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牛晋荣作品

有母,三分地

牛晋荣(山西)

一亩三分地,在农村,是日子安定、心内稳妥的象征。三分地用于盖房,一亩地用于种田,可保吃住无忧。

有母,三分地。在我心里,是人生饱满的象征。有母亲,三分地能种得下胸中丘壑,植得了眼底山河。

母亲生长在吕梁山一个偏僻的小山沟,村里缺水,几十户人家靠村前一口井生活,取水成了村民一等一的大事,也成了母亲从十几岁到出嫁的核心劳动。头遍鸡鸣起,背了井绳,挑着水桶去排队。冬天里哈着白气摇辘轳,脚底下踩着冰柱子。一次肩回来两桶浑黄的井水,如此反复,等家里的瓮储满了,还得另存两桶,澄清了用。很难想象,母亲如何以瘦弱的身躯摇晃过山道。

母亲后来嫁给了大自己八岁的父亲,一直想不清楚以母亲的温和,怎么会与性子执拗的父亲结合,并且生儿育女。

当时三舅到了结婚的年龄,母亲待嫁。小山沟贫苦,嫁娶彩礼多。父亲年龄大,娶亲舍得花钱。就这样母亲嫁给了父亲,后来三舅娶了亲。我为母亲的草率出嫁愤愤不平,母亲却平和地说:一母同胞,我嫁了,你三舅可以有钱结亲,挺好。日子不是心里想怎样就怎样,是踏踏实实过起来的。人都说是命,那就把命拾掇好。我一时语塞……

婚后一年,家乡闹灾,母亲随父亲迁往寿阳。母亲常说寿阳是养穷人的地方,日子都是甜的。门前门后都是果树,酸溜溜的杏、甜滋滋的桃,秋后有存粮,冬天自己挖煤取暖,炕头热乎乎的,还生了大姐。可惜,父亲秉承“人不远离乡”的老话,三年后又举家返乡。稳定的生活,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母亲想留下,最终却“嫁夫随夫”。

返乡的日子,父亲以长兄管家的身份,挑起一大家的生活担子。白天挣工分,晚上走几十里山路,倒腾米面。被举报后,一夜之间以“投机倒把罪”入狱。生活把母亲狠狠地抛在十字路口,哭天不应,叫地不灵。

彼时,母亲生了二姐,父亲不在家中,二姐不幸早夭。每每谈及此事,母亲都哽咽并愤怒——在我记忆里,这是母亲最深切的愤怒。二姐是因为没钱医病,耽搁了才夭折。父亲不在,家里爷爷叔叔们盘算着母亲未必会久留,于是弃之不理,母亲不知遭受多少无奈和痛楚。

父亲出狱后,苦日子终于过到了头。住在土窑洞里,母亲觉着踏实。养鸡养猪,牛马成群,日子又红火起来。母亲在艰难中没有离开这个家,一是为了大姐有亲爹;二是断定父亲不是犯罪,是为了一大家子的生活。母亲心里有杆称,称得出人性善恶,时艰履难。

土窑洞的蜘蛛网被风吹散,窑顶的酸枣绿了又红,木板门咯吱咯吱满是欢乐,我即将加入父母的生活。

母亲怀我时,三舅车祸去世。母亲陪着外婆哭了好几个月,自己身体越来越弱。一次父亲赶着马车接母亲回家,半路马受了惊,磕了肚子。回家后第二天我出生,落地不哭。母亲常说是她对不住我,让我在娘胎里受了苦,所以才体弱多病。我感谢母亲在艰难苦痛中十月怀胎把我带到世上。

不知走过多少山梁,翻过多少沟沟坎坎。繁杂的生活里,母亲依旧踩着地垄,握着犁耙,挎着笸箩,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二零零七年,外婆脑梗突然离世。母亲觉着亏欠外婆,没能照顾吃穿,没能服侍床前。看着母亲脸色蜡黄,我知道外婆去世带走母亲一半的生命。丧事办完,外公被接到家里由母亲照顾,冷暖周全,饭食亲尝。农村“养儿防老”的旧俗根深蒂固,母亲不知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却从未埋怨过,直到外公去世。与外婆去世不同,母亲在生死之间找到了告别亲人的平衡点。外公下葬后,母亲睡了一天,只一句“自己成了没有爹娘的人了!”我的心就像经雨坍塌的土崖,为了母亲不动声色的坚韧。

二零一五年我毕业后顺利考上工作,母亲笑起来像漫野的山丹丹花,漾漾的美。

母亲的三分地,是骨肉亲情,是儿女丈夫,是把自己当尘土,承载半世光阴。

那三分地,是艰难中的坚定,是痛苦中的淡然,是柔弱里的硬朗,更是奔腾不息的大河大江。

有母,三分地。

作者简介牛晋荣,1986年出生于山西省吕梁市岚县,2015年经吕梁市临县教体局“高层次人才引进”,任教于临县高级中学,从事语文教学工作。在语文教学中作文教学上用意颇深,主张作文“用真意,写真亲”,在课堂教学实践中进行探索。希望通过自己的笔,记录生活中的美好和苦难,让生活充满温度。做一个纯粹的语文老师,做一个心存感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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