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对话录》之十一、论得失
有天,尼采漫步在悬崖边上,手里的烟斗没有点燃,但他还是时不时的抽一口,仿佛没有熄灭,他的眼神恍惚迷离,时不时的向悬崖下踢下一块小石头。
这时,亚里士多德走了过来,对尼采说道:“我亲爱的朋友,你在干什么?你踢下的石头直接滚落到我的院子里了,把正在做石像的我都给吓了一跳,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你,我就过来看看。”
尼采说:“我亲爱的朋友,对不起,我只是在这里看风景,没想到打扰到你了,实在抱歉。”
亚里士多德笑着说:“没什么,辛亏你往下扔的石头不够大,不然我可遭殃了。”
尼采也笑着说:“难道你不怕我扔下来的东西是我吗?”
亚里士多德说:“我想不会的,如果扔下来的东西是你,那么我就顺手接住,好好的安放起来,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尼采说:“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你说从这命运的悬崖边上,将一件物体抛下,何时才能落地?那被抛弃的物体,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亚里士多德说:“这个不难,将已知之物抛下命运悬崖,落地的时间取决于命运悬崖的高度,那被抛弃的物体,直到触及到大地的一瞬间才能结束这个过程。”
尼采说:“那如果这命运悬崖直通无尽的幽冥深渊,在这其间,时空被无限的拉长了呢,是不是该物体就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亚里士多德说:“命运悬崖直接通向无尽幽冥深渊,物体的命运便随之无限延伸,比如你扔出一颗小石子,它就会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向着无尽幽冥深渊坠去。它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坠落成为了它唯一的使命。又比如我用尽神赐之力,向无尽虚空中射出洞穿时空之箭,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这箭便不会停下,洞穿时空便成了它的唯一使命。此一刻,好比是时空的无限折叠,又好比是时空的无限拉伸,如果没有那个环点,石子和箭只能执行被抛弃或被射出的使命。”
尼采说:“亲爱的朋友,若是这石子与箭拥有生命,那么这生命还是否具有意义?又或是这被抛弃的使命才成为了它唯一的意义?”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倘若我成为石子时,被抛弃的那一刻,我便盼望这幽冥深渊只有咫尺,倘若我是那箭时,我便盼望这人就在眼前。但是,这人同幽冥深渊一般,无法揣摩测量,所以这抛弃和射出的举动一旦发生,便不会因为石子或箭的意愿而改变,我若为石子、若为箭,只能接受这无情的命运,将自己坠入无尽深渊。”
尼采说:“亲爱的朋友,那这种抛弃该算作一种惩罚还是新的开始呢?”
亚里士多德说:“被抛弃我们只能够判断这个行为的发生,而至于下一刻这颗石子会坠入哪里,及时拥有神明也无法把握,又好比射出之间,究竟会命中什么目标,谁也不知道。”
尼采说:“那么我们能不能用已有的力量来把握呢?”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你明白的,我于彼岸之时,曾想将世界装于瓶中,我以彼岸所想,究竟可能将其化为现实,即使落叶飘零、生命终结,终究有人会来完成这个使命。直至此岸,我才明白,我在彼岸之时所想所为,比起那支被射出的利箭还要愚蠢,已知世界在不断的扩大,犹如无尽幽冥深渊,你拿着一条细细的丝线,又怎能将其紧紧缠绕。如果那装入世界之瓶真的存在,它当无入口、也无出口、更不会满厌,那又怎能装入世界呢?况且于彼岸时,我不曾真正的仰望星空,也不曾真正的观察大地,我只是开始的一个点,小而又小,又怎么会知道世界方圆几何。”
尼采说:“我亲爱的朋友,你所说的句句都是真理,我能明白你的心意。你确实是一个点,但你是最初的原点。你是这世界的创造者、命名者,于彼岸时,你为原点,因为有了你这个原点的存在,这此岸世界才成为可能。我不能因为你就是一个点而敢对你有任何的不敬,若不是你的存在,这一切都仅仅是无尽幽冥深渊中的虚空,无法变为可能。”
亚里士多德说:“那你我在此,好比什么?”
尼采说:“你我在此地,好比那能装入世界之瓶,你为入口,我为出口,你我同在这极乐净土,这一使命,便成为了可能。”
尼采继续说道:“我在驾驭灰色之马穿行无尽幽冥深渊之时,可见彼岸世界你的后代向这无尽深渊抛弃石子,那石子或许会洞穿幽冥,直至落在这极乐净土。”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即使如你所说,那石子也是刚刚被抛弃,所谓上升,既是坠落。那后人,仅是我的延续,那石子,仅是我的坠落,而你却终将在此岸等待,因为你是超越者,终结者,不是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尼采说:“亲爱的朋友,当你将时空之箭射出弦上时,我已在此出现。当命运之石抛弃之时,整个极乐净土便已诞生。”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你是不是在我创造这极乐净土之时就来过这儿了?”
尼采说:“不是的,我只是在看见,在穿行,准确的说是抛弃。”
亚里士多德说:“哦,我明白了,你为何向命运悬崖踢下石子了,你已将自己抛弃。”
尼采说:“不,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选择坠落。”
亚里士多德说:“选择坠落好吗?”
尼采说:“你怎么知道这坠落不是上升呢?”
尼采继续说:“我曾站在最高之处,向宇宙万物宣示未来的来临,可没等我说完,你的时空之箭便击中了我,它带我穿过无尽虚空来到这彼岸世界。你可知,其实我早已知道这命运,我在最高之处宣示时,就已将自己抛弃。”
亚里士多德说:“亲爱的朋友,那不是抛弃,那是真正的超越。你在登高之前就已经瞄准了命运的靶心,时空之箭穿过你的心脏的时刻,扳机也会扣响。”
尼采无言,从悬崖边转身,亚里士多德手中拿着竖琴,唱起了歌。
山间坠落的石子啊,
丛林里穿行的箭,
你何时完成你的使命啊,
看得到世界的终点。
我从来不会作为,
只想静静的看着花开,
却不曾想,
自己已经跃下,
无尽幽冥深渊。
亚里士多德的歌声穿透了整个极乐净土,飘荡在虚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