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中国精美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大奖赛白合云作品
老菜头（二）
白合云（河南）
老菜头老婆比他小几岁，快七十岁的人了平时穿戴打扮却很讲究，红裙子绿袄她都有，整日后脑勺上盘一个道姑鬏，本来就不大的小脸被衬托得更精神。平日里闲了就去逛街。
她的名字叫包春花，老包喜欢讲自己年轻时的美貌，老说自己是个如花似玉的村花，菜市场卖肉的王长脸爱和她开玩笑，见面就喊她“爆葱花”。
一天上午，我笑着说：“嫂子， 快七十了还这么俏，当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她一听这话激动不已地说：“呵呵，俺当年可是俺包庄的美女，俩个头发辫儿又黑又粗耷拉到腰下，长得眉清目秀人见人夸”。
我说“菜头哥当年一定是个美男子，不然，怎配得上你这个村花（葱花）。”
她摇了摇头懊悔莫及地说：“唉！这辈子最后悔的是当年没有嫁给那个大兵哥。大兵哥在部队没几年提干了，转业回来就是个干部，退休时已经是局长。”我说：“菜头哥也不错啊，不但卖菜挣钱，老了还有个好身板。”她叹口气，撇着嘴说：“当初别人介绍他时，他是生产队长。那年春天俺家里粮食接不上吃，他扛一布袋小麦走二里路，满头大汗砸在俺家门口。俺爹娘就看上他有股二球劲，说啥都让我嫁给他，现在想想真是眼瞎。”我说：“人啊，姻缘不会错配的，你就该嫁给他。”她呵呵笑着说：“是哩，俺命里就该嫁给他这个酒鬼。喝酒比谁都厉害。一嘟囔他，要是再提起以前的后悔事，他就说他喝的酒要是装到大缸里能淹死几个局长，局长算个球，等我有钱了给你买条能栓狗的大金项链。”
后来一天下午，我看到老菜头老婆从我家门口走过，穿戴整齐，脸上呈现出平时少见的喜悦。我定睛一看，乖乖，发现她脖子里多出一条金项链。大金链子是又粗又长。这金项链别说栓狗，就是拴猪也挣不脱。老菜头还真是说到做到，有情有义。
半小时过后，菜头老婆慌慌张张从东边跑过来。她一脸惊恐、脸色蜡黄、身体颤抖。看见我带着哭腔说：“老、老、老弟，快帮俺报警，拨打110。”我定神一看，她出去时戴的金项链不见了，脖子里多出来一道又红又紫渗血的印子。我忙安慰她：“嫂子，别急，有事你慢慢说。”她哭丧着脸叫起来：“咦唏……吓死我唻，吓死我唻。前天七夕节，老头子花五千多给我买条金项链，我刚带出去就被两个鳖孙年轻人拽走了，他们俩一个人抱着我俩胳臂，一个人拽。你看看，你看看，把我脖子都勒出血唻，现在是火烧火燎的痛。”
我帮她报了警，警察还没到前，我站路口等警车。远远看到老菜头从市场上不慌不忙走了过来，他大概也听说了老婆丢项链的事。我说：“快回去吧，安慰安慰嫂子，丢那么值钱的东西，也算破了个财，放谁身上都一样伤心，别让她想不开。”老菜头看见我却嘻嘻笑，看起来满不在乎，挤眉弄眼走到我跟前，酒气熏天的嘴凑到我耳边，一只手掩着嘴，对我说：“那个东西是假的，五十块钱一米，我买了三十块钱的。”我听后一惊，眼里看到的老菜头样子瞬间就变了，我心想，老菜头啊老菜头，平常做生意厚道，对朋友仗义，对自己老婆却这么吝啬，并且还欺骗她。我一时结巴起来，问他：“我、我、我报警了咋弄？”老菜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你又不知道是假的，再说警察也不一定能找到。”
正说着警车就滴……呜…… 滴……呜来了。我感觉自己办了个坏事，丢件三十元的东西让警车跑来一趟有点劳民伤财。又一想，不论丢的东西价值多少钱，可“抢劫”是事实，这可是刑事案件。老太太一看到警察，就放声大哭起来，恐惧、愤怒、沮丧、憋屈的情绪全释放出来。一位中年警察询问，一位青年警察认认真真地记录着。警察询问时我和老菜头几乎都没说话，老太太一讲到抢劫过程就咬牙切齿的诅咒二人，并且手指着又红又肿的脖子让警察看，连连抱怨老菜头太奢侈，就不该花那么多钱买项链。此时我猜不透老菜头的心情，是窃喜还是愧疚。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警察给我打来电话，说两个劫匪抓到了，项链也找到了，可是找到的项链经鉴定是假的。让我通知老太太带身份证去派出所认领。我放下电话，不觉得是个好消息。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事该先给谁说呢。
傍晚，老菜头满脸涨红从市场上慢悠悠走回来，左手里仍提溜着剩两口没喝完的酒瓶，右手用脱下的灰白色短袖不停地甩打着裸露的肩膀。我忙上前拦着他，跟他说了警察来电话的事，他听后一惊，半张着嘴吸口空气，小肚子突然收缩，深蓝色的短裤朝下坠了一些。露出一节捂白的大胯。头一低“唉”了一声说：“兄弟，俺家你嫂子几十年了老毛病就是不改，生气了爱‘倒剩饭’，几十年都过去了，还后悔当年没嫁给大兵哥，咱也是条争强好胜的汉子。前些日子我对她讲：别后悔了，等把赊出去的菜钱要回来，在牛郎织女见面那天，我给你买条能拴狗的大金链子。天爷耶，谁知现在欠账咋恁难要啊！七夕节到了，哥没要回来钱，但也想浪漫一回，我在市场大门口买条假的，心里想着先哄哄她，想不到出了抢劫这档子事。都怨我啊，让她受到惊吓又受伤。我这是打肿脸充胖子还落下了后遗症。老弟，派出所来电话这事先不跟你嫂子讲，我现在去借钱，明天买条真的回来再说！”他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卖肉的王长脸家。
我望着老菜头远去的背影，不由地感慨道：老菜头呀老菜头，便宜货不能随便捡，虚荣心太强走极端。三十元买条“金项链”，又宽又厚惹祸端。
【作者简介】白合云，笔名常青树，男，1963年生，河南省上蔡县人。农民，爱好文学喜欢绘画，擅长用幽默诙谐的文字描绘当代农民最质朴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