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玫瑰
下雨天,正好去看玫瑰花。
玫瑰在雨中,像是某种非人间的存在。鲜红明黄雪白嫩粉,所有的颜色都纯正洁净,确定无疑;疏朗的大朵复瓣、密集的小花单瓣,攀援匍匐,高顷匝地,姿态各异;更有一种玫瑰树,树冠上举着盛开的大花,送到了与人等高的位置上。
如此众多的花集中开在一个地方,让人惊喜,也让人有点顾不过来的慌忙。应该均匀地散布在日常生活的一个个场景中的花朵,突然簇拥在一起呈现在同一个空间时间里,让人兴奋,让人应接不暇,也竟然让人很容易就失去感觉。或者应该每天都来,每天来都只看一个角落吧。
雨中的玫瑰,颜色更滋润是符合想象的,而那种特有的油脂味道也更浓郁了,却是既让人惊喜也让人费解。不断下落的雨线何以没有将弥漫的清香打断?也许是我们视觉里所谓密集的雨水在空气传播的渠道上留下的缝隙,依旧很宽大的原因吧。因为在这种清香的味道之外,还偶尔会有农药的味道。这印证了花工们所说的,所有的月季都需要每天打药才能避免生虫的话。这么香,这么甜,这么好看,虫子怎么能不来!
虫子都来,人却是未必都来的。
雨中的凉亭成了月季园里仅有的游客首选之地,一个凉亭里有一家三口在唱歌,小女孩一句一句地模仿着爸爸的歌喉,每模仿一次自己都会大笑一次,引得父母也跟着大笑起来。另一个凉亭里,有中年男女在学交谊舞,或者是一个教一个学,总之是需要时时拉着手,作身体的接触,两个人在这种既满足了内心要求又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状态里,各自都呈现着一种乐此不疲的严肃。人总是要有所寄托的,不是寄托到这事上,就是寄托到那事上。
每年五月都会照例来月季公园赏花。不能错过这一年一次的盛景,不能让自己在全国污染最严重的地方的生活一直“严重”下去,要寻找其中难得的缝隙,让其成为在本地非常有限的几种生活审美中的重要一项。
每年看花,每年喜不自胜,只是今年遇到了难得的雨,难得的五月的雨。雨中花,美则美矣,审美的时候总是有这样一种不能全身心地投入的分心。雨中的月季形成的小景,非常好看,但是也只有个别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有野趣的月季才更耐看。人类过分干预下的花序,整齐划一之余,少了野生的婆娑之态。
这样将一种花,将这种花的不同亚种集中到一个公园观赏,作为一家公园的主题,已经是人类圈养植物的极致了。但是却未必是最佳。让花开在自然之中,开在人类日常生活中,这是漫长的人类历史中的常态,也是审美,审月季之美、审玫瑰美、审蔷薇之美的常态。古人(南朝梁江洪《咏蔷薇》)所云:"当户种蔷薇,枝叶太葳蕤。"西方在庭院里、墙壁上、道路边栽植玫瑰,将蔷薇作篱笆至今也还是普遍之事。最能打动人的,还是生活现场中的花。
尽量靠近它们在不被人类打扰的漫长历史中的荒野状态,在人类没有能力占据全部荒野的时代里,月季、玫瑰和蔷薇作为野花的存在状态。让花开在自然里,开在生活中,而不仅仅是开在专门开辟出来的公园绿地,甚至也不是仅仅作为护道树下的花行,也不是仅仅作为经济花田,才更接近于它们原始的美感。
自然,人类已经再难恢复到荒野状态,但是农业社会状态里的玫瑰花在生活中的状态还是有望重现的。曾经在一本《美国散文选》中读到过一篇叫做《最后一株玫瑰树》文章,写夫妇俩从意大利驱车北上,车坏在一个小山村里,不得不住在了一户农家。那家石头院落里的一株盛开的玫瑰树,和意大利人淳朴热情的情怀一起,都给成了他们此行最美的记忆。那棵玫瑰树,就是农业社会状态里的植被与人非常融合的关系之一种,不是一个公园里的花所能比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一个山村中,会为农家门前的一株一尘不染的花而莫名感动的原因。
另:玫瑰、月季、蔷薇,同为蔷薇(ROSA))之属,细分其类,多有杂交改良,名称自有其自身的历史与地理渊源,或者统而称之,或者分而名之,全凭己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