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之书》216、一首老歌的故事
今天澄源跟她母亲通话、聊天。母亲讲了一件事，她去看望一位朋友的老母亲，今年九十五岁了，前几天身体还好，可以到处走走，做运动。这两天突然病了。
老人家只好卧床。有趣的是，老人家的意识突然变得有时清晰有时糊涂。清晰的时候重复唱一首歌：《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人民地位高，
……
我小学时、初中时这是课间必唱的集体歌曲，也是学校里重大活动上必唱的集体歌曲。这首歌曲是1957年诞生的。
老人家在1957年时已经32岁了，就是我来北京的年纪。这歌曲入了她的心入了她的脑，在高龄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而这首歌一直盘旋在她大脑里，可见当年她唱过无数遍，肯定唱得比我多。从小学到初中毕业，这歌曲少说唱过七八十遍。上高中后学校不要求学生必须唱这首歌了。
这首歌在我家乡还有一个版本，我也唱过，那是饥饿年代，农民们唱着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也许这样版本的歌曲，在官方是不允许唱出来的；作为对历史的记录，有必要记录几句，是对历史的记录与反思，不这样记录，只怕过上多年人们会完全忘记这回事这首改版的歌，我只写前面三句：
社会主义糟，
社会主义糟，
社会主义人民吃不饱，
……
其余的词语，不能写。问题就出在“吃不饱”三字上。1957到1960年，我母亲称之为“饿死人的天年”。母亲说村里人饿得吃光了老鼠，吃光了树皮，饿死了很多人，村里一个老奶奶饿得实在没法活了，把小孙女煮了吃。
全国著名作家雪漠先生是我友，更是甘肃老乡，他的小说《西夏咒》里写过“人民吃不饱”的年代人吃人的事情。我读过甘肃常河人常引民的长篇七言诗体自传，里面写了吃过人肉的同学，那个同学后来疯了，说看到索命的鬼，后来自杀了。
那部长诗读得我心里很难过。
这就是甘肃人当年把那首红歌改版的主要原因。假如我晚年写小说，会写这些内容。现在不能写。
写一点点给你读，了解社会与人性。
只怕这是你父亲不给你讲的苍生往事，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童年经历过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