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二)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天宝年间,宣城丁家纸坊随着安史之乱的不期而至,丁氏家族遭遇生离死别,历经磨难的纸坊少主丁乙通过工艺改进制造出名扬天下的不朽宣纸,本剧演绎盛唐末期宣城泾县人家大悲大喜的人间故事。
(紧接一)
范阳城,城中街。
安禄山带着一队铁骑奔来,他的身后是骑马的丁四郎。
丁四郎焦急:大人,您召我何事?
安禄山: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与你有缘。
丁四郎:何人?
安禄山:不须多问。
丁四郎:是不是,您要去平原郡?
安禄山勒马,放缓马蹄:你怎么知道?
丁四郎:大人常年巡视幽燕各郡,自颜大人上任平原以来,您还没有去过。
安禄山:行啊你丁四郎,这个细节你也看在眼里,行,你是个参军人才。
丁四郎:不敢,我只是个造纸匠。
安禄山:嗯?
丁四郎:校书。
安禄山:好好干,以后我提你当行军参军。
丁四郎:大人恩典,不过,丁四郎还是当个造纸匠最合适,以后,我还要回家做纸坊。
安禄山挥鞭打去,一下,两下,三下:当心,再提泾水县,当心杀了你。
丁四郎的脸上已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安禄山:身许国家,不能有二心,你还想当纸坊主人,除非是下一辈子!来人,给丁四郎抹点耗子油,让他以后长点记性。
兵骑中的医士,从包馕里取药。
安禄山接过,亲手涂抹:丁四郎,你孝敬本镇就是孝敬皇帝陛下,忠诚本镇就是忠于国家,不要再有三心二意。
丁四郎神色忧郁:是。
安禄山把药膏涂抹完毕,把药葫芦丢还给医士,问丁四郎:丁四郎,你说,咱为什么一直没有去平原郡?
丁四郎:因为,您对颜中丞放心。
安禄山:你说,我为什么会对他放心?
丁四郎:颜公是个书生,您是边帅,有他坐视一方,您没有顾忌。
安禄山:凭你这几句话,你现在就是行军参军了。
丁四郎迟疑:谢恩公。
安禄山:你说,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整个军营只有你带着妻子,这种恩遇就是边帅大将也不一定有。
丁四郎:节度使待部下恩重如山。
安禄山:狗屁,因为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把你当心腹,希望你真的能与我这样的人交心交肺!生死相依。
丁四郎惊愕地望了安禄山一眼,揖手埋头。
大营。
营所,帐篷遍布。
军营内不时有巡察之兵,远处是操练场,演兵操演,杀声震天。
帐篷内,丁四郎回来,丁妻相迎:四郎,今儿这是怎么了?
帐篷门外烈风长号,风沙扑了进来,丁四郎把门帘拉了下来:别问了。
夫妻坐在黑暗的草铺上,丁妻借着微弱的光线察看脸上的鞭伤。
丁四郎:没事,我一点也不痛。
丁妻:那是冻的不知疼,一会儿该痛了,是不是你又惹了那个魔头?
丁四郎:嘘,小心惹杀身之祸,真的没事,都是皮肉伤。
丁妻:实在不行,咱们逃吧,我觉得咱们夫妻早晚会死在那个魔头手里。
丁四郎:咱们不能走,离开是死,不离开也是死,死在这里,至少还不会给老爹和儿子惹祸。
丁妻啜泣。
丁四郎:别哭了,我现在是行军参军了。
丁妻:那不是还得挨打吗?
丁四郎:以后,军饷会高一点,咱们给家里可以多寄点。
帐外有人喊:丁四郎,准备好了吗?节度使集结巡视随从,要你报到。
丁四郎应响:好,我马上去报到。
驿道,兵车行,马队簇拥。
丁四郎随着前方安禄山和他的帅旗,一路策马。
突然,前面喊:丁四郎上前!
丁四郎急引马。
纵骑前面的安禄山回了一下头:丁四郎,出行千里,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坐兵车,非得骑马?
丁四郎:节度使大人是不想让自己生疏这匹汗血宝马,藩镇节度使随时会攻击漠北,奉诏杀虏,靖安边境,不敢怠慢。
安禄山:你知道我们要去见谁吗?
丁四郎:颜真卿。
安禄山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吗?
丁四郎:携文职抚慰颜中丞,让他对您没有戒心。
安禄山大笑:安禄山没走眼,你不当随军参军没天理啊。
平原府衙府,书房。
颜真卿接过驿卒的信件,拆看。
他的眉头凝结起来。
颜安:老爷,出什么事了?
颜真卿:安禄山要巡视平原郡了,查验那个门徒只是一个借口。
颜安:老爷要小心,我听说了,幽州范阳最近一直在招兵买马,动静不小。
颜真卿:这种事可以风传到你的耳朵里,朝廷怎么会不知道呢?
颜安:朝廷肯定会知道,只是当今圣上对他太信任了,别人不敢进言。
颜真卿:你说得对,他也该到咱们平原郡了。
平原郡,城门下。
安禄山的兵车透着不可一世,直闯而来,守城门的校卒无人敢拦,纷纷撤到一边。
平原郡府衙仪门外,颜真卿一身布衣,躬身出迎:节度使大人巡访,下官不及出城相迎实属罪过。
安禄山下马,上前与颜真卿执手:中丞颜大人,自家地盘,随便走一走,何必客套,你府内有酒喝吗?咱老安渴了,讨口酒喝,陪你玩两天。
颜真卿:请,闻知大人要来,下官早就备好了,恭候多时。
安禄山哈哈大笑,拉着颜真卿向仪门内走去。
后堂院内。
酒筵摆满了廊庑和院子。
主桌前,安禄山掀袍坐下:把随行都请来吧,大家一起热闹,平原郡是咱幽燕大本营,到了颜公的堂所就是到了咱们自己家。
颜真卿连声诺诺:是,是,是,这里就是安公的家。
安禄山:今天大家都得醉,不然,通通吃咱老安的鞭子!颜公,你说呢?
颜真卿:节度使的钧旨,下官从来不敢不从。
安禄山拉着颜真卿坐了下来:颜公,你写信说起安生的事,他在不在?
颜真卿:回禀大人,那个自称名叫安生,说是恩公的门生,微职不敢相信,特派两次差骑询问范阳,恩公若要见,我叫人提来,一见便知。
安禄山:颜公细致小心,坐镇于此小弟也放心了,叫他来吧。
颜真卿嘱身边侍候的颜安:你去提人,不得有误,速去速回。
颜安揖礼退下。
囚牢,颜安带兵甲等人,开锁。
坐在囚牢内的安生和书僮战战兢兢。
颜安:提你们去见大人,快随我走。
安生一脸疑惑,随之出了栅门。
山路,颜安等骑马,安生和书僮随着马蹄跑。
安生问:敢问是哪位大人要见我们?
颜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走,事关你的生死,别误了大事儿。
后堂院内。
安禄山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望着趋步上前的安生目不转睛。
安生趋步而来,跪下:大人,恩师大人,弟子有辱虎威,被人陷害关至今日,万望恩师作主。
安禄山怒目:你说是谁陷害了你!
安生:颜真卿,他不听我的辩白,执意说我是假冒的安生,收了下官的印信。
安禄山:颜大人早就把印信送到了兵府,他能这么陷害于你吗?我看就是你自己狐假虎威,误我大事,真是该杀。
安生吓得哆嗦不敢言,跪伏在地,浑身哆嗦。
安禄山:推出去,杀头悬城门!
颜真卿起身,揖礼:恩公息怒,下官有眼不识珠,误捉了良人。
安䘵山:你们之间,到底是谁错了?
颜真卿:这是本官的错,请大人不要杀人,本官愿受责罚!
说着,欲跪,被安禄山扶住:颜公岂能认错,察奸究邪本是你的职责,好了,看了颜公的面子上不杀你。
安生连连磕头。
安䘵山:死罪免了,罪罚难逃,走州闯府不识官体,言语豪横没有规矩,推出打三十皮鞭!
二个军卒上前架起安生向外走去。
安禄山望着忐忑不安的颜真卿哈哈大笑:颜公,诸位,来,咱们痛饮碗中酒。
众人举碗。
平原郡城墙上。
安禄山在前,颜真卿等僚属相随,巡视城所。
颜真卿:大人,平原郡这城墙年久失修,您看?
安禄山:这里距漠北还远,不必翻修,只需修葺即可。
颜真卿:大人,您看军民政要有何需要整改的,下官一定尽心去办。
安禄山信步走着,四处张望:颜公,你做好幽州的后备就行了,别的不用多干,咱守漠北,只要胡虏不入内,生民不造反,就是咱们的好日子!
颜真卿:多谢恩公抬举,能侍从重镇兵府做事,追随大人。
安䘵山:把你从长安折腾过来,你不会心怀不满吧?毕竟关陲冷寒。
颜真卿:能追随安公作事,是真卿三世修来的德呀。
安禄山:你我兄弟,别再说什么谢与不谢,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以后咱就是生死兄弟,你说呢?
颜真卿:恩公提携,没齿不忘。
安禄山挽住颜真卿的手,哈哈大笑:你呀,真是个书生,说个话总是文诌诌的,以后,俺这个卤莽之人得向兄长学一学。
颜真颜:兄长过奖。
安禄山:颜兄是个书生,我手下带着一个造宣城纸的工匠,从前做我的校书,现在是我的随军参军,在长安你还救过他,你要不要见他一下?
颜真卿:这位参军怎么称呼,是丁四郞?
安禄山:对,就是丁四郞,你还记得。这人是泾水县丁宣造纸人,粗通文墨,。
颜真卿:安大人留用此人,是为了幽州造纸吗?
安禄山:当初是这么想的,只是幽州是寒苦之地,造纸缺稻草,这个人性格执拗,我也打消了造纸的想法。
颜真卿:那太好了,他造纸,我用纸。我想他肯定会向下官讨问纸张优劣的事,不是下官矫情,论别的咱不懂,说起瀚墨丹青,真卿还真的略知一二。
安禄山:那好说,我叫他来见你,顺便指点一二,待幽州用纸之时,必有用场。
颜真卿:节度使不会用丁宣发布诏讨檄文吧?
安禄山大惊,瞪大了眼睛:那是谋造,颜公,这玩笑开不得。
颜真卿:此间只有你我,没有第三人,所有的话也只是随风去,安大人英雄盖世,小弟不怕,您又何惧?
安禄山:蔫人出豹子胆,好家伙,你什么也敢说!你当我安禄山是什么人?你以为我会造反吗?
颜真卿哈哈大笑:恩公,你与颜真卿有举荐之恩,形同再造,您这么提防小弟,我可无话可说。
安禄山:我的心迹,你怎么知道?
颜真卿难掩心里的惊讶,淡淡地说:心有灵犀,不点自透。
安禄山揖手:仁兄,你果然老辣,俺老安服你,真心服了你。
五
平原郡府,大堂坐着安禄山,颜真卿陪坐。
安生由书僮搀扶,上堂欲跪,安禄山摆了一下手:虚头巴脑的礼儿免了。
颜真卿:安大人受过刑伤,给个座儿吧?
安禄山默然。
衙役甲搬了个椅子,书僮扶主人坐下,安生勉强坐了半个屁股。
安生揖礼:谢过恩师,谢过中丞大人。
安禄山:印信都收好了?
安生:中丞大人赐还,门生已经收好。
安禄山:出门在外,得看出眉眼高低,不该使性子的地方,就得收敛,该夹尾巴的时候,别竖着,你可听懂了?
安生揖礼:谢恩师和中丞大人管教,门生没齿难忘。
安禄山:你是养几天呢还是即日赶路上任呀?
安生:门生再不敢耽误时辰,明日一早,我携书僮上路,临行时我会与恩师,中丞大人辞行。
安禄山:也好,到了泾水县别忘国恩深重,尽忠报国,为朝廷积蓄钱粮,募丁招役,切不可殆误藩镇寄望。
安生:门生不敢,必当结草衔环,报答恩师。
安禄山:报答朝廷就是报答咱老安,好了,你回去歇着吧,咱老安还要与颜公有话要说。
书僮搀扶安生,主仆辞别大堂。
主仆出了仪门,向街里走去。
书僮扶着一瘸一拐的安生向街南走去。
安生:我算领教了,这个颜真卿哪里是个书生?简直就是个催命的黑白无常!
书僮附和:对,我看他就是个狠角儿,大人幸亏不在他的手下当官,咱们明儿就走了,赴泾水县上任您就是大老爷了。
安生:爷,现在就是。
书僮四顾:爷,你要低调,在这里你可啥也不是,只是俺一个人的大老爷。
安生欲抬腿踢书僮,突然疼的哎哟了一声。
书僮紧扶:大人,老爷,您还是收敛点吧,这地界不仅中丞大人不好惹,就是个兵头儿,咱们也惹不起啊。
安生咬牙切齿:好你个颜真卿,算你狠,疼死本大人了!
书僮犹豫:大人,咱们实在走不了,就在驿馆住几天吧。
安生:就是住,咱们也换个地方,住这儿,老爷夜夜得做恶梦。
驿馆,客房。
安生在书僮的服侍下,呲牙裂嘴上了炕:他娘亲的,下手真狠。
书僮:爷要不要喝酒?俺去采买?
安生:老爷的肚里饿出肠子来了,快去,废什么话。
书僮:钱呢?
安生:你直接找颜大人,借点儿。
书僮:他肯吗?
安生:一定肯,你还不快去!
泾水渡口。
李白船抵泾水河口。
船,徐徐靠岸,李白牵马过踏板。
李白与船主挥手告别。
船主:愿下回还能载到先生,咱们回见啦。
李白:山高水远不误知己重逢,船家大哥,咱们相见有期!
船主高喊了一声:泾水听到了没有,李太白到了!
李白揽缰上马,引马轻蹄远去,很快,身影隐入山水之间。
泾水县衙外。
李白骑马走来,下马牵缰,上前揖问:敢问汪伦在不在?请通禀他的朋友李白造访。
衙役甲好奇,打量李白:白袍斗笠,骑马佩剑,您是个游侠?
李白:好眼力。
衙役甲:您稍等,我且去通报。
书房。
衙役甲站在门外:报,仪门外有个骑白马,仗剑而来的书生,自称是个游侠的人要见您。
汪伦:我的天呀!
随着门开,汪伦披着衣服,赤足跑了出来:在哪儿,在哪儿啊!
衙役甲手指门外。
汪伦像风刮过一样,急奔而去。
仪门外
衙门前空无一人,汪伦急得乱喊:李白,李太白,你在哪儿!
衙役甲跟随而出,门前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匹白马拴在廊柱上。
汪伦怒目衙役甲:你哄我!人呢?
衙役甲:我也纳罕,刚才明明有个背着宝剑的三咎长须的白面书生要我通禀,怎么留下白马就走了呢?
汪伦:你看到的客人有多大年纪?
衙役甲:四十多岁的样子。
汪伦:你把白马牵到后面马厩里去,我不信李太白没有马能飞上天。哼!跟我藏猫猫。
衙役甲:看来,这个人不正经,有路不走,非得上天入地。大老爷,咱们回家穿上鞋等着他吧。
汪伦跳着脚,冲着房顶喊:李白,你出来,不然,我派人拘你了。
衙役:走了,咱回去,马我给牵走了。
汪伦无奈,怏怏踅身回返。
汪伦进大堂,突然看到大堂座儿上占据一人,只见他一拍惊堂木:拿汪伦过来,本县开堂!
汪伦吓了一跳,大喝:你是何人,敢居庙堂发号施令?
李白:我乃天上谪仙,贬此泾县过问县宰过失,你是何人?
汪伦恍然,嘻笑:汪伦位居泾水县令,理政清明,举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居官问政,仰不负苍天,俯无愧黎民苍生,你是何方神衹,敢拿问本官。
李白:嘟,你衣冠不整,跣足披面,官威何在!官仪何在?
汪伦:汪伦人物缈小,立地顶天,冠冕天最大,履靴地为博,衣带是山河,五腑有肝胆,此威此仪神鬼皆迥避,你既然是谪仙,还不退位于本官!
李白:嗯,你我未素未谋面,今日见得到,过了俺的法眼!
汪伦:果真?
李白:你果真是正人君子耳。
汪伦:你这个游侠人品如何?
李白:游侠千里觅友,遇人若贤,夫复何求?
王伦:你是诗仙李白?
李白:你是好客汪伦?
王伦:钦慕!
李白:景仰!
二人对揖,相拥,执手泪目。
对拜公堂。
书房。
汪伦新置办一桌酒席,唤:书僮过来!
书僮蹦跳跑来:老爷,你找我有何事?
汪伦:你看太白先生醒了没有,他可睡了一天了。
书僮:我去叫先生过来?
汪伦:还有,你得去一趟百家纸坊,请一下丁乙,告诉他县衙来了个大诗人,留下墨宝值千金,他会过来。
书僮:老爷,你是不是想让丁乙过来时带点好酒?
汪伦:不,要他过来带些纸,宣城纸好不好,看泾水,泾水百家纸坊好不好,问诗家,你可明白。
书僮:不明白,不过,俺可以学舌给丁家纸坊。
汪伦:你去吧!
书僮跑了出去。
庑廊,客房门开。
李白刚要出门与书僮撞了个满怀。
书僮:太白先生,小子冒失了,我家老爷请你到书房叙话。
李白:我听到了,还闻到了酒味,我正要过去,走,一起喝酒去。
书僮:不用,我还要去讨丁宣给诗家留用呢。
李白:哟,这可不好办了,你家老爷准备让我用诗换酒喝是吧?唉李唐官家怎么都用酒换诗?
书僮拉扯李白:不是那个意思,你快跟我走。
书房。
李白与汪伦对坐,室内空荡荡,桌小,菜肴六小碟,酒三坛。
汪伦:小弟与太白兄对酌,您不会嫌单薄吧?
李白:不会,这不过是漱口而已,仁兄要请逛十里桃花,饮万家酒店,我走几千里,一路闻到了那酒花香。
汪伦:太白兄漱口酒三坛,当心醉三年!
李白: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汪伦: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二人开怀大笑。
丁家纸坊。
书僮进门:丁家纸坊丁乙可在?
正在拌纸浆的丁乙停下手中的搅杆,笑迎:您不是汪伦大人的书僮吗?找我有何事?
书僮:您说的是,我是汪大人的书僮,汪大人要您去一趟县衙。
丁乙:大人招我何事?
书僮:让您多带点丁宣,县衙来了个名动天下的诗人,他落墨成金,妙笔生花,会让丁宣随之名扬天下。
丁乙:谁呀,这么大能耐!
书僮:李白!
丁乙:真的?
书僮:真的!
丁乙喜不自禁:还有这种好事?用纸呀,好说,我带一疋过去就是了。
书僮:你要去就得快点儿,别让别人占了先,万一百家纸坊都知道了,可没您啥事了,县衙得改成纸铺了。
书僮刚跑出来,董刀儿就拦住了他: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凭什么不用我们董宣?难道泾水河两岸百家纸坊只有一家不成?
丁乙打圆场:董宣要送我没意见,您优先。
董刀儿恨恨的白了丁乙一眼,回到门内。
丁家纸坊。
丁祖帮着丁乙取纸:咱们就是生产纸的,不怕人家用,你路过黎家纸坊记得跟黎叔说一声。
丁乙:不能说,不能乱嚷嚷,人家官府想说,自会贴告示。
丁祖:孩子,你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呀。
丁乙:爷爷,不是我小气,咱们跟官府打交道得守规矩。
丁祖:你总是有话说,快去吧。
丁乙扛上纸疋,几个佣工纷纷过来。
佣工甲:丁少坊主,要不要我们帮你送过去。
丁乙:人多,太惹人注意,官府没说什么,咱们不能张扬。
丁祖:哼!
董家纸坊,董刀儿搬纸疋,董娇儿拦住:爹,人家县令的书僮来找丁乙,人家也没邀请您,咱们不凑这热闹吧。
董家佣工也纷纷插嘴。
甲:咱们不是卖纸,是求官府提点意见,咱们的董宣也需要不断改进,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乙:姑娘,坊主做的没错,你甭拦着。
董娇儿:你们懂什么?这就像做客,咱们非得上赶着,就是不速之客,官府又没有请咱们,上赶着不是买卖。
董刀儿:你听听大家怎么说吧,你心里只有丁乙没有爹,兴他出头露面,不兴你爹体面一回?
董娇儿噘嘴:你去,不嫌丢人你就去吧,不听人劝,没有好饭。
河边匝道,董刀儿在前,丁乙在背后,他们沿着河边匝道匆匆赶着路。
黎家纸坊外,黎叔正在河边取水,他眼着着董刀儿和丁乙各自扛着一疋白纸赶路,不禁纳罕地拦在了路上。
董刀儿:黎坊主,你闪开。
黎叔:董刀儿,你这是要去干嘛?
董刀儿:我逛街,卖纸,你管得着吗?
黎花闻声出门观望。
黎叔:好,你不说,我问丁乙,他会告诉我,丁乙,你停一下,黎叔问你,董刀儿和你一人扛着一疋纸,你们在干什么?
丁乙:黎叔,您别问了,以后你会知道。
董刀儿:对,想知道,你得等一等,早晚你会知道。
县衙外。
董刀儿不肯上前,等着丁乙。
丁乙也停止了脚步:董坊主,您优先,请。
董刀儿:你得上前,我不能走在你前面,你进去,我跟着。
丁乙:这是为啥呀。
董刀儿:人家找的你是,我进去算怎么回事?
丁乙:好吧,那我就先进了,您可不怪我没让您。
董刀儿白了丁乙一眼:你少跟我花言巧语,便宜占了,还想做个好人!
丁乙无奈地苦笑,赶上前去。
县衙大堂。
丁乙入,书僮相迎:丁乙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家主人和太白先生还在喝酒。
董刀儿也跟着进来:喝酒?哦,那得等一等。
他们刚把纸疋放在桌案上,黎叔也跟着进来:哟,原来你们是来送礼的?丁乙,你跟黎叔最亲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也扛一疋黎纸过来?
丁乙:黎叔,您小声,俺这是给县里客人写字用的。
董刀儿和黎叔愣了:什么?
丁乙:县衙的客人要写字,用纸。
黎叔:这一疋纸,县衙给你多少钱呢?
丁乙:不要钱。
董刀儿急眼:不要钱?那你诳我过来干什么?
黎叔:这不是莫名其妙的事儿吗?丁乙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董刀儿可是一毛不拔的主儿,这种事你也肯做?
董刀儿冷笑:黎坊主,你以为丁乙会给你说实话?你不信就走吧,我也不信,不过,我得在这里等着,我一定要看看丁乙会搞出什么鬼名堂。
书僮着着他们拌嘴,不住地摇头:你们呀,心里除了钱就没有别的。
书房内
李白和汪伦喝醉了,二人伏在桌上一动不动,桌上一片狼藉。
书僮小心翼翼进门,小声呼唤:老爷,宣纸要哪家,董刀儿也送来了一疋纸,他还指望老爷掏钱呢。
汪伦抬头:掏钱?我没要他的钱呀,你问丁乙怎么说。
书僮:丁乙没说要钱,听说老爷要用纸,二话没有,扛着纸就来了。
汪伦:让丁乙把纸留下先回去,明儿再来,董刀儿嘛,连人带纸,都退回去,我不要。
书僮:那,我就这么说了。
大堂。
书僮:丁乙,你把纸留下,明天再来。董坊主,你把纸扛回去吧,大老爷说不用。
董刀儿:凭什么他的留下,我的得扛回去?
书僮:丁乙的纸没提钱的事儿,如何你不怕吃亏,纸也可以留下。
董刀儿:不给钱我留什么纸?我扛回去。
书僮:那就对了,你扛回去最合适。
董刀儿:你要这么说,我还不扛了。
书僮:你要是不扛走,可以留下。
董刀儿:给钱不?
书僮:县衙找丁乙要纸,也没谈钱的事儿。
董刀儿:不给钱我扛走。
书僮:你可以扛走。
董刀儿:丁宣也得扛走,不能我扛走,他的留下。
书僮:丁乙的纸老爷要用。
董刀儿:我的纸为什么不用?
书僮:你不要钱,可以留用。
董刀儿:不给钱,我凭什么留给你们用?
书僮不耐烦:董刀儿,你快走吧,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当心客人听到不雅。
董刀儿:丁乙,我把纸带走,你也得跟我一样,你走不走?
丁乙为难:董坊主,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的和您的都留下,咱们不要钱,给官家用,让他们给咱们提改造建议好不好?
董刀儿扛起放在桌案上的纸:你不走,我走!
汪伦醉醺醺走来:你别走,留下吧,我用它揩屁股,给孩子们练字,用它糊窗户,还可以用它当冥钱,烧给死人。
董刀儿连忙向外走,一溜烟没了人影。
汪伦:丁乙,你也走吧,明儿再过来,陪我和客人一起游山玩水,你干不干?
丁乙:我干。
汪伦:本老爷没钱给我,行不行?
丁乙:您只管用,我们丁宣纸给行家用,不要钱。
汪伦:那,你可得早点来。
丁乙:天不亮就行?
汪伦:天大亮再来,你看东边的太阳,升半截你就来吧,我得和客人一起吃点白米粥,煮个鸡蛋,你要不要跟本老爷一起吃?
丁乙揖礼:不用了,谢谢县令大人。
汪伦:那你走吧,明儿过来,还扛着这疋纸,我们带两个衙役,咱们上路。
太阳初升。
县衙仪门外,汪伦、李白、书僮,扛着纸疋的丁乙,还有两个扛着桌子的衙役出门,一路向北走去。
李白唠叨:今天,该请我吃万家酒店了吧?昨儿可是说好的事情,你可别骗我呀。
汪伦:太白兄,是不是昨夜的酒劲儿还没过去呢?
李白:你说过,喝坛子酒,醉三年。
汪伦:一言为定?
李白:若真如此,你这个官可是个醉官啊。
汪伦:酒醉不醉神,饮多不丢魂,纵情杯中物,情满不流溢。
李白:汪兄真是性情汉子。
汪伦:与太白兄对饮,不醉无性情。
李白:怎么醉三年呢?昨夜宿酒辰夕消。
汪伦:三年日日有䤁酌,岂有醉醒的道理?
桃花潭。
丁乙扛着一疋丁宣跟随汪、李;两个衙役扛着桌子,四处闲转。
李白:你信中说,此地有百里桃花,此地有万家酒店,桃花何在?万家哪儿呢?
汪伦:这里有桃花潭,这就是啊。
李白:你的万家酒店呢?
汪伦:前面有一处酒馆,店主姓万。
李白笑喷。
二人笑得直不起腰。
李白:原来,你说的十里桃花就是这水潭?万家酒店,就是一家小酒馆店主姓万?
汪伦:何错之有?
李白:汪兄,你我相约一潭酒,饮罢已是一万年?无底酒壶醉不醒,何消留下盏半残?
汪伦:来,拿笔来,伺候诗仙留墨在泾县。
李白着墨,丁乙铺纸。
众人看李白和汪伦写诗。
李白边写边吟:
青溪胜桐庐,水木有佳色。山貌日高古,石容天倾侧。
彩鸟昔未名,白猿初相识。不见同怀人,对之空叹息。
汪伦连连叫好!
平原郡府。
安禄山带校书丁四郎等随从巡视平原郡,颜真卿和幕僚紧随其后。
丁四郎神色透着小心。
安禄山:参军,你在这里督办范阳造纸怎么样?
丁四郎:这,不好说。
安禄山:以后咱们范阳不仅节度幽州诸府,也许会节度天下兵力,没有文书怎么传令天下?
丁四郎:节度使大人,纸好造,造好纸难,北方缺糯米,好树皮,好稻草,这是范阳造好纸最大困难。
安禄山冷了脸:你是不是又想说你们泾水什么都不缺?还想着回你的家乡?
丁四郎一哆嗦:四郎不敢。
安禄山:你敢再提起泾水两个字,当心我揭了你的皮。
丁四郎面色苍白,不敢回话,深深低着头。
颜真卿趋步上前:恩公,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安禄山:嗯,走吧,颜公前边引路。
内院。
廊庑和庭院摆了酒席。
安禄山坐在上座,颜真卿陪坐一侧。
颜真卿笑着举酒碗:节度使大人当初在长安若非明皇恩宠,也没有大人举荐真卿的恩遇,下僚再谢安公!
安禄山与颜真卿一饮而尽,侍者满酒。
颜真卿:平原郡是恩公的托付,军民粮草,安置若不妥当,还要请大人多多指示。
安禄山:当初我推荐的人不仅你一个,还有那个泾水县令安生,当时长安酒筵上李白醉酒,受到明皇猜忌也得罪了我安䘵山。
颜真卿:此话怎讲,李白只是个侍诏诗人呀,身份地位怎么能与恩公相比?
安禄山:当时,我谏言绢可以由纸替代,奏请派门生安生赴泾水任县令,督办泾水县造纸及宣城文房四宝,李白的神色颇不以为然,还有那个奸贼杨国忠,真是个个可杀!
颜真卿:下官听说明皇当即就答应了恩公,令三省六部御史,相宰姚崇、宋璨发送牒牌印信,后来听说,要汪伦就职宣城为刺史。
安禄山:你抓了安生,也误了汪伦到宣城当刺史呀。
颜真卿:恩公说的是,真卿愚拙,不敢断事,惟恐有错,万事惟凭恩公裁断,误了安大家就任日期,多有得罪。
安禄山:好了,咱们不用再客套,颜兄,以后咱们兄弟得同心同德,心无隔阂,共谋大事,将来,你可以替代兄弟节略范阳。
颜真卿:颜某性情疏懒愚钝,范阳是国家重镇,怎么敢有此忤逆之心啊。
安禄山:好好干,兄弟的位置早晚是你的,你听我的没错,来,来,咱们再干一个。
二人举酒碗,一饮而尽。
安禄山小声:颜公,李氏朝廷,彼可取尔代之吗?
颜真卿佯装没听到:恩公,您说什么?
二人凝视。
安禄山哈哈大笑:喝酒,你我富贵就在眼前,只要你肯忠心做事,咱老安不会亏待你这个书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做平原太守吗?
颜真卿佯笑:大人心藏锦绣,真卿愿聆教诲。
安禄山:来,再喝几碗,你早晚会知道为什么咱老安对你的倚重,只有你在平原郡咱老安才会放心,书生掌兵,犹如女子绣花,如果你是针和线,老安是什么?
颜真卿:大人是虎,俺最多是只猫。
安禄山敛笑,冷冷打量颜真卿:你颜真卿不实在呀,琢磨不透呀。
颜真卿佯醉:颜安,快扶我去方便。
安䘵山示意丁四郎:你还不快扶安大人?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衙门后,一行醉酒人,颜安扶颜真卿趔趄走来。
衙门后门旁,一处茅房。
木桶内,两注黄尿泄出。
颜真卿由颜安扶着,帮着整理衣裤。
丁四郎站在他的身旁,收势,闪开:中丞大人,四郎不敢不劝酒,多有得罪。
颜真卿:你是泾水造纸的丁四郎?久仰。
丁四郎:颜公是大书家,四郎只是小小校书,刚做了参军。
颜真卿:在长安时,丁宣纸从前就用过,是大唐最好的书写纸。
丁四郎:大人过奖。
颜真卿:我写信给宣城,请汪大人和郡府托运些纸过来,你也写信给家人,我照单收一车。
丁四郎兴奋:我抽空就写信给老父亲。
颜真卿:你还有老父亲?
丁四郎:是。
颜真卿:他还能造纸?
丁四郎:家里尚有犬子丁乙,活儿都是他们张罗。
颜真卿:丁乙?好名字。
平原府衙,仪门外。
颜真卿东倒西歪,由颜安扶着送安禄山一行离开郡府衙门,颜真卿望着他们渐行渐远。
驿馆外,安禄山与随从扶醉而归。
驿馆门外,驿丞和侍兵急上前相扶。
丁四郎扶安禄山进了客房,两个侍兵忙着为安禄山端来茶水和蔬果。
安禄山拉着丁四郎的手,诡异一笑:丁四郎,你以为本使醉了吗?
丁四郎:大人醉了。
安禄山哈哈大笑:咱老安怎么会醉呢?别人都醉了,咱老安不能醉啊。
丁四郎:您与中丞大人都喝多了,怎么会不醉?
安䘵山:他没喝酒,是装的。
丁四郎:——
平原府衙。
颜安扶几乎瘫成一团烂泥的颜真卿回转:大人,让我背您吧。
颜真卿:不用,送我到书房就可以。
书房内,颜安忙着为倒在木床上的颜真卿端茶倒水,他突然发现主人神志清醒地坐在床边发呆。
颜真卿接过茶碗,品了一口,推回颜安的手里:茶太淡,再加点,我要喝浓的。
颜安诧异地重新泡茶。
颜真卿谛听了一会儿门外动静,悄悄回到床边。
颜安端茶凑来:大人,您这是怎么回事?
颜真卿小声:你没听出来吗?
颜安紧张: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听出来啊。
颜真卿有些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禄山要造反了。
颜安惊的眼睛珠子快掉出来了:大人,这话可不能醉着说,会要命的。
颜真卿:我没醉,安禄山也没醉,都是装的。
颜安:装醉?为什么呀?
颜真卿:都在试探,都在摸对方的心思。
颜安:大人,这种事儿可不能胡猜呀,没有凭据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颜真卿:平原郡就在范城的眼皮底下,旦夕之间,造反的大军就会兵临平原。
颜安:这可怎么办?
颜真卿:不用怕,邪不压正,大唐不会让安禄山得逞,我们以后要提防了。
颜安:大人,范阳在安禄山的脚下就是个孤城啊。
颜真卿:我们以后要高筑墙,广积粮,以应不时之变。
颜安:嗯,大人,您说的我都记心里了,需要我办的我办,您得天天喝酒玩乐,这个城里有他们的人,盯着您呢。
颜真卿:颜安,你真没白跟爷混。
颜安:瞧您说的,咱们做事不能让他们察看得清清楚楚,不然,咱们就完了。
颜真卿:这些日子,你出去定制修城墙的石料,灌浆灰土的糯米,百里之外订购粮食,秘密运进城。
颜安:明白,您只管放心。
颜真卿:找体已可靠的人做事,记住,不能泄口风。
颜安:大人只管放心,咱们的生死荣辱是在一起的。
颜真卿拉住了颜安的手:爷没白疼你,懂事理啊。
山间小路。
风光旎旖,湖光山色。
汪伦:太白兄,我几度给颜公真卿写信,他怎么一直没有回复呢?
李白:安䘵山向明皇推荐颜真卿到平原郡为太守,一路向东,路途不能确定,也许没有收到信或者延迟了。
汪伦:听说那个安禄山是个胡人,他怎么结识的颜公?他们可不是一路人呢。
李白:汪兄说的是,颜公在长安时与我说起此事,心里十分郁闷。
汪伦:太白兄,您认为安䘵山图什么呢?
李白:相恩威并重只是想挟迫于颜公,只要颜公到了平原郡少说话多用心,小心提防也无大碍。
汪伦:安禄山对上柔媚,对下凌厉,心怀叵测,我在泾县也有耳闻。
李白:颜公是守着一只假装睡觉的老虎,我真替他担心啊。
周边郁郁葱葱皆是山林。
汪伦、李白带着几个衙役坐在阳坡上歇息。
董家纸坊内院。
董刀儿气呼呼地碾压稻草,董娇端茶过来:爹,您歇会儿,别累着。
佣工们也歇脚,纷纷取碗倒茶。
董刀儿:姑娘,你说丁乙送纸不要钱,他图啥?
董娇:图传名,图官家给他说出丁宣的毛病,人家想把自家的纸做好。
董刀儿:难道我不想吗?
董娇:爹,您是舍不得。
董刀儿:这些纸是用血汗和粮食换的,爹怎么会舍得白给别人?
董娇:行了,爹,等丁乙哥回来,咱们听听他的说法,不用送纸也能达到效果。
董刀儿:他会说实话。
董娇:爹,丁乙哥人实诚,他一定会说。
佣工甲:董坊主,咱们需要上料了。
董刀儿向过厅走去:让我看看。
董家纸坊过厅。
纸浆池旁。
佣工们帮着拌纸浆,董刀儿过来:你们把浆拌匀,我去配新料。
董娇跟了进来:爹,我帮您。
董刀儿:不用,爹自己弄。
董娇:您是怕我学会董宣的配料吧?
董刀儿:哼!
董娇:您谁也信不过。
黎家纸坊。
黎叔和女儿正在桌前吃饭,黎叔抬头打量了一眼黎花,一叹。
黎花:爹,您想什么呢?
黎叔:你要是个儿子该多好。
黎花:您嫌弃我是女儿一辈子了,没我,您就高兴了?
黎叔:那倒不是,爹在想,丁乙要是我女婿该多好,可以当儿子使。
黎花忧郁:你女儿没有那么招人稀罕,丁乙哥眼里只有董娇,从没有正眼看过我。
黎叔一叹,低头吃饭。
黎花:爹,你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黎叔:我和董刀儿、丁乙一起去衙门,丁四郎被征走后,丁家的事儿都是他儿子一个人张罗,爹心里好羡慕啊。
桃花潭。
丁乙随着李白、汪伦一行到了桃花潭边,李白振臂,似在拥抱上苍。
汪伦:太白兄,你要不要抒写一番我泾川的山水?
丁乙:美不可言,妙不可言,言不可说,说而不如不说。
汪伦:说起来,这里是穷壤僻乡,可是,它天然美色,自然风光,水土养人,您看出来了吗?此间男儿俊伟,女儿清秀,犹如山水之画。
李白回头打量扛着纸疋的丁乙:汪兄,此言不差,丁坊主,你说,录入山水的诗句会比山水更灵气吗?
丁乙:回太白先生,我相信您能让汪大人如此敬重,一定不是凡人,刚才听您说汪大人的话,方知您从长安万里而来。
李白:有机会,你也出门万里行,像我李白。
丁乙:我家门十里之外也没去过,不敢妄想万里之外。
李白:这个后生,你们丁家祖祖辈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后埋在这里,你真不想出山看看去吗?
丁乙:哪儿好也不好家乡好,我不想出去。
李白:有机会还是出去走走吧,比如长安,它就像天上的宫阙,夜里灯火不熄,比天堂更像仙境。
丁乙:我听您说就知足了,真不知,此生有没有机会像您一定浪迹天涯。
李白:为什么不能呢?
丁乙:我知足,我不会觉得天庭比人间更好。
李白惊异地打量丁乙:丁乙,我觉得你就是这个山,这里的水,是泾水的城,天然未凿,浑朴自然,汪大人,你说是不是?
汪伦:太白兄说的是,我打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汪伦心里把他当成了朋友。
李白:我也喜欢他,这孩子跟明镜似的,透着光,没有杂色。
安禄山携颜真卿一路走,前面是车乘和高头大马。
颜真卿:恩公,真卿一介书生,平素爱酒好诗,百无一用,意外受宠于大人,三生有幸,闲来到小郡饮酒,真卿必舍命奉陪。
安禄山:你呀你,就这点小志向,这也是我看中你的地方,令人见而忘俗,老安要走了,你切记,我们是一根绳上蚂蚱,生死荣辱一线相牵啊。
颜真卿:大人的话真卿铭记在心,您只管放心。
安䘵山的车骑,扬尘而行,渐渐远去。
颜真卿送到城外,伫立而揖。
安禄山汗血宝马走在前面,丁四郎骑马紧随。
行至一道河边,车骑停了下来。
军中有人打了个唿哨,芦苇中驰出两条船。
安禄山引马上前。
安禄山坐在船头大椅上:丁四郎过来!
丁四郎趋步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安禄山:你觉得颜真卿这个人怎么样?
丁四郎:嗯,是个好人,心眼实在。
安禄山若有所思:你看人会准吗?
丁四郎:回大人,不敢说准,八九不离十。
安禄山:你看我如何?
丁四郎:英雄盖世,是做大事的人。
安禄山:大到什么程度呢?
丁四郎:这不好说,总之,除了当今圣上,您最大。
安禄山:你说的是实话吗?
丁四郎:当然是实话。
安禄山:我要是造反呢?
丁四郎:大人,小人没听见,有些事万万不可作,有些话,万万不可说。
安禄山:可是,我偏偏要说,要做呢?
丁四郎:那会天塌地陷,江山失色,生灵涂炭。
安禄山:哈哈,我就想听你说话,你他娘的净说大实话。
安禄山纵骑穿过南城门,身后车乘紧随。
大门外,安禄山的马骑匆匆掠过。
士兵操练,杀声震天。
安禄山揽绺轻骑,阴鸷的脸上挂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营所,房屋狭小。
丁四郎回到营所,倚门相望的丁妻飞身跑出来,迎上丁四郎,夫妇凝望。
丁妻:四郎,我天天做恶梦,夜里睡不着,满脑子里装的全是你,我的梦可吓人了。
丁四郎警觉四顾:别说了,咱们先回屋吧。
丁妻:让我先看看你,我好担心。
丁四郎夫妇二人泪眼相向。
营所内,门掩上,室内立刻变黑,丁四郎夫妇相拥一起。
丁妻:四郎,我怎么突然很想儿子。
丁四郎:想儿子很正常,怎么了?
丁妻:我很担心,很害怕,总感觉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丁四郎抱紧妻子:别怕,在这里我们不孤独,有多少子弟千里无还,到死都是一个人,我们至少是夫妻俩,就是死了,也有个作伴的。
丁妻:你说的话比我还丧气,人家本来是想求安慰,你呀你,乌鸦嘴。
丁四郎:爱妻,我也有不祥之感,范阳早晚会出大事。
丁妻:你怎么感觉到的?
丁四郎:你没有看到营所天天练兵。
丁妻:营所不练兵怎么可以呢?他们是兵啊。
丁四郎:他们练兵跟从前不一样了,我直觉里透着一股杀气。
丁妻:刀光剑影,杀机难免,别怕。
丁四郎松开妻子:好的,不怕,你想儿子了,给他写个信吧,很久没有跟家里写信问安了,不知爹怎么样?丁乙的生意能不能养活作坊的人。
丁妻笑:你放心,咱儿子不比你笨,他一定比你做的更好。
丁四郎:但愿吧,我不会嫉妒自己的儿子的,来,我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我已经是参军,以后可以帮儿子存钱娶亲。
丁妻伏在丁四郎背上,看丈夫写字,一脸痴笑。
突然,有人拍门,山响:丁四郎出来,胆敢私离上官人身边,你想死啊。
丁氏夫妻怔住了。
丁四郎急去开门。
操练场。
两个士兵押着丁四郎走来,安禄山正在观赏士兵们操练,操练场杀声一片。
丁四郎被摁跪在地。
士兵甲:报大帅,丁四郎押解回来了,请予处置。
安禄山冷冷打量伏地的丁四郎:丁四郎,你知擅自离队所犯什么军纪吗?
丁四郎:不知。
安禄山:杀!
丁四郎闭上了眼睛,把头低了下去。
两个士兵拎着丁四郎欲离开,安禄山:且慢!
丁四郎重新被摁在安禄山的脚下。
安禄山:丁四郎抬头。
丁四郎抬起了死灰一样的脸。
安禄山:我再问你一句,说对了活,说错了,死!
丁四郎:您说。
安禄山:有一天,我派你带兵攻打平原郡,你肯吗?
丁四郎:不!
安禄山:为什么?
丁四郎:平原郡治属范阳,颜中丞是大人的从官,一家人为什么要打一家人?
安禄山怔了一下:你不怕死吗?
丁四郎:怕。
安禄山:怕死为什么敢抗命?
丁四郎:人心自有忠义,我丁四郎愿以小命保全忠义之心。
安禄山:忠义?你对我会忠义吗?
丁四郎:会。
安禄山释然:你回家干什么去了?
丁四郎:家眷在此,只想望一眼。
安禄山:回家看看家眷,为什么不说?
丁四郎:小人考虑不周。
安禄山:回家看婆娘,早说,来,给他拿十两银子回去吧,记住,探亲都有官银资助,看完及时回来。
丁四郎大汗淋漓,叩首:谢大人恩赐!
六
平原府衙府。
一个差役骑马送信,交给了仪门守候的士兵甲:这是驿站传的,我看是官府的,专门呈递给颜大人。
士兵甲道了谢:辛苦上差,我马上递交中丞大人。
差役回马离开,士兵甲进了仪门。
颜真卿拆信,展开,大喜:哈哈,李太白到了泾水,看来汪大人这个县令还坐着呢,好,好,好!
颜安风尘仆仆进来:老爷,我回来了。
颜真卿放下信:颜安,事情办得怎么样?
颜安:全办妥了,募集工匠也办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只听您一句话。
颜真卿:马上办,不用等。
颜安:修固城墙,加垒高墙需要大量人手,单靠募集匠人是不够的啊。
颜真卿:咱们平原郡守卒,各县民防营所可以抽调人手,给他们蠲免朝廷劳役,多加征集和训练,储粮已经迫在眉睫。
颜安:咱城北墙旧,要不要先从北边修起?
颜真卿:四墙全面开工,另外动员全城百姓,给点奖罚手段,一些旧房、空房拆用,动手要快。
颜安:监工也是问题呀。
颜真卿:郡府官吏清空,全部分成监工区域,府内不许有闲人。
颜安:不会引起民怨吧?
颜真卿:咱们就说这是安度使大人的钧旨,漠北狄戎南犯,一但郡城失守,平原郡会万劫不复。
颜安:这不是骗他们吗?
颜真卿:声势别大,适当的时候吓一吓他们。
颜安:我看这样不好,咱慢修,您依旧与城中官吏天天游玩,我带人修葺,修旧补漏,万万不可激怒安禄山,不然,得不偿失。
颜真卿:你说的对,按你说的办,从明天起,我跟朋友在城内喝酒饮乐,让大家感到这是个太平世界。
颜安:大人,您这就对了,咱们就这么办。
平原郡北门。
颜安带着一群军人搬石头,用绞井绳向城上搬石头,运泥灰,一片忙碌景象。
军士甲:颜安大哥,您说修城墙这事儿可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好的,兵卒不事练兵,干这些苦役算怎么回事?
颜安:咱们不给百姓添麻烦,如今狄戎生变,藩镇安大人夜里睡觉也不敢脱衣裳,大人说了,咱们修墙按军功论。
军士甲:真的?
颜安:这还有假?
军士甲:大哥,这也不对呀,您没见中丞大人天天喝酒纵乐吗?哪儿有一点要打仗的样子?
颜安:大人好说,一旦有事还不得快马加鞭离开这儿?咱百姓呢?万一破城,还不得灭门绝户?好好干吧,这可是保命的事儿。
军士甲:说的也是,大哥,这城墙也太旧了,真得好好加固,再筑高三尺。
颜安:好好干,我给大家记功,推荐升职。
他的话令大家干劲十足。
城北外,众人围猎而出,颜真卿纵马在前,一群黄犬向前奔跑。
颜真卿与众人围堵一头野猪,乱箭齐发,野猪倒地。
众骑围了过来。
河边。
河水麟麟,泛着光点。
土坝上,众人架火烤猪,大家设毯坡上,众人相聚饮酒。
平原府衙,书房,烛光。
颜真卿与颜安促膝长谈。
颜安:老爷,安禄山如果造反,朝廷事先不能察觉,我们还是孤立难支啊。
颜真卿:开元中,设立了安西、北庭、河西、陇右、朔方、河东、范阳、平卢、剑南、岭南十个节度使,安䘵山身为范阳节度使官尊权重,一旦造反,会惊动天下。
颜安:您多虑了,朝廷很快组织反击的,你不用担心。
颜真卿:颜安,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
颜安:依附安禄山的人有多少我们也不能估计,目前的安禄山没人敢惹,咱们还不能刺激他。
颜真卿:我们不用管别人怎么样,事先做好防范,至少会给皇上留点组织对抗的时间。
颜安:您说的是,安禄山造反的迹象虽然十分明显,可是,皇上怎么能不知呢,守潼关的哥舒翰与安大人素来不和,我们写信知会事遂其变。
颜真卿点头。
颜安,我们只能做好眼前的事。
颜真卿:别人的事情我们管不了,只能管好自己能管的事情吧。颜安,城北修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最好加快点时间。
颜安: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工程更快一点,至少多弄点石头放在城墙之下,万一叛军攻城,我们手里还有石头当武器。
颜真卿:你怕死吗?
颜安:不怕,只要死的值。
颜真卿:你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范阳城外,篝火如星。
安禄山带人巡检军营。
丁四郎与妻子躺在蚊帐内,窗口可以看到篝火映红的光芒。
丁妻:四郎,我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营所好像也突然点起篝火,狄戎真的会夜里杀进来吗?
丁四郎:别怕,节度使大人说了,咱们范阳和幽州是边域重镇,招兵买马是护佑中土,加强兵备,以防万一。
丁妻:你白天不在家,现在还有点空,给家里写封信吧,我想儿子了。
丁四郎:我想爹,咱们说什么呢?
丁妻:就说,你当了参军。
丁四:还有呢?
丁妻:说咱们在范阳好着呢,以后,咱们还可能到平原郡呢,不要他们想咱们。
丁四:不是他们想咱们,是咱们现在想他们,这个意思得说清楚,还有什么?
丁妻:咱们说一说就等于写信了,天黑,没法写,说说心里话,咱们就不着急了。
丁四:好吧,说够了,咱们就睡,明儿没准还要干什么呢?
颜真卿带着一些僚官,坐在草地上的毛毡上喝酒,侍女弹琴。
刺史刘焕:颜大人,范阳有人过来打听咱们修城墙的事,没准儿节度使会询问于我,您说我该怎么回应?
颜真卿:刘刺史,刘大人,旧城年久失修,我让人去修葺有什么不妥吗?
刘焕:我担心大人会受猜忌。
颜真卿:刘大人,我颜真卿就是个散淡之人,到了平原郡才知抵近幽州的厉害,事事胆战心惊。
刘焕:您怕什么呢?
颜真卿:我是平原太守,有守土之责,平时我只爱喝酒,爱游玩,生怕误了安大人的托付,唉,文士守土,犹如绣花女耍大刀,不匹配呀。
众笑。
颜真卿:听说你明天要去范阳见安大人,押送粮草,记得要替本府说明修城的事。
刘焕:大人放心,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胡说的我刘焕决不胡说。
颜真卿:你们都是平原郡的僚属,咱们商量一下,这城墙该不该修葺,要不,我让他们停下来,省得有人给安大人传闲话,咱们同僚说不清楚。
刘焕:大人对我不放心,押送粮草的事换个人吧?
颜真卿:不能换,您是安大人的旧部下,真卿怎么敢私自换人送钱粮,这可是让安大人与本府疏远的事情,求求你千万别再说这种话。
刘焕:颜大人是安公推举的亲近之人,下官怎么敢与您相比,论亲近也只能是您,俺只是个跑腿的。
颜真卿:大人过谦了,好了,咱们谁也不说了,您辛苦,我借您的光,继续喝酒听乐,吟诗作画,各得其所怎么样?
刘焕:放心吧颜大人,跑腿的事情下官不敢不做,只要您高兴。
颜真卿:高兴,当然高兴,曲子怎么没了?再换一曲,各位大人,来,咱们继续喝!
众人陪笑,纷纷举酒碗。
粮草车停泊,刘焕上马,与送行的颜真卿揖别。
刘焕揖手:颜公,您的心思安公懂,俺也懂,大家都懂,刘焕会把您的话捎到范阳。
颜真卿:刘兄辛苦,兄弟我拜托了。
刘焕揖别。
练兵场,士兵练兵,虎腾龙跃,一片喧腾。
安禄山:最近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的耳朵灵一点,随时可以向我密报。
刘焕:颜真卿小打小闹,有人说他高筑墙,多积粮是风传,在下都看在眼里了。
安禄山:刘焕,你斗不过颜真卿,他跟你玩的是瞒天过海,俺老安从前小瞧他了。
刘焕:安公,您若不放心,可以再去看看,平原郡跟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安禄山:看来,咱老安还得抽空陪他颜真卿喝几天酒了,不然,你们说的咱可不信。
刘焕:这么着吧,您借颜公募集粮草及时,给他奖赏,顺使再跟我回一趟平原郡。
安禄山微微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咱还不信了,他颜真卿在范阳的眼皮底下能反了天。
丁四郎进门:快取我棉衣,我要出门。
丁妻抱着棉袍上前:又去哪儿?
丁四郎加衣:平原郡。
丁妻:什么时候能回来?
丁四郎:那得看节度使大人什么时候想回来,不过,时间久不了,安大人心在幽州,不会在外待太久。
颜真卿与颜安在城头上转悠。
颜安:大人,您看这里的修葺结实吗?
颜真卿:还行吧,你还得多往城头放石头,你应该懂。
颜安:我懂,万一事变了,百姓手里可没有刀枪,石头也是可以自保的武器。
颜真卿点头。
颜安:万一,这几天安禄山过来察看,大人怎么解释?
颜真卿:这事儿我考虑过了,实话实说,以备不时之需。
丁乙等随着汪伦和李白返回县衙,他不住地问:丁宣有什么毛病,各位大人对丁宣有什么愿望请告诉我吧?我回家就去改制配料。
汪伦:太白先生说一说吧,丁家纸坊是泾水百家纸坊造纸术最好的一家,若能改进,会影响到百家,丁乙没私心,这个孩子心眼好。
李白:丁乙,你家丁宣已经不错了,是我用过最好的写字纸,如果想让它更好,兜墨是关健。
丁乙:太白先生,什么是兜墨?
李白:纸面吃墨饱满,还不能漏墨,你琢磨一下。
丁乙:好的,让我想一想。
汪伦: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让太白歇息一下,到了晚上,你有空就过来陪太白先生喝酒。
丁乙:我不会喝呀。
汪伦:不会喝伺候着,端茶倒水,多听先生讲古论今,谈天论地,对宣纸制造没坏处。
丁乙:那好说,我来时带瓮自家酿的米酒,请先生和大人喝。
汪伦:带来也行,糯米酒属甜酒,咱们一起喝,我去弄只烤山免,再烩一锅山菇炖野鸡,弄两条大鱼烧出来,不然,怎么也得对得起你拎来的酒。
丁乙:这么多野味从哪儿弄呀,大人。
汪伦:衙役们整天没事干,让他们弄去,他们比本县有办法。
丁乙:那太好了,我早点过来。
汪伦:行,你先回家歇会儿,咱们也跑了大半天。
丁乙进门:爷爷,我天黑时候得到衙门,汪大人和太白先生请我喝酒,他们准备山珍野味,我想从家里抱一瓮米酒,您看行吗?
丁祖:怎么不行?只是,你不要多喝,好东西要给好朋友们享用,做人要实诚,替别人想。
丁乙:我不喝酒,只是太白先生要咱们丁宣考虑纸面吃墨的技术,我很受启发,这酒也算丁乙表示的谢意。
丁祖:好,你想得对。你先歇会吧,晚点我叫你,爷爷先去抱酒出来,走时你记着带上。
董刀儿正在换衣衫,他把耳朵凑到墙边听隔壁祖孙说话。
董娇正在摘菜,她不高兴地:爹,你干嘛呢?怎么总是偷听别人家说话。
董刀儿直起腰:去,你懂什么。
董娇:爹,这样不好。
董刀儿凑近女儿:我刚才听到了,汪大人和那个大诗人要请丁乙到衙门喝酒呢。哼,他们请这个毛小子,怎么不请我呢?
董娇:爹!
董刀儿:我也是坊主,哪点儿比那毛小子差了?
铺面房。
墙角支着的床上倒着酣睡的丁乙,董娇悄悄靠近,用一支鸡毛轻拂丁乙的脸颊。
丁乙翻了一下身,侧面朝墙。
董娇用鸡毛再拂丁乙的耳朵。
丁乙醒来,回头看了一眼董娇,笑:董姑娘,你有啥事吧?
董娇:我找你只能有事吗?不兴跟你玩一会儿?
丁乙穿鞋下床,拉住董娇的手:我们玩什么呢?
董娇拂开丁乙的手: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丁乙挠头:董姑娘,我冒失了。
董娇:你不能叫人家名字吗?什么董姑娘董姑娘的,难听死了。
丁乙:董娇,以后我叫你名字。
董娇:叫乳名,傻子。
丁乙:乳名?
董娇:嗯!
丁乙:娇儿。
董娇黯然: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我爹也没这么叫过,算了,怪肉麻的。
丁乙:那好,以后我就叫你董娇。
董娇:算了吧,还是叫董姑娘吧,我听着有点不自在。
丁乙:我觉得也是。
董娇:丁乙哥,听说,县令大人请你去喝酒?
丁乙:凑个热闹,听听太白先生对丁宣还有什么看法,回来好一并改进。
董娇:董宣也应该改进,爹不认得太白先生,我们想听你的。
丁乙:这怎么说呢?丁宣和董宣近似,我真不知该怎么说。
董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不用吱吱唔唔。
丁乙: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这事儿我得跟董坊主聊。
董娇:俺爹不想跟你说话,只有他闺女想听你说话。
丁乙:那我可说了。
董娇:你说!
丁乙:董宣和丁宣一样,吃墨力差,浮墨,而且,还有渗透。
董娇:还有呢?
丁乙:还有,那就是粗糙。
董娇:泾水百家纸坊都是这样呀,你觉得黎宣怎么样?
丁乙:跟咱们两家一样,更粗糙,糊窗户纸还行,文人墨客当练字纸的多。
董娇:你愿帮黎家还是帮董家?
丁乙:我都想帮。
董娇:那不行,你只能选一家。
丁乙:董家。
话音没落,黎叔推门而进,虎着脸不说话。
丁乙急起身:黎叔,您听到了?
黎叔冷着脸:我听到了,原来我想给你送酒呢,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走了。
丁乙急跟。
黎花抱着酒瓮,她缓缓地放在了台阶上,低头,并没有随父亲而去。
门外,一瓮酒放在门外,酒瓮一旁站着黎花。
丁乙急喊:黎叔,我会帮您的。
黎叔回头:你会帮我?
丁乙:真的会,只要我能帮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董娇:我家呢?
丁乙:都一样。
董娇:我要你选一家。
丁乙:百家纸坊,咱们都是根须相连的一条命,泾水只有一家纸坊,纸季里哪里会有百条船进泾河?只要大家的生意好,咱们的日子才好过。
董娇和黎花都转身,背向丁乙。
董刀儿急冲冲出来:丁乙,我再次警告你,我家董娇不是你能胡弄的,你总是勾她到你家,当心哪天我打断你的腿!
董娇急奔父亲身边,推他一起回家:爹,您别添乱了,没人勾您的女儿,是我找的他。
董娇出入丁家纸坊引起董刀儿的强烈不满:董娇,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丁乙眉来眼去,你就是不听,气死老子了。
董刀儿见女儿冷眼看着自己,并不回嘴,他立刻又转了口气:姑奶奶,我惹不起你行了吧?
董娇冷冷地:你做的对吗?这是惹得起和惹不起的事吗?
董刀儿:我就是说嘛,如果不是丁乙勾你,我的女儿怎么会看得上他?
董娇:您少对我骂丁乙哥哥,您不用指桑骂愧,直接骂我得了。
董刀儿小声:爹怎么舍得骂我女儿?
门前,黎家父子抱着酒瓮,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丁祖出门,拉着孙儿向回走,嘴里叮咛:孙儿呀,你该走了,快回家抱着酒瓮走吧,记切,谨言慎行,以后当做一次教训吧。
丁乙沮丧地随着爷爷回到家里。
泾水县衙书房,秉烛。
李白与汪伦对坐饮酒,丁乙帮着倒酒,续茶。
汪伦:董家和丁家的宣纸赍发长安成本太高,上次送到长安的丁宣除了晋献皇宫的,还有卖给纸铺的,这笔买卖入不敷出。
丁乙:大人,俺丁家纸坊已经很知足了,泾水诸家纸张能售往长安和外埠的很少,这也是件荣耀长脸的买卖。
李白:丁乙,你家的纸在家积存的多吗?
丁乙:回太白先生,积存的不算太多,主要是定家不足,爷爷要我不断减产,目前只是丁董两家纸坊还能过得去。
李白:泾水百家纸坊的生意都怎么样?
丁乙:还算凑和,谁家也不太容易。
李白:什么时候丁家的纸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就好了。
丁乙:借太白先生吉言,一定会有那一天。
李白:丁乙啊,你们丁家的纸还算不错,我看,丁宣里面加点熟棉怎么样?
丁乙:为什么?
李白:熟棉吃水性好。
丁乙:先生的话有道理,我回去好好试验一下,如果加熟棉,纸面会更光滑柔软,不必用厚度解决吃墨的事情了。
汪伦:好了,丁乙不用忙乎了,坐下来,陪大家一起喝酒。
丁乙:不了,丁乙不喝酒。
汪伦:我命令你喝,来,大家一起喝一碗。
丁乙勉强端起了酒杯。
汪伦:来,一饮而尽,为新丁宣早成进酒!
纸浆池内,丁乙向池内加放纸料,丁祖匆匆进入:丁乙,你擅自加入熟棉,这是为什么?
丁乙:爷爷,我加的不多,老料中,熟棉一倍。
丁祖忧郁地:这么干行吗?纸就是纸,不能做成棉鞋垫儿。
丁乙:试一试就知了,不会。
丁祖:孩子,这可不是闹的玩,这一池纸浆,得花多少钱呐。
丁乙:爷爷放心,遴纸薄就是了,不会很厚。
董刀儿端着小茶壶正在喝茶,听到着隔壁祖孙说话。
纸浆池边,佣工们正在筛着箩网,兜着纸浆。
他的脸上逐渐凝结了神色。
丁乙赤膊用木杆搅动纸浆,他搅得脊背冒出淋漓的汗珠。
泾河。
客船云集,采买宣纸的商客纷纷上岸,百家纸坊家家迎客。
黎叔跑在河边的小道上奔跑,招呼客人:买过黎宣的客人请到我家,存纸优惠,远客有酒招待!
他的喊声引来岸边各家坊主的打趣:
甲:黎叔,你家要不要招女婿,比管酒实惠!
黎叔大骂:你个混球,当心我打爆你的脑壳,看你胡说!
众人大笑,一片欢声笑语。
乙:黎叔家管饭管酒,我也要去!
黎叔:你给我滚远点,没用的东西。
丁乙和佣工们正在揭拽纸页,丁祖急凑上前,仔细察看,他的脸上逐渐浮起了笑容。
一疋疋纸被抱走。
董家铺面房。
客商涌挤,人们纷纷挑择纸疋。
董刀儿、董娇和佣工们个个喜笑颜开,忙得不亦乐乎。
丁家铺面房。
采购商贾对新出的丁宣爱不释手:行,这里丁宣都不要卖了,我全收,全要了!快来帮我搬,还是老价儿。
丁乙:价儿不变,老价儿,您得确定全搬?
商贾:记帐,一疋不剩,我全要!
丁家佣工和丁家祖孙,有记数的,有记账的,全部在帮忙。
董家纸坊铺面房。
董刀儿走了出来,看到丁乙从铺面房里搬出一疋疋丁宣从自家门内向渡口搬动,惊得张大了嘴巴。
丁家祖孙都在帮忙,没人顾得上跟他打招呼。
董刀儿上前拉住商贾甲:你怎么都要了?丁宣有什么好?是便宜吗?
商贾甲:是我占便宜,这么好的纸还是老价儿。
董刀儿:董宣也没涨价儿呀,买的人倒是不少,没有大户,都是零打碎敲,你图什么?
商贾甲顾不上搭理董刀儿:你先闪开,我还得记账呢。
丁祖:店不欺客,您放心,咱们丁宣都有数儿,按摆放的垛儿计数就行了,您自己清点,最后咱们碰个数。
商贾甲:好,我数一数。
说着话,又有两个客商过来察看,他们连连赞叹:这回丁宣好得太多,咱们再要点丁宣吧。
商贾甲:我全包了,你们换一家吧。
客商乙:别呀,你们给我们留点儿。
商贾甲:不行,你们下回吧,我正好带走半船,一次买卖,我一年不用再跑两趟了,我家太远了。
丁家纸坊铺房。
董刀儿闯入,看到里边已经空了,他突然大叫起来:丁乙,你用了什么魔法抢了百家宣坊那么多的生意!
丁乙担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回来,把它置入箱柜:董坊主,我只要加了熟棉,纸会光洁,品相好了许多。
董刀儿:你加了多少?
丁乙笑着摇头:我说了,您也不信。
董刀儿大怒:你这是舞弊!是变相降价,成本那么高,你这可是欺师灭祖,走的是歪门邪道。
他的尖叫声引来许多人围观。
丁祖:董刀儿,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家卖什么纸,用什么料关你何事?
商贾甲:就是,我们是公平买卖,你这不是狗带嚼子,胡擂嘛,好了,丁坊主,我们交易清楚了,我们走了。
董刀儿气得脸发白:我早就看出你丁乙不是好人,好,咱们有公行,有公契,有行规,我要到衙门告你!
说着,气哼哼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大家议论纷纷。
甲: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这么做买卖还要告官的呀。
乙:甭说了,董宣剩了一半卖不出去,丁宣一气儿售空了,气不忿呗。
丙:告官找汪大人吧,衙门都长草了,也该让汪大人有点事干了。
众笑。
河边匝道。
董刀儿气冲冲在前走,董娇在后面急追:爹爹,你要干嘛去呀,你回来。
脸色发青的董刀儿不予理会。
黎家纸坊。
黎叔闻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董家父女追逐般地从向匝道走远。
黎花拉住了黎叔的胳膊:回去呀爹,甭看了,丁乙哥的纸卖的好,董坊主不高兴了,要告官,我听都听明白了。
黎叔: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也内讧了?
黎花:肯定不是丁乙哥的错。
黎叔拉住看热闹的甲:宋坊主别走,这是咋回事?
宋坊主:我也不清楚,看看热闹。
黎叔小声:有啥门道?
宋坊主小声:山外的商贾采购了空了丁宣,董刀儿急了眼,他想找汪老爷讨个说法。
黎花:人家丁宣纸好嘛,还能不让客商采买呀?好没道理。
泾县衙门大堂,董刀儿踏入空无一人的大堂:人呢?衙役呢?县令大老爷呢?
门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董娇挤了进来,拉着董刀儿就走,董刀儿竭力甩开女儿的手:爹的事儿,不要你管。
汪伦:什么事儿,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悬衙又不是牛马市。
说着话,汪伦衣冠不整,带着七分醉意从侧门走了出来。
董刀儿:大老爷,我要找您评理。
汪伦挪着屁股坐在桌案上:你有啥理要本县评呀?
董刀儿:丁家纸坊私加纸料,变相降价,一屋纸卖了个精光,大老爷,泾水百家纸坊没有谁这么干,这可是肥一家,饿百家,饭不能让他统统吃得撑死。
汪伦用小指掏耳朵:谁家饿,谁家撑的事儿,也要本老爷管呀?
董刀儿:您不管,会出人命啊?
汪伦:你去死呀?那我得管。
众笑。
董刀儿张口结舌:为什么我死才有人管?
汪伦坐桌上:本衙只管生死判决,哪有空管你们争风吃醋,这些统统是小事,走吧走吧,爷正在喝酒,扫爷雅兴。
一副醉态的汪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一下子抱住了董刀儿:咋,又是你?
董刀儿连忙扶汪伦:老爷,你喝醉了,差点跌下桌子。
汪伦甩开董刀儿的手:走吧。
董刀儿:我要评理。
汪伦:你说的这事儿呀,爷,不管。
众笑,纷纷捂嘴。
董娇羞赧不已,连上前拉爹:快回家吧,瞧您。
董刀儿不依不饶,推开女儿,尾随跟上:您别走呀。
书房。
汪伦坐在李白对面,二人隔案,董刀儿跟了进来:大人!
董娇悄然跟上,站在董刀儿身后相劝:爹,快回家。
汪伦正色:你还要告丁乙?
董刀儿:正是。
汪伦:来人,把丁乙找来。
门外跑来衙役甲:大人,我去请丁乙?
汪伦:请?是召他!
丁家纸坊。
衙役甲教训丁乙:丁坊主,你惹什么祸了,董坊主要告你!
丁乙:官爷,我可没招惹过谁呀?他为什么要告我呢?
丁祖:差爷,要捕人,我去,我是丁家纸坊的主人。
衙役甲:老爷子,我家老爷叫的是丁乙,您想去?不行!走吧丁乙。
泾河边,人们纷纷出门观望。
黎叔与黎花也出了门。
黎花:坏了,董坊主真把丁乙哥告了,县衙来捉人了。
黎叔紧张地上前问:你们为什么要捉丁乙啊,他可是好人啊,他还救过我啊。
衙役甲:去去去,干扰公务,连你也捉走。
黎叔吓得倒退一步:丁乙,你别怕,黎叔给你送饭吃。
丁乙:谢谢黎叔,我没事。
黎叔:丁乙,不会吓着你了吧?衙役带你只能有事,怎么会没事呢?
黎花急的掉眼泪:丁乙哥,俺给你送牢饭,别怕,县太爷是青天,早晚会放你出来。
丁乙连连摆手,走在衙役甲前面。
衙役甲:丁乙,你威风什么?又不是请你到衙门喝酒,你老实一点儿。
书房。
汪伦醉眼朦胧,望着进门的丁乙,拍了一下桌子:丁乙,听说你的丁宣都卖光了?
丁乙:回老爷,是卖光了,小人有罪!
汪伦:你的罪大了。
丁乙:小人愿受责罚。
李白倒了一碗酒:真得罚你呀,酒只喝了一碗就走了,不捉你捉谁?
汪伦:太白先生说对了,喝!喝不干,还得派人捉你。
董刀儿和董娇哑然。
汪伦:董刀儿,本县可不跟你说笑,这宣城泾水百家纸坊,能扬名的事儿,是多少年泾水人家巴不得的好事,你说呢?
董刀儿:老爷,不是这样吧,他丁乙违例古制,冒犯行规,败坏宣纸制造旧法,是欺师背祖,理当受责罚啊。
汪伦:你看怎么责罚好呢?
董刀儿:判他不得亵渎常规,恢复古制。
汪伦:旧制?大唐之前是哪朝哪代,也要恢复旧朝?我看你这是想造反吧。来人,此人想煽动造反,押解州府,拟他个死罪。
董刀儿和董娇连忙跪下。
董娇:大人呀,我爹糊涂,您借他三个胆儿也不造反呀,大人,冤枉。
衙役甲闯入,欲拿董刀儿。
汪伦:退下,人家认错了,咱们听听辩解,董坊主,按你的想法,丁宣不能改制,那么,你也不要改制,退回前朝如何呀?
董刀儿:大人,俺不是那个意思。
汪伦:那是什么意思啊?
董娇抢话:回大人,俺爹说他错了。
董刀儿不满地白了女儿一眼。
汪伦:董刀儿,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出于嫉妒?
董娇抢答:就是,俺爹就是见不得丁乙哥比他好。
董刀儿气得直摊手。
汪伦:你要是想不通,就不要站起来,来来来,丁乙,坐下陪老爷喝酒,那天你走后,太白先生一直念叨你,说你不陪他喝三百杯,他心里不滋润啊。
李白:原来,汪大人公堂长草,案子都是这么判啊。
汪伦:我愿公堂无诉讼,牢狱无囚犯,当官易数县,泾水是第一家的平安呐。董刀儿你也没啥罪,就是小气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公断。
董刀儿:啥公断啊,我看大人是喝酒喝迷糊了。
汪伦:人醉酒不醉,听本官一句劝吧,你也可以改良造纸,只要改得好,本县请你来县衙喝酒,怎么样?你认不认错!
董娇焦急:爹,你还不认错呀?
董刀儿叹了一口气,叩头伏地。
汪伦:董坊主,你可是有个明事理的女儿,看她的面子我也不忍罚你,起来,回家去吧。
丁家纸坊院内。
丁乙略带酒意,回了家中。
丁祖与佣工们站在院内正在茫然,突见丁乙回来,大家如释重负。
丁乙:爷爷。
丁祖:孩子,县衙这么就让你回来了?怎么,你还喝了酒?
丁乙:爷爷,县令大人令我喝,不敢不喝呀。
丁祖抚胸:好好好,喝酒总比吃牢饭要好啊,没事了?
丁乙:没事了。
丁祖:汪大人说啥没有?
丁乙:说了,要咱们继续改良丁宣。
丁祖:不是改得挺好嘛?为什么还要改!改动原料可不是随意的,弄不好就是坏了一池纸浆啊。
丁乙:我知道,爷爷,咱们必须改,以后咱家要造海内外最好的纸。
丁祖:少说大话,这孩子!
丁家纸坊。
门外,黎叔带着女儿,捧着饭瓮和篮子拍门拴。
门开,丁乙:黎叔,黎花,这是?
黎叔:见你去了衙门,我和黎花给你做了饭准备送过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装好饭就撵来了。
丁乙:我没事,黎叔不用了,谢谢您和黎花。
黎叔:怎么,不吃黎叔的饭,还不让进门了?
丁乙恍然退了一步:请进来说话。
董刀儿一脸晦气,埋怨女儿:就你嘴快,哼,让老爹的脸面荡然无存。
董娇抚董刀儿的胸口:老爹,您甭生气,我不是为您说话吗?我真怕您吃眼前亏。
董刀儿梗脖子:怕什么,生亦何苦,死亦何欢!哼,酒迷糊的老官能怎么着我?
董娇暗暗撇嘴。
丁乙带大家到了纸浆池旁,若有所思:咱得到县令的支持,改良宣纸的决心一定要大呀。
丁祖:孩子,县衙要你怎么改?
黎叔:就是啊,咱们百家纸坊世代都是一种造法儿,汪大人要咱们怎么改?
丁乙:以后,咱们宣城泾水县,要造出真正能用纸替代绢的好纸来,免蠲百姓受造丝之苦和纺织之累才行。
黎叔:丁乙呀,你得说说怎么改,黎叔也好帮你参谋个主意。
丁乙:我日思夜想,琢磨替代桨汁的办法,好纸必须做好吸水好,无毒,不招虫蛀,甚至可以吞咽入肚而不伤人的境界。
黎叔:你说起来容易,难道你还敢在纸里投毒不成?
丁乙:黎叔,我尝试多加米浆,但是,这类纸易遭虫蛀咬洞,若在纸加进妣孀必伤人命,法所不容,您说咱们怎么改?
黎叔:加白石灰,肯定防虫蛀。
丁祖:这个方法试过了。
黎叔:效果怎么样?
丁祖:纸太脆,不好用。
黎叔望了一眼黎花:姑娘,防虫蛀爹可没办法。
董家父女相顾无言,他们听到了隔壁的说话。
董娇开了口:爹,黎花在丁乙哥家,我想去看看。
董刀儿:不许,你想让爹的脸面掉在地上不成?
董娇笑:爹,咱们也跟他们切磋一下,没准儿咱们董宣也能把积存都卖出去,爹,您可没有丁乙哥的办法多。
董刀儿:你说的,爹不信,在泾水百家纸坊里,董宣一直是最好的,现在是,以后,总之,好纸必是董宣。
董娇:爹,您可是有心无力,老人说,宁笑白头翁,不笑少年郎,您得学会欣赏丁乙哥的长处。
董刀儿:阿呸!
丁家祖孙送黎家父女出门,彼此揖手而别。
丁祖:丁乙呀,我看你为丁宣改造变得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你得了花痴病,你到底图啥。
丁乙:爷爷,我说过了,就是想让它千年不朽,能替代绢帛,为丝纺人家做件惠及子孙的善事。
丁祖小声:孩子,我看你是缺个娘子闹的,收不住心就收不了性子,孩子,你想娶董姑娘为妻,还是喜欢黎姑娘呢?爷爷帮你办,咱们丁家可是累世单传啊。
丁乙:我不想这事儿,我只想把纸造好。
丁祖:你别说瞎话,你都十八了,怎么会不想娶亲?爷爷给你办。
丁乙:不,我不要。
丁祖:这是什么话,爷爷想有一天你爹娘亲回来,给他们一个交待。说,你要娶娘子,你会娶谁呢?
丁乙:董娇,她在我心里就是我娘子。
丁祖:好说,爷爷明儿办份礼,上门替你求亲。
董家纸坊,衣饰一新的丁祖拎着厚重的礼品,一脸谄笑地拍门:董坊主,开下门,我与你有话说。
门开了,董娇笑脸相迎:丁家爷爷,您说来就来了。
丁祖:董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董娇:昨儿,你和丁乙站在门口说的话,俺爹都听到了,快进来。
丁祖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一脸谄笑冲着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董刀儿:董坊主,丁董两家世代为邻,两家的事谁也瞒不过谁,听董姑娘说,我跟丁乙说的事您听到了?
董刀儿没有抬眼皮:听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丁祖:我特买点礼品送来,咱们商量一下孩子的婚事,咱们把孩子的婚事办了吧。
董刀儿瞅都不瞅礼品,起身向外推丁祖:出去,你向我女儿求什么婚,我家女儿怎么会做你丁家的娘子,你给我出去。
丁祖:哎哎哎,董坊主,你得再听我说两句,你不能推人呀。
董娇气恼:爹,丁爷爷是个老人,您别推倒他,会惹出祸来。
董刀儿:在我家我怕谁,出去出去!
门开了,董刀儿夺过丁祖手里的两个礼品木匣子,直接扔了出去,人也被推到了外面。
门,咣地关上了。
门外。
鸡和腊肉还有一块稠布洒满了一地。
丁祖踉跄地被推出了门。
七
丁家纸坊门厅。
董娇哭着进了丁家门。
丁祖正在生气,丁乙抚慰爷爷,他们看到董娇梨花带水的模样,大吃一惊。
丁祖:董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董娇号啕在哭:丁爷爷,对不起,我是来跟您赔不是的。
丁祖:孩子,你没有错,你爹也没有错。你不用跟丁爷爷陪不是,你能进入丁家门,是咱们有缘份,进不了丁家,咱们还是邻居,你丁乙哥没看错你。
董娇:我不甘。
丁祖:孩子,我们彼此知足吧。
董娇哽咽:丁乙,你怎么不说话。
丁乙:我没有话说,因为,没有谁能拆散我们。
董娇哭着跺脚: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想急死我呀。
丁乙低下头:董娇,你放心,我丁乙生死都会和你在一起。
董刀儿一脸不屑:你要爹,还是要丁乙,你自己选。
董娇哭着:我都要。
董刀儿:你别想,如果要爹,这事儿就算了,以后就不要再提,如果你要丁乙,现在就出这个门,永远不要回来!
董娇仰面大哭:爹,你不能不讲理,你不能这么欺负你女儿,我谁也不想离开,除非我死。
董刀愤然离开,进了后院。
丁乙推门而入:别哭了,董娇,咱们可以等,我不怕,你又怕什么?
董刀儿踅身,大骂,推打丁乙:你给我滚出去,我家不许你进来!
丁乙在董刀儿打骂声中,被迫退出了董家门,董娇上前急护丁乙,被董刀儿误打了几下。
董娇突然制止了哭泣,与父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