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革命文物面对面·红色文物系列|去看看鲁迅最好的书法作品

这是一幅被著名书法家沈尹默称为“鲁迅最好的书法作品”的诗轴,它通篇结构严谨、笔法质朴而浑厚,落款“陶轩先生教正鲁迅”,钤“鲁迅”白文方印;另右下角钤一印,为“胶东曹漫之印”的白文收藏印。
(《悼丁君》,此为赠陶轩诗轴)
作为一位战斗文人,鲁迅以犀利的文笔揭露黑暗,他的书法也与其文章同质,笔墨坚韧,一往无前,这正如《悼丁君》,虽是文人笔墨,但不缺豪迈,风骨坚韧。
(上海鲁迅纪念馆副馆长乐融在介绍《悼丁君》背后的故事)
今年是鲁迅先生诞辰140周年,在上海鲁迅纪念馆“前哨——鲁迅居上海时期手稿展”中,《悼丁君》与丁玲作品《母亲》一同展示,默默诉说着那段令人无法忘却的往事。
一部入狱后出版的小说
这段往事就从一部入狱后出版的小说讲起,上海鲁迅纪念馆副馆长乐融的讲述,把我们带回到了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
(视频)
1933年5月14日中午1时左右,一群国民党特务在叛徒马绍武的带领下,闯进上海昆山花园路7号丁玲的住处,绑架了丁玲与来访的潘梓年,接着来访的应修人也中了敌人埋伏,搏斗中坠楼牺牲,这就是著名的“丁潘绑架案”。鲁迅与其他朋友一样,积极投入营救活动。丁玲被捕后的第三天,鲁迅即托郑伯奇带口信给良友图书公司编辑赵家璧,鲁迅先生建议把丁玲的那部未完成长篇小说立刻付排,书出得越快越好。出版时要在各大报上大登广告,大力宣传,这也是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一种斗争方式,给国民党当局以压力,体现鲁迅非常丰富的斗争经验和有针对性的斗争策略。对于鲁迅的建议,赵家璧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准备出版工作,特意把原稿重读一遍进行校对,亲自在书末写了四百字的《编者言》作为交待此书的来龙去脉及未能完稿的特殊原因。赵家璧于5月20日将书稿发排,6月27日出书,此书从编辑到发行,前后只用了一个月零十天,出版速度之快,在中国出版史上罕见。在6月25日的《时事新报》和6月27日的《申报》上,还刊登印有丁玲照片的《母亲》一书出版的大幅广告,并特别注明6月28日早晨,在良友图书公司北四川路门市部先发售作者亲笔签名本一百册,售价不变。
(《母亲》 丁玲)
市民们刚知道丁玲被绑架失踪的消息,所以对丁玲著作的出版并出售作者签名本,自然产生了很大兴趣。这天上午9时,书店铁门一拉开,读者蜂拥而入,签名本被一抢而光,这也带动了非签名本的销售。
尽管《母亲》是未完稿小说,但出版后,立刻成为《良友文学丛书》中很畅销的书,第一版印四千册,一个月销光,10月和12月又各再版两千册,创业界奇迹,年底结算作者的版税,为数还非常可观,鲁迅想办法确认寄送地址后,托赵家璧等人寄给了在湖南常德的丁玲母亲,解决了她生活上的燃眉之急。
一首悲愤中写就的诗歌
自丁玲被捕,有关她的消息常见于报刊杂志,真真假假,难以辨明。由于流传丁玲已遇害,北京有关各界还为她召开了追悼会。6月27日,赵家璧将《母亲》送到鲁迅家,也许鲁迅见到这本丁玲的签名书后,再次触景生情,在收到赵家璧送来的《母亲》后第二天的日记里写下了怀念丁玲的诗:“如磐遥夜拥重楼,剪柳春风导九秋,湘瑟凝尘清怨绝,可怜无女耀高丘。”这首诗后来曾被鲁迅多次题送,其中有一幅,便是郁达夫受杭州好友周陶轩之托专程从杭州赶到上海请鲁迅题字时所书。
(“前哨”两字由鲁迅题写后再到刻字店刻成图章,一本一本印在刊头的空白处)
“郁达夫生性不拘小节,他却十分敬重鲁迅,鲁迅也欣赏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杭州人周陶轩藏有一些咸丰、同治年间皇宫内出产的贡墨,但他却不识翰墨。周与黄萍荪是表兄弟,周家经济状况比较宽裕,喜欢结交文人,郁达夫就是其中一位。平时周、黄和郁达夫都生性嗜酒,郁常去周家饮酒。有一次,三人在饮酒时郁达夫向周索要贡墨。周提出一个条件,要郁达夫向鲁迅索字相交换,并当场交郁宣纸两张。那时黄萍荪也借机提出请郁向鲁迅求字。于是,便有了这幅《悼丁君》诗轴。”乐融说。
(《悼杨铨》 复制品 1933年6月18日杨铨被国民政府特务组织暗杀于上海,6月20日在万国殡仪馆大殓,鲁迅毅然前往。送殡归来,鲁迅便写下此诗)
1933年9月21日,鲁迅致函友人曹聚仁,要在他编的《涛声》杂志上发表《悼丁君》。鲁迅书写旧体诗,大都用来赠送友人,而主动交报刊要求发表的,唯独这一首。9月30日,《悼丁君》发表于《涛声》周刊第2卷第38期。发表的诗稿上作了三处改动:“遥夜”改“夜气”,“拥”改“压”,“湘”改“瑶”。
两代作家心灵的共振
1936年,丁玲和党组织取得联系,在党组织的营救下,得以离开南京。同年7月,她被绑架后第一次秘密到达上海,通过张天翼等接转组织关系时,要求拜见鲁迅,但鲁迅正在病中,需要安静和休息,冯雪峰便劝她不要去。9月18日,丁玲最后摆脱樊篱,取道上海往西安去陕北时,鲁迅已病危,因而更不可能前去探望。10月20日,当丁玲离开西安前夕,传来了鲁迅溘然长逝的噩耗,悲痛难已,以鲁迅《悼丁君》诗中的最后三字“耀高丘”为署名给许广平发去了一首唁函:
“无限的难过汹涌在我的心头。我两次到上海,均万分想同他见一次,但因为环境的不许可,只能令我悬想他的病躯和他扶病力作的不屈精神!现在传来的噩耗……这哀恸是属于我们大众的。我们只有拼命努力来纪念世界上这一颗陨落了的巨星,是中国最光荣的一颗巨星!”
这是对鲁迅的敬献与哀悼,更是丁玲一生的遗恨。
“从鲁迅的《悼丁君》到丁玲的'耀高丘’唁函,从一个侧面表现鲁迅对丁玲的欣赏和惋惜以及丁玲对鲁迅的崇敬,鲁迅一生对年轻作家所作的悼念七绝诗并主动要求发表的恐怕仅此一首,这是两代伟大作家心灵的共振、心声的呼应。”乐融感慨道。
一代藏家毕生的心愿
上海鲁迅纪念馆的珍藏中,有多幅鲁迅的诗稿。
(前哨——鲁迅居上海时期手稿展)
“鲁迅一生中有七十几幅诗稿写下相赠给诸位朋友,有录入唐诗宋词的,也有自己创作的有感而发,呈现多种风格的书法形态。我理解这是由于他从小就养成抄书习惯,后来又师从章太炎,并抄过许多古碑。在长期大量的抄写和学习中吸收前人各种书体的意蕴,既有沉稳、紧致、规整的一面,又有飘逸、从容、圆润的洒脱,形成自己独特的书法形态,受到许多人的喜爱。这件《悼丁君》高65厘米,宽40厘米,在曹漫之家中曾得到许多书画家的赞赏,著名书法家沈尹默认为,这幅字比'运交华盖欲何求’一诗写得更好。'挥洒自如,不拘尘俗之气’属于上乘之作。”乐融介绍。
(鲁迅录李贺《绿章封事》赠徐訏,写于1935年)
(《无题》1931年2月7日柔石等5位左翼作家被秘密杀害,鲁迅得知这个噩耗后于悲愤中写下这首诗)
鲁迅的这首《悼丁君》,有写在《鲁迅日记》中的一篇(随日记)一起被北京鲁迅博物馆收藏的,其他还有刊登在曹聚仁编辑的《涛声》和聂甘弩编辑的《热风》上的手迹(系同一件),以及赠陶轩的手迹,当时后两件,却不知所终。上世纪70年代末,上海鲁迅纪念馆从原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长方行同志处获悉,《悼丁君》上有“赠陶轩”的那件,被曾任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政治部主任、胶东北海区保安司令员、胶东区支前司令员的曹漫之同志收藏,于是开启了上海鲁迅纪念馆几代人征集工作的接力赛。
乐融回忆,曹漫之先生曾很高兴地讲述过其收藏鲁迅《悼丁君》墨迹的具体经过。鲁迅《悼丁君》诗稿原先由杭州书画社即西泠印社收购进来,没有装裱过。1962年曹漫之在杭州养病,带去了明朝徐文长的一幅字。这幅字有一丈二尺高,我国仅这一份。字写得很大,录了四句唐诗。徐文长的这幅字,是曹漫之用八张古代国画换来的。曹漫之曾回忆:“当时,要给毛主席布置房间,因为毛主席喜欢徐文长的字,相关负责人就商量向我交换。我看后挑了一幅鲁迅《悼丁君》诗,其他字画都不喜欢。但对方感到只挑一张,分量太轻,我说不要了。后来我把鲁迅这首诗裱了起来。”
(《送增田涉君归国》(复制品) 鲁迅于1931年12月2日书赠日本学者增田涉)
曹漫之同志年轻时就崇拜、热爱鲁迅,自己曾说是在鲁迅直接影响下走上革命道路的,与同乡好友谷牧同志一起组织鲁迅读书会,抗日时期在胶东创办过多所鲁迅中学与鲁迅小学,抗战胜利后他所领导的中共地下贸易行——和丰行,还资助许广平出版《鲁迅书简》。
曹漫之去世后,上海鲁迅纪念馆差点因《悼丁君》被人送入拍卖行而失之交臂。鲁迅书法一旦进入拍卖市场,就成了商品流通,很难再回到大众的眼中。2011年5月,这件珍贵的鲁迅诗稿由曹漫之夫人蔡志勇捐赠给上海鲁迅纪念馆。
(8月24日至11月24日,“前哨——鲁迅居上海时期手稿展”在上海鲁迅纪念馆对外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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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丁玲被捕,鲁迅在听闻丁玲被国民党杀害的传言后,在日记里写下:“如磐遥夜拥重楼,剪柳春风导九秋,湘瑟凝尘清怨绝,可怜无女耀高丘。”
诗作曾被鲁迅多次题送,这幅被著名书法家沈尹默称为“鲁迅最好的书法作品”诗轴《悼丁君》,是郁达夫受杭州好友周陶轩之托请鲁迅题字时所书。(文 / 朱玺安 图、视频 / 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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