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拉斯基《银色星球》：破碎的癫狂
《银色星球》是祖拉斯基最“野心”之作，拍摄之路几经坎坷，但最终呈现了一幅关于宗教哲学、神性人性的深层探讨。
安德烈·祖拉斯基的电影，充满了个人风格化的对白、乖张的道具布景、晦涩的叙事结构以及离经叛道的主旨表现。你无法用一种常规的类型片的模式去解读解构《银色星球》。当然，这种妖孽影片也有一个不太严谨却又十分贴切的TAG：WTF片。
这是一种很直观发自内心的观影体验，挑战了你构建多年的观影经验、颠覆了你多年引以为傲的电影观，看毕157分钟的影像画面爆出一句：What's the fuck！那是人之常情。当然，对《银色星球》的WTF并非出于贬义，而是一种褒扬与仰视。
祖拉斯基的电影向来充满着自由意志的诗意与批判。1971第一部长片《夜的第三章》，广受外界赞誉却遭波兰文化局禁映。1972年《魔鬼》更加癫狂疯魔批判色彩更加鲜明犀利，一纸令下禁拍十五年，祖拉斯基就此离开祖国远赴法兰西。其在法国拍的《重要的是爱》，令女主演罗密·施奈德捧得凯撒最佳女演员。这令波兰当局对其网开一面，收回了禁令。
于是祖拉斯基回国制作自己的“野心”之作《银色星球》。他花了两年完成剧本，之后便投入到拍摄中，好景不长，1977年秋，文化局副局长又一次嗅出了“反叛”的气息，赫然叫停。
此时，《银色星球》已经完成了近八成，影片所有服装道具以及已经拍摄的原始胶片，全部勒令销毁。祖拉斯基心灰意冷再度离开波兰。
1986年，波兰政治风向反转，《银色星球》的胶片被发现并未销毁，在文化局影库里躺着。于是祖拉斯基回波兰继续完成剩余部分。但时过境迁，人与事都已改变，祖拉斯基迫不得已用旁白字幕、穿插波兰街景等非常规手段完成了整个拍摄。1988年，戛纳电影节首映，这部一波多折的残缺影像终于得以上映。
要想了解《银色星球》在说什么，有必要了解其改编的科幻原著《月球三部曲》，该书由波兰著名哲学家耶日·祖拉斯基创作，是安德烈的叔叔。《银色星球》由该著作的前两部改编而来。
影片伊始交代了一个社会等级森严又充斥原始部落族群气息的反乌托邦未来地球社会。一艘不明飞行物坠毁在山中，残骸中发现一个先辈所使用的储存介质，科学家马立克和一位长者一同解读先祖的遗物。这是一段用DV拍摄的影像资料，是人类早年飞船对“银色星球”(即月球)探索的影像日志。
飞船发生了故障坠毁于月球表面。这个银色星球有适合人类生存的一切，同组共四人，领导者欧·台摩尔直接死亡，彼得和玛塔是一对夫妇，还有一位是影像记录者乔治。
乔治通过摇曳的镜头记录了一行人的征途，他们埋藏了欧·台摩尔，躲过水灾，在海边建造了栖息所。托马斯和玛塔生育了一个男孩托马斯，不知何故托马斯生长得很快。之后的情节更为离奇，因为受不了彼得、玛塔、托马斯变态乱伦，乔治离开海岸线独自虚无度日。
不知多少年后，当乔治回到海岸，三人都已经死去，海岸线却已形成原始的族群部落。因为族群中没人见过乔治，乔治被首领托马斯三世奉为神灵。乔治从“人”走向“神”，然而他始终无法成为畸形部落的主宰，无法给予“正确”的启示与指引。
乔治选择了自我毁灭，他回到了最初被摧毁的宇宙飞船，用小型发射器把这段珍贵影像日记射向地球，独自划向海的另一面。(此为《月球三部曲》第一部的内容)
马立克看完这段影像潸然泪下，长者问他原因，马立克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马立克独自登上飞船再次造访银色星球。他降落到那个部落，天神下凡的马立克成为了新一代的“救世主”。而此时星球，被人们称为“塞壬”的巨鸟怪所奴役(巨鸟在《月球三部曲》解释为乔治渡海在山中喝了“圣水”异化而来，影片中没有做阐述)，他肩负的使命是带领被奴役的人类反抗塞壬(此情节惹恼了波兰当局)。
他经历着和乔治一样灵与肉的考验，他代替祖拉斯基及其叔叔向观众发出最撕心裂肺的自我拷问与哲思(癫狂疯魔的思想挣扎长达近一小时)。最终，马立克带着残存的未被奴役的人类向山中的塞壬发出绝望的反击。海滩上尸横遍野，失败的他被自己的信徒钉在了十字架上，完成自我的救赎与殉道。
结尾，地球上的长者通过监视镜头注视着马立克的死亡，第三艘火箭升空。之后是一段游离于波兰街道的随拍，祖拉斯基娓娓道来拍摄影片的艰难历程，镜头闪过一面玻璃，祖拉斯基映入大屏幕一闪而过，旋即黑幕，影片完结。
《银色星球》可以说是祖拉斯基所有作品中最疯魔也是最晦涩的一部作品，其人物自我认知的剖析以及宗教哲学上对神性与人性的二元探讨，即使对比斯坦利·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和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索拉里斯》，深度也有过之而不及。
相较于另一位狂人，智利怪才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祖拉斯基无疑是幸运的，毕竟《银色星球》能够上映令世人一睹影片瑰丽异色。可以想见，若没有强大的外力干预和粗暴的审查制度，祖拉斯基势必会在完成《银色星球》之后着手《月球三部曲》最后一个篇章的拍摄，令整个故事完整。如今说来这已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首发于《看电影》杂志，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