙”;“里平以亡”对应“阴盛以亡”。其前置是“表和里病”对应“阳盛阴虚”,“里和表病”对应“阳虚阴盛”。
可发汗的表病,病机是“阳虚阴盛”“汗之则愈”;因此“阳虚阴盛”指表病无里病。可攻下的里病病机是“阳盛阴虚,下之则愈”,因此“阳盛阴虚”指里病无表病。
即“阳虚阴盛”是表病,“阳盛阴虚”是里病。因此很显然的“阴盛”指的是可发汗的表病,而“阳盛”指的是当攻下的里热病。因此“桂枝下咽,阳盛即毙”指的里热病误汗,又省略了“阴虚”;“承气入胃,阴盛以亡”指的是当发汗的表病误下,省略了“阳虚”。
意味着,“表和里病”“阳盛阴虚”指无表病有里病可攻下,并不需要“阴虚”的判断条件,只需要“阳盛”。攻下可以清热,那么这里的“阳盛”为里热,而攻下并不“补虚”更不能补“阴虚”,本来不需要有“阴虚”。
“里和表病”“阳虚阴盛”指的是纯表病无里病,邪气在表当发汗,只需要“阴盛”不需要“阳虚”的判断条件,而将表邪称为“阴盛”,含义只能解释为寒邪在表。
也就是说,表病当发汗,即便可称为“阴盛”也未必能叫做阳虚;而里病当攻下,即便可称“阳盛”,也未必可称“阴虚”。
古人喜欢文学化叙述,即便是要求相对严格的医学操作。表和里病,实际指的是可攻下的里热结(又名阳明病),里和表病,实际指的是应当发汗的纯表病。这里发汗、攻下两大类,都是实证祛邪法,而不存在一虚一实、此虚彼实、阴阳虚实的问题。这显然是“阴阳两两对称”导致的误区,导致虚实概念混乱。
结合《伤寒论》条文中的阴阳用法,就没有这类。“阳病十八”“阴病十八”明确对应表里。《辨脉法》“脉阳盛则促”指的是表病,条文“阳盛则欲衄”也是表病,两个“阳盛”均不可攻下。另有“阴盛则结”指里结。《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治有“寸口沉而紧,沉为水,紧为寒,沉紧相搏,结在关元,始时当微,年盛不觉。
阳衰之后,营卫相干,阳损阴盛,结寒微动,肾气上冲,喉咽塞噎,胁下急痛,医以为留饮而大下之,气击不去,其病不除。”此处“阳损阴盛”是里寒水饮、表里同病不可攻下,不同于“阳虚阴盛”的“里和表病”。
条文中的“阴盛”指里寒,而《伤寒例》的“阴盛”指表病,明显不是同一人的手笔。
条文中的阴阳,阳者表也,阴者里也,并不同时具有寒热的意义,也没有必须阴虚阳盛,阳虚阴盛,这是跷跷板吗?表病阴盛阳虚,里病阳盛阴虚,不仅与阴阳表里抵牾,又因“此虚彼实”造成虚实概念的歪曲。
以至于“表里之治”被改为“盛虚之治”,而表里之治并不针对虚证,无需表病“阳虚”里病“阴虚”的判断条件。
阴阳对应表里,有血脉、经络、骨髓、脏腑的表里,又有营卫“脉内脉外”的表里,还有汗下以及温里的“表里”,这些表里概念,并没有共同属性,通名阴阳,“阴阳为纲”,没有理论价值。阴阳分别对应表里之后,又出现阴盛指代表寒,阳盛指代里热,非但没有表达清楚表里之治病机治法原理的可能,反而添乱。
北宋《太平圣惠方》之后,使用阴阳对《伤寒论》进行改构,并将王叔和论“表里之治”,改为“阴阳盛虚”。这意味着“阴阳”并不是张仲景条文原貌,而是唐宋持续的改构。并且揭示了“阴阳是中医基础理论”不是历史事实,宋太宗时期并没有这个爱好,而是持续到北宋以后改书造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