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名媛到一代名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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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

文/ 大圣

南朝齐时期,杭州西湖西泠桥畔一座二层小楼里。

大姨妈苦口婆心地劝苏小小:“差不多就行了,上次王老板求亲你不答应,这次孟大人你又拒绝,你到底想找啥样的?”

苏小小一面对着镜子涂口红,一面不屑一顾地说:“一个是没文化的土豪暴发户,一个是道貌岸然的虚伪小官僚,我才不要给这种人当小妾。”

苏小小将目光转向窗外,无限憧憬地说:“我梦中的白马王子,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迎娶我。”

大姨妈说:“别做梦了,现实一点好不好?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就这样一天天混下去?”

苏小小脸色骤变,停下手转身反问道:“我这样混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1

毫无疑问,苏小小目前是杭州娱乐圈里最火的歌妓。

她不隶属于任何青楼妓馆,完全独立自主经营,西湖畔这座充满文艺气息的小楼,就是苏小小的住宅兼工作室。

像所有的高档私人会所一样,门口并没有悬挂什么招牌,百年老店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空调开放啥的,一概没有,只有一副对联:

闭阁藏新月

开窗放野云

啥意思?自己悟,有些话我们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总之,自从苏小小落户到这里,小楼每天门庭若市,来往客人络绎不绝,据说预约已经排到了一个月以后。

为啥这么火爆?不光是因为苏小小人长得漂亮,被称作钱塘第一美女,更重要的是,人家有才,号称色艺双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艺歌舞吹拉弹唱养生保健,样样精通。

我们知道,服务行业的竞争日趋激烈,许多从业人员往往把精力错误地用在提升外表上,又是整容又是隆胸,各种折腾,没用的我跟你讲,服务拼到底,拼的是文化,是内涵,是气质,是技术,这才是鹤立鸡群的核心竞争力。

苏小小就是那只清新脱俗的大白鹤。

与大多数同行不一样,苏小小出身官宦世家,祖辈是东晋时期的官员,东晋灭亡后,父亲举家从南京迁到杭州经商,很快成为当地著名民营企业家,利税大户。

苏小小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从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才貌双全,远近闻名。也就是说,苏小小是标准的名媛,不需要跟别人拼单那种。

小小15岁那年,父母意外双亡,苏小小独自继承了家族的全部遗产。

没有了父母的管束,靠着这笔价值不菲的遗产,苏小小从此开始了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将家族企业低价转让,变卖了位于市中心的房子,带着钱和从小陪伴自己的远房姨妈,在心仪已久的西湖西泠桥附近,买下了现在这座独栋湖景别墅。

然后,又买了一辆豪华的“油壁车”,就是车身外表涂的花里胡哨那种跑车,每天开着车招摇过市,在曲折蜿蜒的路上,在风驰电掣中,体验生命的意义。

单身名媛苏小小的高调张扬,成功吸引了大众的目光,在她的周围,很快聚集了一大群仰慕追求者。

2

起初,大姨妈还劝小小:要注意自己形象啊,不要跟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别把男人往家里带,更不能过夜,女孩子这样名声不好啊。

但小小根本不在乎这些,家中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

姨妈就换了个角度规劝:古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花光的,你这样大手大脚,无所事事,早晚要坐吃山空,不如找个工作吧,或者早点嫁人也行啊。

后来发现,自己多虑了,有一群男人围着你转,怎么可能缺钱花?找什么工作,如今这个社会,只要你长得够漂亮,只要你能放得开,钱财源源不断,滚滚而来。

先声明啊,我们是不收费的,一收费性质就变了你懂吧,我们就是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文学,再不就是唱个歌,跳个舞,弹个琴,吹个箫,按个摩,捏个脚,洗个澡,耍个大宝剑啥的。

钱不钱的无所谓,光顾小楼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商界精英,要么是文人骚客,要么是社会名流,谁好意思白吃白玩?多少您看着办吧,随意,全凭自觉,纯公益事业,刷卡扫码转账都行。

对,不接受现金,俗气!

好多事儿都是这样,不管多少钱,只要你明码标价,就怕说“随意”的那种,收费往往是最高的——但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有钱人的心理你得明白,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苏小小在杭州娱乐界的名气越来越大,对客人也越来越挑剔,在西泠小楼,有几种人是明确不受欢迎的。

一种是没文化的暴发户土财主,毕竟我们是有品味的高档会所,随地吐痰就算了,还不懂礼貌,大姨妈在的时候也动手动脚,所以这种人经常被小小拒之门外。

还有那些喜欢劝妓女从良的,一边穿裤子一边叹气:“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干点儿啥不好......”这种衣冠禽兽,说你什么好呢。

还有想拯救失足少女于水火之中的,说啥要把人家赎出去,以为每个技师不是被人贩子拐卖就是被生活所迫,殊不知,95%以上的从业者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毕竟这跟在饭店当服务员相比,既轻松,挣得又多。

还有那些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小官僚,居高临下,在床上也打官腔那种,小小特别讨厌。

比如上江观察使孟浪,途径杭州,久闻苏小小大名,想来又顾及身份,就派手下请苏小小去他下榻的宾馆会面,小小婉言谢绝:不好意思,概不出台。

孟浪很生气:不识抬举,居然敢驳我的面子,还想不想混了?!

苏小小当即回诗一首:

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

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当官的虽然惹不起,但我也得看得上你才行,硬是没去。

孟浪当时就懵了:一个小小的歌妓,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背后有人?

3

其实,能在这个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的,谁背后还没有个保护伞?

给苏小小撑腰的人,说出来能吓你一跳:当朝宰相阮道之子阮郁。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苏小小开着她的油壁车在西湖兜风,行至断桥处时,偶遇一位骑着青骢马的少年,小小一个急刹车,青骢马受到惊吓,马背上的少年重重摔了下来,这位少年正是宰相之子阮郁。

官二代的脾气你也知道,阮公子气急败坏,爬起来正要骂,一看女司机从车上下来,俏脸绯红,云鬓凌乱,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惊恐未定,当时就呆住了。

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神奇,没有一点点防备,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二人就此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

阮郁本来是从南京去浙东办事的,路过杭州,顺便游览西湖,巧遇苏小小,为情所迷,一时无法自拔,干脆滞留杭州,同居在了一起。

那是苏小小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曾写诗记录这段奇遇: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当然,关于这次奇妙的爱情偶遇,事后,业内许多同行都说,这是苏小小为了勾搭阮公子,为了嫁入豪门而精心策划的。

苏小小懒得跟她们解释,明摆着,这些女人,就是嫉妒。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宰相阮道得知自己的儿子跟杭州一名歌妓混在了一起,恼羞成怒,立刻派人找到阮郁,谎称父亲病危,命阮郁火速回京。

临别之时,二人依依不舍,苏小小忍不住抱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怎么一点都不懂我,女人的心是脆弱,寂寞不是我不能够忍受,只是每一天我想你太多。”

阮郁长叹一声道:“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苏小小说:“真的吗?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阮郁当即对天发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说罢,转身离去。

望着阮郁渐渐远去的背影,苏小小并没有想到,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是的,阮郁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在苏小小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呵呵。

4

自从跟阮郁同居,苏小小就算是退出娱乐圈了,阮郁走后,依旧门庭冷落——阮公子的女人,谁敢再去招惹?

百无聊赖中,苏小小遇到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名叫鲍仁,因为盘缠用尽,被困杭州。

鲍仁长得一表人才,小小见了十分喜欢,将他收留在了家中,管吃管住。

进京赶考没钱是吧?没关系,姐有啊,当场资助了鲍仁一笔路费。

同时,让鲍仁到南京之后,帮忙打听一下阮公子的情况,是出啥事儿了?还是移情别恋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去不返,音讯皆无了呢?

鲍仁安慰小小:“姐你别啥事儿净往坏处想,没有消息也不一定是变心了,兴许是死了呢。”

一语成谶,只不过死的不是阮公子,而是苏小小。

自古红颜多薄命,鲍仁进京赶考的第二年春天,苏小小不幸身染重病,医治无效,病逝于杭州,死时年仅23岁。

与此同时,鲍仁在南京金榜题名,被任命为滑州刺史,赴任途中,顺道去向苏小小致谢,正赶上小小的葬礼,鲍仁扶棺大哭,出资将小小葬于西湖岸边,墓冢至今犹在。

墓碑前有楹联:

桃花流水窅然去

油壁香车不再逢

一个人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它的长度,而在于它的宽度和厚度。苏小小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作为特殊服务业的杰出代表,苏小小在业内享有极高的声誉,被称作中国版的“茶花女”,与柳如是、李师师、陈圆圆一起,并称中国古代四大名妓,可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历代文人对苏小小青睐有加,吟诵苏小小的诗词数量之多,在同行业中首屈一指。

“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唐朝的白居易、李贺、罗隐、温庭筠,元朝的元好问,明朝的徐渭、张岱、袁宏道,现代余秋雨等等,都曾写诗纪念苏小小。

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当属李贺的这首《七夕》:

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

鹊辞穿线月,萤入曝衣楼。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

- End -

│编      辑:小   丽

│图      片:于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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