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守在人间与天堂入口的人
守在人间与天堂入口的人
文:薇儿
这个人,是我的公公,我孩子的爷爷。
我嫁到这个家将近十八年,看了十八年,听了十八年,却从未想起提笔。
可今天,我突然觉得应该写点什么,为这个守在人间与天堂入口的人。
生命是一次旅行,从人间走向天堂的过程,繁华不惊、宠辱皆留,不管经历过什么,殊途同归。
有时候,我看着身边的孩子,常常害怕,怕我将他迎进人间,却无法陪他走完全程。
可事实上,就有这么现实,我终究会是那个要先他而去的人。这个时候,我无比感激这世间还有像公公这样的人,愿意去迎接和守护。
站在人间的入口, 我的公公今年69岁,身体康健、儿孙满堂,他在我嫁去的那个叫风子驼的地方有口皆碑,甚至是周边十多个村子的口碑。
四十九年前,二十岁的他因为家庭贫困,由王家入赘到常家,常家人丁单薄,公公的到来让一家人喜不自胜,也让这个家庭的人口逐年增长,直到第六个孩子出生后,沉重的家庭负担湮灭了人丁兴旺带来的喜悦。
公公开始为生计发愁,种地、卖化肥、收核桃,能想到的他都干了。种地因为是旱地,收成不好,够一家人糊口就不错了。卖化肥丢了卖化肥的钱,收核桃被人以次充好上当受骗了。
几次生意下来,没有改变家里的困境,反而雪上加霜。有时候,坚持前行便会等到光明,命运的一次眷顾,为这个家庭打开了一扇窗户。
一位跟我公公相熟的医生说,看你做什么也做不成,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给你批些药,你卖药吧!从此,公公踏上了一条他从未想过的道路。
从认识每一种西药、每一味中药,到买上《本草纲目》等医书自学,从自病自医到上门求学,到考取医师证,让逐渐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我的公公重新站得笔直。尽管多年来,他自己得过胃穿孔、胆结石,甚至在近年又发现有心绞痛,但他从未颓废过。
他相信总有如他一般的人会将希望带给他,我第一次听说公公接生的事情颇为惊讶,但他的孩子们描述得绘声绘色。我亲自询问,他也一副淡然的模样。我在心底便把自己鄙视了一遍,在生命的面前,我那些迂腐的观念显得多么幼稚。我发觉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村里人都在叫着好人的公公。
他说他记得第一次给人把脉,第一次给人抓药,记得第一次将一个哇哇哭叫的生命迎来这个世界。他说,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也是一份对未来胜券在握的希望。在那一刻,这个站在人间入口的男人让我肃然起敬。
守在天堂的入口 我对公公了解最多的是他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热爱和敬业。村里人当然比我更了解他。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公公就是那个守在天堂入口的人。
公公在我的眼里是个懒散的人,他是不怎么愿意干活的,但若是有人喊他谁谁生病了,他比谁都勤快;公公在我的眼里还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对我的婆婆常常声严厉色,但若是对待他的病人,他却常常让我感觉像换了一个人。
我对那个家缺乏情感,对他自然也带着客套。直至我真正认识过生命的流失与痛楚,看到身处痛楚中的人抓住公公仿佛是抓住这人世间最后的温暖时,我对他的敬意深了几分。同时,再次回到那孔窑洞时,便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有一次回家,住在我家坡下的一位老人生病,半夜便将公公叫走,第三天我走的时候公公还未回家,婆婆说他跟人家进城里医院了。婆婆干着活,不免有些埋怨,嘴里嘟囔着,安顿好了人家,自己还不回来,难道还要在医院里伺候?事后,我知道,公公果然是在医院张罗着,直至出院。
后来,我知道这样的事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他实诚,村里人也用得习惯。甚至有些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村民会找他提前谋划自己的丧事。他在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解除病痛,苦苦守在天堂的入口挽留生命,村里大多数去世的人他都见到了最后一面,看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从去世穿衣到入殓装棺,他一丝不苟,衣不解带地陪伴到最后一程,再将那些流逝的生命送入天堂。
在这个时候,我深深地理解了他作为一个医者无能为力的悲伤。村庄离我们远了,村里只有些老人在留守,方圆几个村子甚至已没有像样的医生,我的公公更是忙得像个陀螺,69岁的年龄,每天驾着摩托车穿村进城,看病进药。
婆婆去世后,姊妹几个都让他进城来住,可他却说离不开村子。他与村庄已连为一体,村民与他早已是一家人,即使他已退休,即使乡卫生院已有一名村医入住村里。
只要炊烟依然飘起,村子里依然有来来往往的声音,那个匆匆忙忙的脚步就依然在村子里每一个有着疼痛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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