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余年的传奇历史在此终结 | 一山一城的凭吊，贵州遵义海龙屯
像是一座古堡，也像是一处废墟。其实历史的烟云从不曾散去，无论王朝如何更替，岁月如何沉积，在光阴与时空的交错中，对于进与退、得与失、生与死的念想与感悟，始终在这片天空盘旋。
这里是贵州省遵义市高坪镇，海龙屯雄踞在龙岩山上，孤峰插云，群山环抱。毫无疑问，海龙屯是一座为军事防守而建造的城堡，暂且不要用“历史最悠久、地势最险要、建筑最坚固、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军事城堡”这些词来形容它，因为这些词难以真正体现海龙屯的历史价值，更不用说对它所隐藏的文化密码进行破译了。
历史上，贵州地区的战事虽然比较频繁，但若与群雄逐鹿的中原比起来，大山里贵州，相对要平静得多。南宋末年，蒙古军由云南挥师东进直逼播州，土官杨文动员军民伐木通道，在龙岩山修建营垒与关隘，储备粮草和军需以求自保。宋亡后，杨氏归附元王朝，元世祖授杨邦宪播州宣慰使。明初，宣慰使杨铿再次归顺，明太祖以原官封授，播州宣慰司仍隶四川，直到嘉靖以前，播州地区与明王朝都保持着良好的隶属关系。
或许你会问我，这残砖乱石的，也配跻身于世界遗产？确实，若从文化遗存上来看，海龙屯是名副其实的遗址，因为战火早已把宫殿庙宇毁坏；但在核心价值上，海龙屯是中华历史上已经消失的土司制度的实物见证，这便是它属于“世界文化遗产”独特的文化价值。
海龙屯是播州杨氏历史终结的见证，这座城堡的建设，耗费了宋、明两朝播州劳动者的心血。山顶筑屯，满眼都是复杂的防御体系，还有规模宏大的新旧王宫废墟，所有建筑既围绕战争需要设计，又无处不在彰显着杨家的富足充裕和强大军力。
那些垒砌在山巅上的梦想，那些建立在悬崖边的风流，终于在明万历年间崩塌，这些源于土司杨应龙与明王朝的矛盾日渐激化，他决定起兵反明！以杨应龙一个地方土司想对抗朝廷，这哪是一件容易事啊？考古报告记载，现存海龙屯大部分墙体等防御体系，正是杨应龙在与明军对抗的过程中建成的，他调集役夫工匠大规模扩建海龙屯，先将原有的城堡、宫室加以扩充加固，又筑前后九关作为抵御明军的防线，再于城堡外围五公里处修建土城和三重月城，延伸防守范围，城堡内则修建楼房、家庙、仓库、兵营和水牢。经过他的苦心经营，海龙屯确实成为了一个设施齐备，粮草充足的军事堡垒。杨应龙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自己心里也打了算盘，就算播州被明军完全控制，凭借海龙屯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他也能与明军展开消耗对峙，直到把明军拖到兵疲将怠，不得不知难而退。
史书记载，万历二十八年三月，明军从贵州和湖广攻下播州军固守的乌江一线，紧接着娄山关失手，没多久明军将海龙屯团团围困，杨应龙苦心修建的城堡虽然坚固，但终是经不住占有绝对优势的明军轮番进攻。杨应龙感到战况危急又无力扭转局势，打到播州兵溃不成军时，杨应龙自感末日来临，在走投无路之下，先纵火焚烧宫室，然后与两爱妾自缢而死，自此播州土司王国轰然倒塌，杨氏土司700余年历史走向终结。风云变，天地寒，“杨氏小朝廷”海龙屯，也在这场战火中灰飞烟灭，只留下山岭中的断壁残垣。
杨应龙修建海龙屯的目的，在他亲撰的《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屯严禁碑》中说得明明白白：自古“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所以他要修建海龙屯，“以此为子孙万代之基，保固之根本”。既然出发点是军事防御，一切设施都必须服从战争需要，他利用了海龙屯四面陡绝，冈峦盘曲，怪石危岩，只有山后一条窄径可以攀援的险峻地形，依山而建铜柱关、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飞凤关、朝天关、万安关和西关、后关共九关。各关均以巨石垒砌，建于悬崖之巅，并有城墙、瞭望台、石壕、箭楼等配套防御设施，只是如今，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夕照……
上图：《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屯严禁碑》
上图：海龙屯窑址
荒草丛生、空旷如平地的城池只会徒增悲凉，但宫址地基的轮廓至今清晰可见。还有曾经兵备道傅光宅为超度阵亡将士亡灵而建的海潮寺，散落于地表的饰有精致莲花的瓦当，从屋脊坠落的各种兽首碎片，纵横交错的石质基础，无一不在无声的证明海龙屯曾经的建筑恢弘瑰丽、器宇轩昂。
杨应龙，杨氏土司第三十代继承人，播州世袭宣慰使，明万历年间的骠骑将军。当他费尽心血建造固若金汤的王国时，是否想到这也为自己建造了葬身的坟墓？他那历代祖先励精图治、安民定国的功勋，从他烧杀抢掠的时刻开始，从他背叛朝廷的野心开始，就蒙上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灰尘。
二十四万明军，八路进攻，是怎样的决心？二万余屯兵，全军覆没，是怎样的惨烈？草木沧桑，时光斑驳，那些呻吟不休的野草，用时光锻造的利剪，剪掉了历史烟云中的凤毛麟角，却剪不断杨氏土司曾有过的磅礴与厚重。尽管如今，在霹雳和风雨的厮扭中，在震地的沉雷与抛天的闪电中，被雕刻成满山的瓦砾。我穿越在海龙屯的前世今生里，读懂了历史镌刻的箴言：与民为善，才能长治久安；人心背叛不和谐，注定是悲哀的结局。
不见明镜红颜，只见轩窗紧闭；不闻杀声震天，只听草木呜咽。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城池，生命的潮水从这里一波一波的退去，横亘视野的，只剩乱石排空的历史背影。岩石筑就的城堡的残骸，像一堆堆磅礴的生铁，固执地存在，任凭传说，不惧侵蚀。
远眺对岸，青山肃立；时光无语，我心释然。一切自有定数，一切皆有因果。
我笔下的播州土司另一惊艳之作：土皇帝的豪华石刻宫殿 | 杨粲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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