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诫衡中毕业生，你既然享受着衡中的恩惠，就不要放大母校给你的艰辛磨砺
清晨醒来，请读“胡说”
胡子宏生命日记（1773）
我告诫衡中毕业生，你既然享受着衡中的恩惠，就不要放大母校给你的艰辛磨砺
（一）
我毕业于河北威县一中，高中三年，我应该是学习相当刻苦的学生。到了高二，我绝对是本班最刻苦的学生，没有之一。彼时，刻苦学习的标志，就是晚上熬夜到一两点，每天学习13-15个小时。
放了寒假，我骑车回家。本家的爷爷看到我，惊奇地问，怎么现在的学生都是又黑又瘦？遗憾的是，高三那年的寒假，我家煮了一大锅肉。我敞开吃，成了一个小胖子。
38年前的高中生活，现在看来，条件极其艰苦。我亲眼看到，食堂里蒸笼上有用网兜装的干粮，它们是高粱、玉米、白面混合做成。如果上面没有长着一层绿毛，味道应该还过得去。长了绿毛的干粮，开始发霉，按说不能进肚了，但是，从穷乡僻壤来的孩子，必须吃，不吃就要饿肚子。
高一的时候，学校食堂除了卖馒头，还卖玉米饼子。那馒头，刚出锅的时候，热气腾腾，跟食堂里的炒白菜一起吃，足可以填饱肚子。到了冬天，那种馒头隔夜后发硬，就可以用来当作防身的武器。我曾经把双脚踏在硬馒头上，那馒头硬是纹丝不动。
高中之苦，除了饭菜，再就是卫生条件差。宿舍脏乱差，散发着一股馊味，这是正常的。只有在寒冬来临后，学生才能洗过一次澡。狭窄的澡池里，翻腾着碎屑状的东西，当时我就想，那应该是别人从身体上搓下来的泥。热气腾腾的洗澡间，弥漫着人体的味道。
学校之外的大街上，有几家饭馆。最大众化的主食，就是焖饼。做完焖饼，厨师会把刷锅水烧开，做一碗酸汤。那是我高中期间最喜欢的美食。如果父母给的钱没有花完，我就会去吃焖饼。
通常，我一顿能吃一斤肉焖饼，现在半斤也吃得饱饱的了。暑假，我带着小儿子下馆子，我只吃了半碗米饭就饱了，小子随便就吃了两碗米饭。这时，我才意识到，难怪民间有一句俗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28年之后，长子胡小鹄踏入了一所叫衡水中学的著名高中。入学军训时，小子排队进入学校，隔着门栅栏，我兴奋地呼唤他的名字。他瞥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几天时间，小子又黑又瘦，我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高中生涯。
小子进了衡水中学后，很多个清晨，五六点时，天色朦朦亮，我醒来，看看窗外路灯依然在疲倦地闪光。
这时，我就想，小子应该要起床了，然后跑向操场，诵读，跑步，回到教室，校园里就会激荡着朗朗的读书声。实际上，我的高中也是这样读过的。
（二）
10年前的衡水中学，学习气氛是如何紧张，我的脑海里泛不出太多的细节。我只记得，孩子的课桌里、书包里，永远都是做不完的卷子。貌似流传过一句话——如果布置的卷子能让学生做完，那就是老师的失职。
我暗自称赞衡水中学。要知道，高考考的是题，备考无非就是做题。这种简单的道理，我上小学时，我的农民老爹都知道。与此同时，衡中正流行着一句话——通往清北的路是用卷子铺出来的。
实际上，通往名牌大学的路都是用卷子铺出来的。衡中之苦，实际上就是做卷子的劳累。至于食堂饭菜，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我在饭馆里吃的肉焖饼。
我从来不发愁小子在衡中吃不饱肚子。张老师对我说过，至少在河北省的中学里，衡水中学的饭菜是最好吃的。后来，我在衡中吃过几顿饭，才知道，张老师的话之后，应该再加上“没有之一”。
小子读高三的时候学习很投入。我曾经批评他，每月饭费才七八百元，这不行，我的要求是，每月必须吃够1000元。不过，小子当时确实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我和妻子送孩子返校，在宿舍里整理好被褥，小子就要赶我们走。出了宿舍，小子撒腿就跑往教室。
后来的一个夜晚，我潜入衡中校园，给小子送棉袄。头一天，小子说棉袄的拉链坏了，赶紧送新的。那天晚上，我见识了衡中学生专注的学习态度。他们在学习的时候，教室外面的任何声音，都丝毫干扰不了他们。
再就是，下课的铃声响起后，没有零散的孩子走出教室。直到五六分钟后，距离睡觉熄灯的时间只有十来分钟，从教学楼的6楼到3楼，才依次响起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此时，我家小子依然把目光凝聚在一张卷子上。
后来，我把装着新棉衣和苹果的包裹递给了小子，看着他奔跑着去宿舍。次日上午的课间操时，我看到小子依然裹着坏了拉链的破棉衣。他说，没有时间打开包裹去换新棉衣。
那一次，我参观了教室不远处的学生厕所。衡中的男厕所没有尿臊气，厕所水池的台子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学生的洗漱用品。我不知道有没有胡小鹄的。小子在衡中洗漱过吗？不记得了。我在高中三年，是没有刷过牙的。
那么，小子在学校里得过病吗？感冒发烧肯定是有的。因为他的日常开销，每一项都可以在网上查出来。他去学校医务室买药，也会留下记录。有时候，一次就花100多，我就断定，小子说不定输液或者买了较多的药。
10多年前，衡中都每一个考试后，成绩和排名肯定不会过夜，家长都会连夜在校网上查到。迄今为止，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高中，依然寥寥无几。
（三）
高考结束后，我陪儿子住在附近的一家酒店。次日，我陪他去参加毕业合影。彼时，像衡中那样，把毕业的各种仪式放到高考后的高中，几乎没有。
我们本地的一中，在高考前，给学生安排的工作是退饭票。我很愤怒地写了一篇文章《这就是差距：衡中学生在积极备考，你却安排学生换饭票》。
胡小鹄参加毕业合影的时候，还是瓜子脸，朝气蓬勃，略显清瘦。显然，小子在高考前确实下了工夫。遗憾的是，他没有考上清华或北大，只好进了北大附近的“破人大”。
我记得2014年6月23日晚上，胡小鹄查到了高考分数，那一刹那，也许很多孩子为考上了本一而欢呼，我内心却弥漫着一股忧伤。唉，没有考上北大，在很多衡中学霸心里，就算是学业的一次失败。
再后来，每当小子要实现一种学业上目标时，我就说，拿出衡中时学习的态度，难道有什么实现不了的吗？
2021年9月，我家小儿子又进入了衡水中学，重复着哥哥的高中生涯。除了学业的劳累，至少在衣食住行上，小子的条件肯定不错。衡实的食堂餐饮水平也是一流的，而且，我对他在校园里的花费标准依然是——没有限制。
这时候，我读到了胡小鹄高中师妹的一篇文章《和衡水中学在一起的2557天》。这个姑娘在衡中读了3年，又在北京一所大学新闻专业毕业，找到了工作，然后开始写作。从进入衡水中学到她写这篇文章，已经过了7年多时间。
她的笔名叫杜萌。公众号的名称是正面连接。可能，这个姑娘就职于该公众号所在的公司。文章的摘要是：衡中贪婪地、一刻不停地占有并塑造着她。
杜萌貌似毁在高考志愿的填报上。她的高考分数低了中国人民大学2分，与她不同的是，胡小鹄超过人大分数线1分。这就是命运，杜萌所在的大学实际上也不错，貌似我的大学同学还担任过该校的招生办主任。
不过，杜萌确实比较亏，要知道，像她这样的衡中学霸，虽然属于小霸，通常都归宿都不低于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央财经大学，至少也得是中国政法大学。
（四）
也许正是高考志愿的失误，杜萌在文章里对母校产生了些许的抱怨。她在衡水中学的食堂里吃饭，按照我的感觉，貌似没有那么紧张。至少，我没有听说过胡小鹄对食堂的抱怨。胡小鹄倒是讥讽过我家的饭菜，还不如学校的食堂里种类繁多，随意挑选。
因为在衡中呆了三年，杜萌感觉，搭地铁和取快递，都是耗时间，感觉那么无聊。甚至，她懒得排队取自己的快递，最终导致快递石沉大海。
杜萌写到了衡中时光中与众不同的感受。她竟然是睡觉不脱衣服的，还有严重的胃病。她的吃饭狼吞虎咽，十分钟内就能把所有的食物吞食下去。她写到初中同学晓宁，毕业后去了衡水二中。晓宁竟然有过自杀行为，且退学了。这里声明一下，哪个学校的个别学生都难免有心理障碍。衡水二中是很好的学校。
我觉得，杜萌和晓宁，都是衡中和衡二的特殊角色。大部分学生都是苦读三年，像我家儿子胡小鹄那样，平安且忙碌，没有考上清华北大，只好去了那所自己未必喜欢，但衡中之外的学生非常羡慕的学校。
实际上，杜萌虽然写到衡中生活的种种不适，但是她依然得益于衡中三年的锻造。我觉得，高中三年，是人生中最为拼搏的时光。我是，胡小鹄是，杜萌也是。今天是周六，我到办公室独自写作，中午沏了碗油茶喝，休息片刻，就坚持写自己的文章。这种习惯得益于高中三年的投入和坚持。
熬过了高中三年，就知道，没有哪一种条件比高中更苦，没有那一次的打击比高考失败更折磨人心。实际上，如果衡中三年能坚持下来，以后考研，考公务员，都貌似是小菜一碟。
衡中学生内心的孤傲，就是校园里锻造的。它是中国最受关注的高中，进入这所高中的学生，都披着满身的荣誉感。譬如，有的学生肯定不会闯红灯，他认为违反交通规则会给衡中丢脸。与此同时，任何一个正常的衡水中学毕业生，都可以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儿，能够坚持下去。
（五）
我读了杜萌的文章，就推荐给胡小鹄。胡小鹄貌似不屑地说，早就读过了。我希望，胡小鹄也能写一下关于衡中的文章，说不定会成为爆文。但是，胡小鹄拒绝了，我依然觉得，竖子对母校没有留下美好的记忆。
但是，我想给那些曾经对衡水中学心怀抱怨的毕业生，甚至包括我的儿子胡小鹄，提出几句警告，也算是叮嘱——
你不能一边得益于母校对你的栽培，一边抱怨衡水中学多么辛苦，多么不近人情。在冲刺高考的过程中，从来不会有“好吃不贵”的成绩。就像我，我不能一边考上大学沾沾自喜，一边又抱怨读高中时期的熬夜实在是太辛苦。
你得益于跑步吃饭的学习环境，正是那种万马奔腾的场面，才让一只羊都能跑出驴的速度。你跑进了一所美丽的牧场，四周的骏马都跟你抢草吃，此时，你不要抱怨，还不如回到老家的学校，去做一只头羊呢。
你确实在衡水中学校园里吃了三年的苦，但是，如果没有母校的激励，你怎能快速地从底层上升到北京市民的圈层？在北京生活的感觉，跟在村里做首富，绝对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在登高看远的同时，却抱怨自己当年攀爬高考这座山，竟然付出了那么多艰辛的努力。
为什么那么多衡水中学的家长，成为我这样的衡中铁粉呢？这是因为熬煎过几十年的光阴，我们懂得了衡水中学的“追求卓越”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是怎样的激励。我与衡中已经结缘10年，但是，衡中的校训一直在我人生中起着无与伦比的推动力。
人生实际上很简单。每当自己遇到瓶颈或者困难的时候，就想着自己再熬一次高三就行了。很多过来人，都像是衡水中学的学生，喊着最响亮的口号，做出最大的努力，接受最平凡的结果。
谁的人生都会有几场大哭，就像杜萌报错了高考志愿而独自一人放声大哭。我大哭的时候，竟然没有避开别人，是哇哇地大哭。直到我得了一场癌症，才成了铁石心肠，经常流泪而不会大哭。因为我懂得了，只要不是生死问题，一切困难都不是问题。
我不知道如何评价我此刻的处境。得了一场大病，一直走在心怀恐惧的人生道路上，身边就是死亡的悬崖。可是，我又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写作，还开通了抖音号，晚上有了闲暇时间，就对着粉丝忽悠一回。我觉得活得很好。
可是，我不能抱怨这场大病给我的痛彻心扉的折磨。所有的灾难和煎熬，被光阴淹没之后，就会有一种收获，有时是精神上的，有时是物质上的。而我，精神和物质双丰收。
相对于社会上的各种不公平，衡中真的已经很不错。就像杜萌讲的——衡中才是真正的乌托邦，这里规则明晰，赏罚分明，每个人都有单纯的盼头。
衡水中学的毕业生们，你们既然享受着衡中带来的恩惠，请不要放大母校给你的艰辛磨砺。等你们到了中年，需要再度拼搏的时候，你们就会懂得“追求卓越”是怎样的一种内驱力。等你们为人父母，才知道衡水中学对一个孩子的激励，是无与伦比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