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寻梦：丁酉端午行纪

仲夏之初，端午之日。

正是寻梦好时节。

寻一场繁华如初见的故城旧梦，

寻一场人与神对话的天中秘境，

寻一场尘世间最真的生活往事。

寻一场和自己艳遇的旅行。

今岁端午出行，早早便和师弟相约。本想去晋国，走沁县、榆社、武乡一线主看石窟，兼顾房子，然鹅都怪我，大意失荆州，没有提前订票，拖拖拉拉到最后，北上晋国的火车居然全线满员。这在以前是闻所未闻的，过去我几次去都是当天买票，当天即走。对，我说是就是清明、端午、五一这类假期。

始料未及的人潮改变了我和师弟的计划。师弟说，喆师，去登封看破石头吧。三阙可可谓是“上古神器”，诱惑力大大超晋国一堆房子彩塑壁画石窟。于是毫不犹豫，二话不说，登上火车。中间虽有小插曲，但终究瑕不掩瑜。车先过伊阙，至洛阳东，再换车，行至偃师。师弟则从郑而来，于我在偃师汇合。

接下的端午，我和师弟顶着近四十度的高温，游偃师，走唐陵，登嵩岳，观三阙，进军营，看古塔，站在高高的大周封祀坛顶，太室少室在望，峻极峰、连天峰在夕阳下幻境迷离，美不胜收。而后，经大金店至临汝，在转车至郏县、襄县，吃饸烙，尝焖面，略观史迹，辛苦而充实，疲惫而满足。

1

故城：繁华如初见

行程的第一天，我们本商定先去唐恭陵，再折回县城看博物馆，而后再看汉魏洛阳故城。都已经坐上前往唐恭陵的公车了，我及时发现了此中的不合理性：唐恭陵是去往登封方向，洛阳故城是去往洛阳方向，理应最后去唐恭陵，这样可以不走回头路。于是，果断下车。也巧，正好有一辆去往洛阳的车出站。跳上去，边直奔洛阳故城。

汉魏洛阳故城是世界遗产—丝绸之路（天山廊道路网）的遗产点之一。价值极高，意义极大。其中于我而言最为向往的当属永宁寺塔基遗址。然而四周皆是细密的铁丝网，不大好翻。我们寻到一个缺口，本以为能走到塔基处。却发现杂草丛生，林木茂密，越走越像是进了移动迷宫，找不到出路。师弟果断结束了我的错误决策。最后隔着铁丝拍了几张，也算不错。

出了永宁寺塔基，越过铁路线，穿过公路桥，汉魏洛阳故城的核心区便是了。当时的气温已然逐渐升高，我们就顶着大太阳在空无一人的洛阳故城里溜达，仿佛突然就回到了那个时代，城门和宫殿鲜活的高耸在眼前。虽然烈日炎炎，但是在故城里漫步，却也惬意。

此行还有幸了参观了太极殿的考古现场。民工们正在试掘新的区域，已经清理过的区域也充分显示了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可以冥想当年的恢弘壮丽。离开时，随处可见散落在故城地面上的砖块瓦砾，告诉世人这城市从不曾远去。往昔的繁华，如同旧梦一般，历历在目。

离开汉魏洛阳故城，折回偃师，便是此行的重头戏之一，偃师商城博物馆。此馆内容丰富，展品档次极高，尤其以二里头遗址、偃师商城遗址出土的文物为精。

除此之外，最令人流连忘返的便是此馆的石刻展。整个石刻展陈列在一个U形的回廊里，回廊幽深，光线不佳。师弟打着灯，我们在北魏正光四年的“翟兴祖造像碑”、 道教“肥致碑” 等名碑前如饥似渴的阅读碑文，欣赏造像，竟不知已经下班。管理员将我们锁在展厅内，直至保安察觉出，才将我们请了出来。

出了博物馆，心却还在石刻展厅内，意犹未尽，只是行程紧凑，只带来日重访，真想背着水壶在里面待上一整天。

博物馆对面树有“尸乡沟商城遗址”的牌子，是为88年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看卫星地图，附近应该有城址。我们还没继续寻找，便向着唐恭陵而去。

自偃师汽车站至唐恭陵路口，晕晕沉沉睡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天气热的无论喝多少水，还是感觉到渴。心田像是烤焦了的土地，撒进去的水都被瞬间蒸发掉。不过，我们还是蛮有毅力，从路口到唐恭陵神道，在近四十度的高温下步行整整三公里。

当时正好是中午一点。当我站在太子弘的陵墓上远眺嵩岳时，顿时感觉到再多的炙烤都不再重要，眼前的一切足以抵消长途跋涉和艰辛。

2

天中：人与神对话

离开唐恭陵，我们实在没力气走回路口。陵前烧烤店的老版正树荫下打盹午休，我冲了过去，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还未冻凉的水，递给师弟，自己则一饮而下。接着便恳求大叔用他买菜拉货的三轮车把我们送到路口。大叔想了想，慨然应允。

回到路口，我们又在小卖铺喝了两瓶饮料果汁，可依然不觉得解渴。随后，转车去登封，在永泰寺路口下车，又步行至永泰寺。

永泰寺建筑乏善可陈，唯寺内唐碑和经幢及寺后三塔蔚为大观。碑为《 大唐中岳永泰寺碑颂并序》，刻立于唐天宝十一年。龙首方跌，碑首与碑身浑为一石，造型精致，雕刻生动， 碑文字体为楷书，肥润端庄工整，刚劲俊逸。《中州金石记》曰：观荀望书丹，结体茂密，实为唐代之佳品。

寺后三塔，一为金塔，现已清理完毕，须弥座上浮雕十分精美。一为永泰寺唐塔，也是此行来永泰寺的缘由。远观永泰寺塔，高大挺拔，远山与塔交相辉映，宗教与自然完美融合，极为符合佛教寺院的选址与营建规律。

离开永泰寺，趁着即将落日的最后时光，我们登上了大周封祀坛遗址坛顶。访得此处颇为不易，沿途了问了三个人，一个人说不知道，一人说不是这里，师弟看着手机地图，坚信就是此地。只到遇见最后一个大叔，他告诉我们就是此地，上去左拐，不远便是。

大周封祀坛是我心心念很久的地方。本来师弟还不以为然，以为就是个遗址土堆而已。然则到了现场爬到坛顶方才知晓其中的精妙。坛的一层二层为方形台基，顶层为圆形夯土祭坛，完全符合古人天圆地方的理念。整个祭坛营建在万羊岗之上，万羊岗属于隆起的丘陵，正好处在太室山，少室山山麓的盆地之中，且正对山口。如果将此地与少室山主峰连天峰、太室山主峰峻极峰分别连线可知，这三者形成了一个极为完美的等腰三角形。而封祀坛正处于三角形的中心点，且面向山谷谷口。

现场的场景和图示完全一致。当我站在高高的祭坛坛顶，向左看少室在望，向右看太室巍然。谷口吹来的清风涤荡了一天的疲惫，远处少室落日余晖洒满整个坛顶，遥想当年则天皇帝登坛祭祀，封中岳，祭天地，万岁登封，大功告成。此情此景，千百年来，任风吹雨打，却从未改变。

这是一场天与人最完美的对话。

少室山的落日，真是美不胜收。看完落日后，我们下坛寻了住处，夜宿登封。当天晚上在旅馆不远处的韩风源吃的自助烤肉，味道不错。只记得喝了不少饮料，因为实在太渴了。

行程的第二天，便是重头戏中岳汉三阙，此行专此而来，故而还要另文详述。此三阙的地位之高，在中国不可移动文物中可谓前三甲。三阙均为祠庙阙，我们当天依次看了太室、启母、净藏禅师塔、少室，三阙一塔，遍览眼中，内心的激动和幸福无以言表。

关于三阙，我将继续写《长歌汉阙》系列，此处就不在过多笔墨了。

三阙及其阙前神道，充分的体现了汉代的升仙思想，这同时也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理念，阙在此处完全可以理解成一座“天门”，人们通过天门，步入神道，最后抵达仙宫，反映了古代先民对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和对生命永恒的孜孜以求。雨果在《巴黎圣母院》写到：“中世纪人的所有伟大的思想都被铭诸于石”，在欧洲，这些石头或许变成了大教堂，展示了“一种足以拥抱整个宇宙的伟大努力”。而在东方古老的中国，便是这些散落在大地上的石阙，石祠。

他们在四川，在河南，在山东。大美不言，却诉说着天人永恒的不老神话。

嵩山除了作为礼仪建筑的三阙外，还有作为宗教建筑的寺观极其附属的塔。其中会善寺净藏禅师塔是其中的精品之精品。某自认为从建筑角度上可以将泛舟大师塔、净藏禅师塔、明惠大师塔列为三大禅师塔，因为他们比较明显的反映出塔形制的变化。塔后还有会善寺戒坛遗址，此坛为唐代名僧一行创建的琉璃戒坛，是当时全国僧人受戒中心三大戒坛之一。

净藏禅师塔目前在一所兵营里，进入颇为不便。此行因为提前打了招呼，兵哥格外客气，扛枪笑迎，恍惚间真有专家考察的感觉了。塔侧便是他们的训练场，我们看塔的时候，兵哥正在训练，军营倒是不陌生，但是这种感觉今生却第一遭。

结束净藏禅师塔后，中岳行程便即将结束。我和师弟按早先计划，本打算去观星台看一看。同行的小郭他们正在维修大金店镇的南岳庙，此地我们都没去过。再加上去郏县必路过临汝，去临汝必过大金店。于是改变计划，不去观星台，随小郭一道去了南岳庙。

对于古建筑我一窍不通。群友晋王是此门行家，我在群里，在晋国跟他学到了不少。晚上在群里七嘴八舌聊了一通，认为这是一座早期风格明显的明代建筑。估计是明代修葺时做了不小的改动，然而早期风格依然浓郁。本着“晋国建筑就低不就高，晋国以外建筑就高不就低”的原则，还是将其定为“金、明”建筑好了。

3

尘世：最真的生活

离开南岳庙候，行至门口的历史街区时，我们遇见了牵着孩童手的妇人，遇见了坐在门口发呆的老人。他们说，这条街区要拆了重新修建“仿古建筑”。希望这不是真的。就正如《鹿港小镇》唱的那样：

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将又断送了一段再也寻不回的乡愁。这最真的生活和最美的尘世，也会消失殆尽。

同样的情景在出现在郏县山陕会馆。明清之际的晋商，走出了一条极不平凡的晋商之路。如今散落在河南为数不多的山陕会馆便是真实写照。无奈，保护也十分不佳。规模巨大的会馆内，依旧被粮库家属区所占用，显得不伦不类。如果能及时腾退出来，将现存门楼、大殿、后殿整饬一新，也是功德一件。

我和师弟当晚住在了郏县文庙旁边的一处旅馆。旅馆不大，倒也干净。晚上，边走边打听正宗的郏县饸烙面。寻到一处，捡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碗面，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郏县饸饹面算上河南名吃了，和襄县焖面一样，我最早知道还是在念大学时。彼时在郑，经常会被同学喊出去吃这样的河南地方特色。这些“美食”也是乡愁记忆的一部分，这些味觉记忆深深的铭刻在远去游子的心里、胃里，无论走多远，走多久，依旧不能忘怀。

次日，我们看了郏县文庙。郏县文庙大成殿的龙柱非常具有特点。看完后，我们又匆匆赶去临沣寨。在临沣寨，我们偶遇了一家老式剃头铺子，一位老人正在为另外一老人剃头。这种老式剃头铺也终会随时代的而变迁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是，我按下了快门，记录下这段珍贵的影像。

这大概就是最真的生活。没有WIFI，没有现代化的工具，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场地，却洋溢着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这一定就是最真的生活。

旅行的最后，我们去了襄县城墙、文庙、乾明寺。这些老建筑都承载着珍贵的历史记忆，是尘世里最真的生活。

从荒废已久的故城到人与神交流的天地之中，再到尘世里最真的生活，旅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归途。

是一场艳遇，我们最后遇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