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湾(小说连载十六 )
李家湾的年轻人(小说连载)
操场上大人娃姓们的叫喊声，惊动了前面玉米地塄上一个割草的人。割草人回头一看，看见一个小娃娃正撒开两腿，照住地塄下废弃枯井的方向上跑，后面追赶他的大人小孩，像一群受了惊的绵羊，齐刷刷的一阐朝前边追赶。追赶的人就跑就还变了声调的齐喊“常进龙，常进龙”的名字。割草人一看事色不对，放下镰刀，斜刺里朝枯井的方向上跑过去，在距离枯井十几步远的地方，迎头拦住常进龙，一张双臂一下将常进龙箍住。常进龙像一头被人捕获住的野兔，一边竭尽所能地摇头扑棱着身子，一边声嘶力竭地朝天又吼又叫。两个吓得脸色纸一样白的老师，看见割草人抱住常进龙的那一刻，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塄上，捂着心口哭着说:“啊呀呀娘呀，吓死个人了！啊呀呀娘呀，吓死个人了！……”
追上来的小同学，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住常进龙，哭着劝说常进龙，捉住常进龙的小手手和和小胳膊，拽住常进龙的小衣袖和小领口，就怕常进龙跑向枯井边。这伙小同学，最害怕出事的人是李玉娥。尽管她当时只是个数六岁的小女孩，但她已经能明白人跳了井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她推开人群，哭着先用她的花手绢给常进龙擦眼泪，接着连声承认自己撞了常进龙的不对！最后更低声下气地恳央常进龙，说如果你气不过，你可以再踢几下我的屁股来解气。连那两个教幼儿的女老师，也和颜悦色地一叠连声承认自己不该打常进龙，让常进龙原谅老师的一时冲动。甚至于在校长知道情况后，也赶着过来给常进龙解释……
也就是从这件事情发生后，在李玉娥六岁的小小心里，第一次改变了对常进龙的看法。她知道小小的常进龙既是一个不好惹的小茬头，更是一个敢用小命来赌气的烈性人。她由原来膈应常进龙，变成了一个主动想与常进龙接触挨近的人。一道很简单的加减题，她故意装作不会，主动向常进龙请教。一开始，常进龙理也不想理她，故意你从左边问，我把脸转向右边；你从右边问我，我又把脸转过左面。但架不住李玉娥日复一日，每天三番五次的来请教，终于在一种胜了的自我满足下，他教给了李玉娥。这种请教与被请教的游戏时间一长，常进龙以往那种看不起她的神情，再也没有了。慢慢的，两个聪慧灵秀的小娃娃，由最初的互不待见，变成了两个惺惺相惜的人。
常进龙和李玉娥，既是同一个李家湾的人，又是从幼儿园到高中时期的同学。说他两人从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绝不言过其实。尽管两个人升上高中后，不在同一个班里念书，而且高三第一学期的秋天里，常进龙怀揣着一腔投笔从戎、心雄万夫的豪情壮志，从学校参军到内蒙当兵去了。而在这之前，也就是上初中的时候，青春期萌动起来的情感世界，两个年轻人早已自觉不自觉的你的心中有了个我，我的心中有了个你。一周不见，心里就有一种想要见到对方的念想。甭看稠人广众下两个人也是平头正脸的不搭一句话，背转人的时候，互相之间不知有多少要说的话想说给对方。话题里有各门功课难题上的探讨，有思想困惑上的沟通和交流，还有日后升学、就业以及走进社会等诸多问题的设计和探讨。
第一次听常进龙说要参军的话，李玉娥只以为是常进龙看武侠小说看多了，古人中投笔从戎、扬名立万的故事感召的他也有了一时的冲动，及至看到常进龙真的拿上报名表填上自己的相关资料后，她这才认真劝说起常进龙来。她让他好好的、冷静的思考思考，好好的、认真的规划一下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按照常进龙以往考试下来的各科成绩排下来，来年的高考，他有较大的把握能够考上本科院校，甚至于像211或985的那样的名校也有可能走进去。连他们班的班主任对他的决定也充满了惊诧和惋惜，劝说他一定要在参加完高考以后再决定参军或不参军。常进龙听不尽人们的劝告，拧住一个理要实现自己当兵的梦想。为此，李玉娥还专门回了一趟村，到常进龙的家里，把他们班主任的意见向常进龙父母作了转达。常进龙的父母是两个最能尊重儿子选择的当家人，他们说，既然儿子选择当兵作为出路，那肯定有他的理由，作为父母的我们，绝不做干涉儿子选择人生道路的人。常进龙穿上军装行将要走的那一天，李玉娥再也不想把心里话埋藏起来，想对常进龙作一番表白。在常进龙登上火车要走的前一刻，李玉娥跑进车站，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挤到常进龙的跟前，递给他花的那一刻，同时也大方的向他说出了“我爱你”三个字。她要他在部队里好好服役，好好锻炼自己，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考进部队的院校。他对她的表白，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就好像庄户人修的水渠那样，渠修到哪里，水就淌淌然然地流到哪里。他吩咐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在明年六月份考上自己想考的院校。他让她等着他，他心里也只有一个她。他不会辜负她的厚望！
常进龙服役部队的营地，座落在靠近中蒙边境一望无际辽阔的草原上。从塔哨的最高处用望远镜向四面看去，能看到远处蒙族人居住的毡房上面冉冉升起的白烟，特别是雪后初霁一片白茫茫的时候，那一柱柱孤孤的烟气连着一碧如洗的苍穹，给廖廓苍茫的大地，显意地描绘出唐人笔下那种“大漠孤烟直”的边塞荒凉风情来。要是有颳风的天气，借助风的力道，身在军营里的人，时不时还能听到从远处飘来的蒙族男人嘹亮粗犷的牧歌。常进龙凭着自己写的一手好硬笔字，画的一笔好粉笔画，在当兵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被抽调到团政治部下设的宣传保卫股，在别人的带领下，做着营盘里露天宣传栏上写字和绘画的工作。常进龙嫌机关工作缺乏连队那种摸爬滚打的实战激情，申请又回到他原来的连队。入伍一年以后，常进龙不仅入了党，而且成了全团他那届入伍人中第一个当了班长的人。就在他满怀信心，抽出时间准备来年六月份一年一度的军事院校招生考试复习时，也就是在他服役的第二年的冬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救人事件，接下来的事情，彻底地将他想考取军事院校的理想，化作了一个永远难以圆了的美梦。常进龙带着既无尽又无奈的终身遗憾，离开了他心爱的军营。最后，他索性将这一段救人的事情作了冷处理。他极力地想把这件救人后发生的一系列想象不到的事情，尘封在自己不愿意回忆的记忆里，他永远都不想让李玉娥知道这件事情。为此，他曾亲自登门拜访了所有他认识和知道的一个县里的战友，央求他们回到老家后，任何场合下都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件事。他是背负着无法实现李玉娥对他怀有一片美好希望的遗憾，复原回老家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