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案例发了以后，居然留言区评论的甚少，还多是出于道德范畴的评论，专业法律评析几乎没有。这个案例烟语君琢磨了一天，越想越觉得法律上别扭，就试着分析一下吧。
先复述一下判决书认定的案情：时任一单位领导的赵某（已另案处理）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取了不正当利益，他人答应付给赵某好处费10万元。赵某为了躲避侦查，如何安全不留痕迹的受贿10万元，就多次通过手机询问身为律师的赵某某方法。2018年11月11日（注意这个时间点），按照被告人所传授的方法，赵某让其妹夫从外地来到长春，自己打车去与其妹夫接头，将新购买的手机、手机卡及事先准备好的四盒人参交付其妹夫，由妹夫前往与行贿人见面收取10万元好处费在转给赵某。2021年4月16日，赵某某被法院以传授犯罪方法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
应该明确的是，赵某某不构成受贿罪的共犯，因为赵某跟行贿人利用职权谋取不当得利、达成行贿款数额及给付的意向时，他根本没有参与。对于赵某某是否犯罪，应该是仅对考虑周某请教如何“不留痕迹”转移行贿款而出具建议的行为，进行法律考量。根据《刑法》第二百九十五条，“传授犯罪方法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的规定，传授犯罪方法罪，这是一个重罪。这个法条有两个基本要件，一是传授，二是传授的是能构成犯罪的方法。首先，从“传授”的形式和结果看，赵某某传授的完全就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的障眼法，根本不足以达到让赵某逃避处罚的结果。尽管赵某某出了不好花样（如上文所示），可赵某还是被抓被查处了。实践证明，赵某某传授的“犯罪方法”，就是馊主意，素不相识的人，四盒人参卖了10万元，根本经不起行贿受贿方的对质和纪监机关的深查。记得刑法理论上讲，传授犯罪方法中的“传授”，是指对方按照传授的方法，可以直接实施犯罪行为。举例说明，有人请教如何自杀，答曰，多喝水就行，这是传授犯罪方法吗？指导用素不相识人高价买卖人参，跟让想自杀的人多喝水一样，根本达不到实施或掩盖“犯罪行为”的效果，还是《刑法》意义上的“传授”吗？
其次，赵某某所指导的赵某“不留痕迹”的交接行贿款的行为，是不是传授犯罪方法中的“犯罪行为”。既然赵某某不构成受贿罪的共犯，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刑法》中还有一个2006年薪设立的罪名——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赵某某指导赵某一系列的花样，是否可以构成传授这个罪名呢？
2015年5月11日，最高人民法院通过了《关于审理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15〕11号），其中第一条规定，明知是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而予以窝藏、转移、收购、代为销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饰、隐瞒，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依照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条第一款的规定，以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定罪处罚：
（一）掩饰、隐瞒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价值三千元至一万元以上的；
（二）一年内曾因掩饰、隐瞒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行为受过行政处罚，又实施掩饰、隐瞒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行为的；（三）掩饰、隐瞒的犯罪所得系电力设备、交通设施、广播电视设施、公用电信设施、军事设施或者救灾、抢险、防汛、优抚、扶贫、移民、救济款物的；（四）掩饰、隐瞒行为致使上游犯罪无法及时查处，并造成公私财物损失无法挽回的；（五）实施其他掩饰、隐瞒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行为，妨害司法机关对上游犯罪进行追究的。
按照这个司法解释，赵某某传授赵某“不留痕迹”的交接行贿款，确实也算是“明知是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而予以窝藏、转移、收购、代为销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饰、隐瞒”情形，但是，却不符合该司法解释中明确的五种情形任何一条。按照法无明文归罪即无罪的法律规定，赵某某及赵某妹夫的行为不能构成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不过，2021年4月14日，人民法院报刊载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修改<关于审理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决定》（法释〔2021〕8号），删除了上文中2015年关于此项罪名中的第一条第一款第（一）项的内容。也就是说，按照2021年最新的司法及时，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不再有“掩饰、隐瞒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价值三千元至一万元以上的”的数额要求。按照最新的司法解释，赵某某指导赵某“不留痕迹”的交接行贿款，则可能构成了此罪。但是，按照刑法从旧兼从轻的溯及力规定，赵某某的指导行为发生在2018年，不可能适用最新的司法解释。综上可见，赵某某的“指导”行为，一是“传授”的方法根本不足以让人实施犯罪行为，二是传授行为的内容，根据当时的法律规定，也不是《刑法》中的犯罪行为。看了以上的个人分析，你们，还认为赵某某的行为构成犯罪吗？从道义上讲，向公职人员行贿受贿，损害的是国家和全体大众的社会利益，应该是人人喊打而不应该纵容胁从帮之的行为。从律师执业道德和职业规范上看，本应模范的遵守宣传法律，见到违法犯罪行为应该积极纠正举报，更不应该“指导传授”提供帮助。赵某某身为先是在司法局工作，后从事律师的法律人士，其行为确实应该受到谴责乃至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其行为按照最新的司法解释，择一重罪的话，也可能涉嫌构成了传授犯罪方法罪，这值得每个人尤其是法律人士警惕。但是，更应该知道，《刑法》是最严重的法律制裁，适用刑法必须严格依法进行，坚持罪行法定罪责相应。否则的话，离开或曲解《刑法》的立法本意，为了制裁一个“坏人”搞刑事打击范围的扩大化，则是比放纵了一个坏人更坏的局面，甚至会造成人人成为潜在的受到刑法打击者的危险。声明：烟语君不认识案例中的任何人，以上观点仅是个人见解，欢迎留言探讨批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