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笔记:雄清郊野公园
梁东方
在进入汽车时代以后,保定在公园绿地的建设上,和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需求之间的差距还是不小。缺少那种距离城市不是很远而地域广袤,大家可以驱车而至的悠闲游玩运动的地方。想象中这样的郊野公园应该像是深圳那样的半山绿道,将一座座山岭串联起来的样子;人们驱车而至,沿着山间绿道可以做长途步行、跑步或者骑行、轮滑,中间有休息亭,有驿站,甚至还可以有食宿。而其边界可以很广大,可以连接一个个乡镇一个个县城甚至是跨地区地连接一座座城市……那样的郊野公园的景象,是现代文明中山地自然景观的恰当利用方式,在开辟返归自然的大环境的同时,还用开辟道路的方式对原始环境做了保护,也逐步弥补了过去对原始环境的破坏。
出人意料的是,本地的第一个郊野公园没有出现在大家都一致有所期待的西部山区,而出现在了东部与雄安交界的地方。所谓雄清郊野公园,从字面上理解就是雄安和清苑之间的郊野公园。
保定东部不仅没有山,还是平原洼地,是府河等水系流入白洋淀的地方。在这里的白洋淀大道(让人觉着很遗憾的是,新建的连接保定和雄安的白洋淀大道,居然没有就势沿路建设彩色的自行车塑胶慢车道,错失了一个不说将整个大地至少是将主干道两侧景观化的好机会)旁边建郊野公园,自然是平原景观。而平原上过去一直都是耕地,都是沧海桑田的沼泽湿地消失之后的精耕细作的田地。
郊野公园一般都是用开辟道路和安排巡护等措施将自然适度人化,平原上的郊野公园却是将既有的人化退回到自然状态中去,努力恢复出一些人类耕作之前的林地景观。类似城市公园的观赏树木和花卉正被大面积种植着,横平竖直的树行使“郊野”的野趣因为过于规则而显不足,现时园林普遍过度人工化的问题在郊野公园里也一如既往。这可能是出于一种管理起来的方便,但是骨子里还是审美理念上不以“自然而然”为美,一味追求“整齐”、一味追求几何线条所致。将树木排列成易于管理的队列,将全部自己生长出来的本地草木去除,这种园林审美观毫无差别地体现到郊野公园里,总是会使期待中的“野景”观感打了折扣。
如果换个思路,只修必要的停车场之类的设施,只做必要的沙石道路,只在最必要的层次上实行管护保护,保护既有树木不被砍伐、既有面积不被侵蚀,让林地自然发育,或者会更好。
好在我们都已经习惯了退而求其次的思考方式,在人口高度密集、天气持续干旱、天然植被几乎荡然无存的华北平原上,能有这样一片林木景观,已经是让人惊喜的事情了。
何况,那些倾斜蜿蜒在树行之间的土路,没有硬化的路,还是能让人很有感觉的。这样的土路在林地中倾斜弯曲而去的样子,将既往大地上的道路状态复原了出来,使人们有一种恍惚的“复古”之感。因为郊野公园足够大,林地足够大,这样倾斜弯曲的土路在其中绵延伸展得也就足够远,远到步行其上有了踏足昔日大地场景的氛围。
营造这样的氛围的还有远方郊野公园尽头两栋耸立的楼房,它们因为孤零零地站在大地上而醒目;还有那一排高大的电线铁塔斜穿整个林地而形成的视觉上的矮化效果,在周围完全空旷的大地上耸立着的楼房和电线铁塔,即使不是很高也是自然的视觉聚焦所在,而因为距离很远又随着地面的透视效果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变形,这是大地步行的时候,视野完全没有遮挡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视觉收获。
平原上的郊野公园没有立体地形依托,其唯一可以依托的就是平坦的大地本身。公园将大地本身的形式以这样广阔的方式描画出来,使深入其间的步行者逐渐对地形地貌和伸展的大地有所体会,有了至少是地理上的明晰的体验感,便已经是成功。
在人类栖居和生产活动逐渐将大地覆盖住以后,郊野公园实际上完成了一种回顾,一种回归,至少是一种标本式的既往体验场地。在这里你可以不必拘束于人们密集的生产生活的秩序要求,而做古人才能有的自由自在的漫步。在这样的漫步里还能体会到人在大地上栖息与行动的时候的原始的天际线上的无尽凝望之美。
当然,未来更为理想的方式也许是那种“修旧如旧”,不动声色地对自然环境加以保护的格式:尽量遵从自然界本身杂花生树的规律,既种植也不做过分管护,树木老朽甚至倒伏也尽可以任其自便,因为那也是大自然本身的一种面貌;本地的草木可以自由生长,人类所要干涉的就仅仅是对这种原生态的干涉,也就是说只需要不加任何干涉地进行保护,只需要最为必要的道路的归置、休息处所的开辟、不允许对其中的动植物资源进行破坏的监控与惩戒机制。
不过说起理想来总是遥远的,现在能有这样一片大地可以行走,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