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地道男人面

皖北人管外公叫“姥爷”,是口语,也是地道乡音,很有范儿。
  
我姥爷这个人,很大男子主义,也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村干部,又是党员,在家里,说话很有分量,甚至在整个村子,也是一呼百应的人。
  
我小时候被寄宿在姥爷家里,上他们村子的小学,那里教学质量好。我自小学二年级开始,在姥爷家铺了一张床,跟吃跟住,吃罢一抹嘴去学校,放学回来,撂下书包就大口嚼馒头,不操心,不问事,很是舒坦。姥爷从不会做饭,但他烧锅。
  
那一年,已经记不清是我上几年级,姥姥回河南娘家省亲,我和姥爷在家里。姥爷白天大部分时间在村委会工作,有时候,在地里务农。快到饭点的时候,一定会回来做饭。让姥爷做饭,真是难为他了,他的早餐基本上靠馏,也就是蒸,午餐基本是面条,晚餐多半是热一下中午剩的面条。
  
姥爷做的面很有特点,基本上很少放葱姜,只放大白菜。观感上,永远是面糊涂一样的颜色,吃起来却并不差。我至今很纳闷,姥爷做的面怎能这般好吃。
  
我曾多次见姥爷做面。面团一个,撒上一些面,在案板上三下五除二就擀好了,擀好的面,切成半厘米左右的宽面条,待用。切好大白菜,多用白菜帮子,用猪油在锅内翻炒两三下,加水,水沸放面。锅灶下方,用劈柴火。烧上十分钟左右,一通乱煮之后,面条黏黏糊糊,这时候,放上一些盐巴,些许味精,淋上一些麻油,面就成了。
  
这就是姥爷做面的独特方法,很简单直接,接近“糊涂面”,却又稍稍清爽一些。吃起来,香且直接,味感很有厚度,是地道的男人面,也是酣畅淋漓的北方面。
  
后来,我走遍中国,吃过很多地方的面食,食材林林总总,千奇百怪,花样迭出。也自己尝试过用同样的方法和锅灶,只放一些白菜帮和猪油,做同样的面,却总不如姥爷做出来的面香。
  
我把这种现象说给一位做厨师的朋友。他的切身感受是:每个人在某一阶段的味蕾成熟度是不同的,我们常常会怀念旧时的吃食,总觉得一样的食材,远不如旧时美味,实则是这个时候的味蕾对味觉的辨识度,已经非常成熟,而旧时的“美味”,是味蕾没有被完全开发的状态,所以,今日味蕾品旧时美味,味道上出现了“衰减”。
  
厨师朋友的分析太理性了,味蕾在逐渐走向成熟,而我们的情感却驻守原地。但我还是认为,食材未变,方法未改,我所吃的面掺杂了太多关于姥爷的成分,他已经离开我两年,我在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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