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孙：气功入門（中）
读者须知
徐立孙（一作徐立荪）先生1897年2月生于江苏南通城内寺街，1916年负笈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徐立孙先后师从王燕卿学古琴、沈肇州学琵琶，从李叔同学西乐。王燕卿、沈肇州是继徐昂（徐立孙长兄、著名国学大师）之后，对徐立孙一生影响最大的两位恩师。
1929年期间，徐立孙的两位恩师王燕卿、沈肇州先后仙逝。徐立孙及挚友邵大苏为纪念恩师，于1929年夏，携众弟子成立了“梅庵琴社”。经过1923年至1930年期间的不懈努力，二人将王燕卿遗留的《龙吟观琴谱》残稿、手稿及琴学讲义重写编述、校订，易其名为《梅庵琴谱》出版。1936年徐立孙又重刊沈肇州《瀛洲古调》琵琶谱，改书名为《梅庵琵琶谱》。
1953年，徐立孙在北京参加全国音乐周，与管平湖、查阜西、吴景略被誉为全国四大古琴家。
于1969年12月去世，时年73岁。
徐立孙不仅深谙国乐，而且精深国医。大约在1926年，他跟一位湖南老人沈鉴渠学针灸及内科，深得真传。抗战期间，他以行医为生达八年之久。1950年，作为中医针灸家，他在上海针灸界已有相当影响。1936年、1948年、1951年、1953年，他曾四次取得行医资格，1953年起成为专业的医生和医学院教授。著有《静坐入门》《气功入门》《子午流注》《针灸发微》等著作，还在《新华医药》《现代针灸》《南通医学院学报》等医学期刊上发表过十余篇论文。 1956年，徐立孙和其他98名中医作为正式代表，一同出席中华医学会全国会员代表大会，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因此，曾有一名学者对徐立孙如此评价：“可以肯定的是，徐立孙是医术最好的古琴大师，或者说，他是古琴造诣最高的针灸名医。一个人集国乐大师与国医大师于一身，堪称奇才，令人惊叹！”。
——引自南通梅庵琴社文《古琴大师徐立孙》
气功入門（中）
徐立孙
坐的姿势不外乎平正，平正則周身經脉舒泰，气血易于流行。头部尤应注意，要不前不后，不左不右，两耳垂肩。坐法分平坐及盘膝，初练气功时可以平坐，凳須低一些，以大腿不着凳为度，两手平置膝边上，背部須平直，領紐及褲带，松紧带等物皆宜松开，总以全身沒有任何障碍为宜。盘膝不可拘式形，以两足盘置膝下最为简便，臀部宜用軟垫，两足交置垫前，以平稳为度，可以久坐不疲。
坐的地方要幽靜，宜空气流通而又无大风侵入，光綫宜明暗适宜，如在夜間宜有适当的灯光。坐的时間以早晨为最佳，如因工作关系，亦可以睡前行之，对睡眠并无妨碍，經过一度靜坐之后，則神志安宁，更可使睡眠甜蜜而舒适。此外可择暇时行之。飯后不可卽坐，以隔一小时为度，劳动之后亦宜稍事休息而后再坐。
坐的时間长短，沒有一定，但最初练习时最少須一刻鈡以上。下坐之后宜在室内再休息片刻而后出外或工作。如果时有出汗现象.，更宜多休息，待汗干后再出外或工作。气功有了一定程度以后，坐的时間自然有起有止，也就是說，有一定的发展过程，下节再作专題說明。
气功入手的方法全在休息，也有叫做“温养”的。“休”是休养，“息”是生息。老子道德經上說：“孰能浊以止，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止”和“安”就是休息的意思，脑子終日劳碌，不免思潮起落，犹如浊水一缸，終日搅动，无有已时，坐下来休息休息，犹如置之不动，浊者自然下降，逐漸澄清，就是“靜之徐清”，古人叫做“心如止水”。靜极必动，就是說：脑子如果能眞正的靜下来，就由正誘导的作用，而生理上的机械活动力自然而然的活跃起来，易經上的說法，叫做“一阳来复”，也就是“阴极阳生”的道理。所以道德經上又說：“致虛极守靜篤，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学习气功的人必須坐下来，休息到虛极靜篤之时，自然靜极而动，一阳来复，而生机勃发矣。上面曾經提到。气功的理論基础，不离阴阳五行学說。而以心腎为代表。心属火而腎属水，整个基本是“心火下降，腎水上升”。“靜之徐清”，就是心火下降，“动之徐生”就是腎水上升。道德經上說:“虚其心，实其腹”，“虚”是虚极靜篤之意，因体内眞气流行而“下丹田”日益充实，就是“实其腹”。所謂“心”不是血肉之心，而是指“神明之心”，就是指的大脑皮层，脑子能够靜下来，达到內抑制的境界就是“心火下降”。“腎”代表人身的物貭資源，也就是一切生理活动的原动力，“腎水上升”，代表生理机能活跃的状态，照中医理論体会的說法，就是体内眞气流行。这是“心腎交”的进一解释。
感觉器官的处理問題：在坐下来休息之后对感觉器官如何处理，实系气功入手方法中的关鍵問題。譬如說，坐下來之后眼睛閉不閉呢？有很多人一定认为眼睛是閉的，其实未必如此，眼睛閉了坐叫做瞎坐，而且容易昏沉，甚至入于昏睡状态。古人多面壁而坐，就是因为眼晴要开了坐，同时为了防止外物的纷扰，所以要面壁而坐。有关于五官的处理問題分别說明如次：
眼：内經上說：“一身之精气上注于目而为之睛”。阴符經上說：“机在目”。再說得浅近一些，精神的健康与否，可由目光而知之，甚至一切的思想情况也可由目光而知之。练习气功要脑子靜下来首先要眼睛处理得当，内經上又說“目者心之使也”，就是說明眼睛的重要性，做气功有两句名言，叫做“既不昏沉，又不散乱”。眼睛閉了就要昏沉，但也不能大开，大开时精神易于散乱，所以要听其自然，休息得法，两目成垂帘状态，自然目光团聚而神志清明。
耳：耳为腎窍，坐时一切声音之不聞不問，初习气功者可微微听自己的呼吸，有意无意之間自能收視返听，而气功的术語叫做“耳目交光，心息相依”。
鼻：鼻为肺窍，呼吸由此出入，以綿綿靜默为妙。有关呼吸問題，下面再作专題討論。
舌和口：舌为心窍，口为脾窍，初坐时口宜大开，以出脾胃的浊气。休息之后在不知不觉之中，精神团聚，口自閉合而舌抵上顎。
呼吸的处理問題：气功就是深呼吸练习，所以呼吸問題，可以說是关鍵的关鍵，古人处理呼吸的方法不止一种，伹皆是权宜之法，而不可固执，总的原則是一任自然，而不可有一絲一毫的勉强。至于逆呼吸的方法更不是勉强得来的，也是气功有了一定的进步以后，自然而然的入于逆呼吸的状态之中。为便于說明，一一分別述之如次。
初步之时以用上面所提的听息法或用数息法，自己默默的听和默默的数。总之呼吸要慢要深长，心能够定下来，呼吸自然会逐漸深长，也不是勉强做得來的。
中医理論体系以阴阳为基础，以开閤为适用，气功有几句名言，叫做：“吸閤而乾，呼辟而坤”和“呼接天根，吸接地脉”。所謂乾坤天地皆是比喻，“乾为天”指人身心巅頂而言，“坤为地”指人体的尾閭部分“会阴”而言。认为呼吸之时体内眞气的流行有一定的路径和方向，我个人的体驗也确实是如此，以下还要再談。“閤辟”指丹田而言，也指整个的气机而言，上面已經提过一吸全身皆吸，腹部也向內吸，眞气的流行自“会阴”經督脉而列巅頂，也就是“吸接地脉”。呼气时全身皆呼，腹部也向外松弛，眞气流行由巅顶循任脉而下，腹归于“丹田”，也就是“呼接天根”的說法。眞气的流行确是如此，絕不是心理作用。历古以来許多气功的先哲皆是如此，許多有功夫的人皆是如此，我个人的經历也是如此。但不是气功开始就有这种境界，必須练习到相当阶段才能有此境界，同时也仅是气功中升堂入室的第一步工夫，在下一节中再作进一步的說明。
现在要談停息的問題了，这更不是勉强的問題，而是气功到了一定的阶段必有的现象，也就是說：到了虚极靜篤之时，生气勃发，呼吸畅旺，到了一定的阶段，自然有类似停息的现象，呼吸的深长出呼吸意料之外，我个人的經历，一分鈡之内仅有两个呼吸，甚至一分只有一个呼吸。当然不是全部靜坐过程中皆是如此，也是最紧张的阶段，确是如此。过程大概是这样，吸到无可再吸之时，暂时停顿一下，而后再行呼出，呼出之时也必定要呼到无可再呼之时，才又慢慢的吸进，此时丹田必定发热，周身如在蒸籠之中，而神志格外清明，等于一部机器开足馬力一样。也有人主张在练习呼吸时，卽用停息之法，如能得法，也未尝不可，总以听其自然为妙，而不可强求，不如听其自然发动，就不会有任何的流弊了。
我个人还有一个經历和体驗，就是停息在呼或吸的中途。如以子、午、卯，酉代表眞气流行的方向，則吸气由子到午，呼气由午到子，而停息适应在卯方的位置，合于古人“卯酉沐浴”之說。沐浴的問題十节中再作說明。
气功从入坐到下坐，有各种不同的消息和各种不同的境界。也不尽人人相同及偶有一些異常现象，但可以說大体上是相同的。这些现象或消息，皆是生理上机械活动力的表现，大部分可以用科学来說明，但有一些现象目前的生理知識还不足以說明。其次在过去是不大讲的，因为气功最主要的关键首先在于无思无虑，到了虚极靜篤之时，气机自然而然的发动，而气机的发动是生理上应有的现象，絕对不是脑子里想出的。古人說得好，“非觉而动，实动而觉”。意义非常深入。譬如說，坐下后丹田可以发热，及热气自尾閭向上循行等等，如事先說明，則坐的人以意为之，可以胡意乱想，也似乎肚子里发热，又似乎有热气向上冲等。其实毫不相干，一点影子也没有，这样是不会坐出功夫来的。所以在传授气功时，仅說明入坐的姿势或仅透露一些初步消息，而使之慢慢的练习。待有了发动的情形，再和有經驗的人交换意见及进一步的指点，自可由浅入深而循序漸进。今約略将气功中各部现象作初步說明：
整个的过程可以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为例，坐时姿势已詳于前，入坐之始等于一年的冬至，第一步功夫是坐下来休息，到了虚积靜篤之时，心平气平的境界，阳气自然发动，头身自然正直，口自閉合而舌抵上颚，卽当收观返听。或問此时景况如何，可以大地回春作为比喻，呼吸自然深而畅适，全身溶溶如在春风化雨之中。卽将两手推拳，置于脐下，凝神一志，靜待下一步消息。
大地回春之后，生机勃发，必定要进天“夏长”的境界，也就是内經上所說的“天地气交，万物华实”的境界，此时丹田火烧，气机流畅，呼接天根，吸接地脉，体内眞气流行，遍体微汗或大汗淋漓。此时更宜耳目交光，神不外驰，自然津液盈口，而鼻息棉锦，眞正的“入定”卽在此时。
全身气机經相当的紧张而后，又必阳极生阴，等于秋令的到临，坐时但觉身心舒暢，两目自然张开，口内津液自然落下。两手自然松开，卽将两手仍置膝上，如入坐时休息的姿势，以待下一步消息。
由秋而冬也是必然的过程，此时一切现象逐漸消兴，目自大开，口也开了，舌也不抵上颚了，汗也干了，等于冬令的退藏一样。再休息片刻卽可下坐。
或問整个坐功过程需要多少时間，此則不可一概而論，心靜而年壮者时間較长，身体不足，年老者时間短。时間愈长，則进步愈快，体弱者如能多休息，多加营养，时間亦可逐漸加长，普通約一小时左右，但有功夫的人坐数小时以上也是常事。总之气功有一定的发展过程，也不是初坐之后卽有这些过程。初学的人，只有坐下来做第一步休息的工夫，自能循序漸进，有多少做多少，有一步做一步，有两步做两步。能做到有起有落才算入門，尚未登堂入室。必須做到“心腎交”才能算登气功之堂，第九节中再談。此时宜注意以下几点：
1.入坐之后已有上各项消息时，如有人相喚，此时不能下坐，因气机已发动而忽然停止，对身体有损害。
2.一切消息退藏之时，宜多温养休息，不能急于下坐；因精神尚未封固，或汗液未全干，如急于下坐；其弊尤大。下坐后仍宜在室内休息或散步数分鈡再出外。
3.做气功的人宜清心寡欲。如有性生活后宜停止数日不坐，非不能坐，坐下不易见功，故不如温养数日为宜。
4.气功以坐功为大本营，以平日温养为协助，有了-一定程度以后，可以在行、住、坐、卧之中灵活运用，卧下时照样可以做工夫，宜侧身而卧，两足一屈一伸，一手倚头部，一手置腿上，宁神一志，照样可以练习。此外在散步之时照常可以調息溫养。但应仍以坐功为基础。.
5.坐中常有全身振动或其它異常现象，皆宜凝神一志，則各異常现象自然消失。所謂见怪不怪，其怪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