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史话 汉正街的老字号“谦祥益”(续)
老百姓对“谦祥益”有句俗语,叫“谦祥益的房子——内外墙(强)”。由于此店是经营布匹的,最怕火灾,而汉正街在历史上经常遭遇火灾,所以当初在设计做“谦祥益”时,墙体厚实,不易传火。“谦祥益”的最老店铺是按山东老店的模式,店门是石库门,进门隔一道天井似的小廊才是柜台。
一走进“谦祥益”,迎面挂着一块9尺长、5尺宽的匾额,内中镶嵌“一言堂”三个鎏金大字,何为“一言堂”?清末,汉口“正大恒”布店首创“一言堂”,招徕顾客,卖货不还价,放尺1丈不超过5寸,后形成行规,故布店俗称“一言堂”。两旁用红纸书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店训,周围货柜的布匹整齐有序,3尺高的柜台擦拭的光亮鉴人,红木圈椅四下摆放,鼓形凳排列两厢,可供顾客休息、用茶、洽谈生意。整个店堂,朴绌古雅。每天开门营业时,操山东口音的店员们恭敬地迎接每一位顾客,先问好,再让坐,次递茶,并敬烟,一问数答,不厌其烦,所以顾客进来,如沐春风,谦冲平和之气荡漾其间。
俗话说:“生意买卖,先买后卖,只有买好才能卖好。”店铺商品花色品种备货齐全,质量较高,初期京青市布、月色市布全由北京总店供给,后自行设保记染坊,严格按照北京一套工艺加工。清末民初,我国纺织业不发达,民间穿的,特别是广大农村,一般依赖土布。由于土布粗厚难看,但耐穿耐磨而且色泽鲜亮好看还是宝蓝官布、宝蓝竹布、宝蓝洋布,为了扬长避短,衡记以品牌取胜,当家品牌是这三宝布或三蓝布。穿厌了土布的老百姓,把这些平整光鲜的三宝布,统统叫做“洋面”。这些“洋布”,其实是用中国的“祖传秘方”染色的,多过三道缸,色正而深,老百姓挺喜欢的。“谦祥益”衡记对质量要求严格,其工序一丝不苟。染白坯布之前,把白坯布摊平,均匀地糊上臭泥巴,两天后再下染缸,这样染出的布,鲜亮不褪色。染整碾平后,有专人检查其质量,凡色泽不均匀,略有斑点均为次布,分等级打折处理。优质优价,次质次价,决不以次充优。销售价格低于一般市价,明码实价,从不乱价,因此赢得顾客的信赖,誉满三镇及周边荆襄豫陕等地。
当时河南及汉水流域地区农民来汉口买布,绝大多数都买“谦祥益”的。到汉正街来打货时间很紧,没关系,只要把所要买的物品列出清单,递给店员,让店员一样一样配齐,等回头再来,货已办齐,无须问价,无须看成色,付款后再让店员在清单上打上“谦祥益”的印记,以示荣耀。放心拿起货就可走人。所带货款不足,均派人往取,老主顾可留餐。“谦祥益”以周到的服务和至诚的信誉赢得了广大消费者的极大信任。到了买布必来“谦祥益”,以此为荣,以至于民谚有“没有'谦祥益’的布不出嫁”之说。同街小商店包装纸,也多印上谦祥益上首或下首以广招徕。可见,“谦祥益”在人们中的信誉之高。当时,每年春秋之季,湖南人运木材到鹦鹉洲销售(当时木材集散地),卖货得钱,必到谦祥益买点布匹绸缎回去,彰显荣耀。
衡记的生财之道,是在季节转换上做文章。俗话说:“夏宜麻葛,冬用毛棉。”以夏布为例,每到暑季,市民习惯穿夏布衫,用夏布蚊帐。每当冬季来临,夏布滞销,价格下跌,衡记就到湖南浏阳夏面产地,以低价大量收进滞销产品。待来年夏天,可收廉价多销之利。衡记开张不到三年时间,声名远播,遍及武汉周边各县,以至湖南、河南的一些地方。到光绪三十年(1904年),积累白银20万两,于是又在衡记旁设“谦祥益”西号,西号生意最好。至此,汉口有晋记、衡记、西号三家“谦祥益”分店,三号总人数三百多人,职工以山东籍为主,学徒70%为山东人。
辛亥武昌首义爆发时,清军在汉口闹市区纵火,衡记损失惨重,暂时歇业。西号小有损失,迁往江汉路继续营业,两年后又搬进新建的店址营业。西号的业务稍次于衡记。辛亥革命以后,衡记从上海庄调来资金,借用西号旧址重新开业,生意比以前更好。收益稍胜于西号。1915年,王占元(原山东馆陶县人)任湖北督军,因资东孟养轩的岳父陈健侯与湖北督军王占元是换帖的弟兄,所以当时的汉口“谦祥益”经理孟树生经常乘王占元的马车出入督军府,借此名声对其经商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那时的“谦祥益”生意如日中天,日销售金额达到4000银元左右,最多时1.1万银元,年销售金额130万到160万银元。直到1938年日军占领武汉前,衡记积累资金53万银元,约合白细布6.1万匹。还在联保里、联益里、楚宝街购置了大量房产。
“谦祥益”对内管理严格,孟家老板坐镇北京总店,遥控各地分店,各分店利润七成上交总店。在汉口设有总管。总管人选,由北京谦祥益总店选拔提名报请资本主孟家批准派任。该店用人,按照北京总店的标准,从职工中挑选忠于孟氏、肯为孟家服务、有能力、有工作经验者分任“掌柜”、“照场”。店员分学徒、中班、店员三等。学徒为店员的启蒙阶段,进店先要立保单、找铺保,保单规定:学徒严守店规,听从管理使唤,违反店规随时会被开除。店内制定有店规十八条,其中有不准赌博、不准娼妓,不准私自听戏、不准出外吃茶闲游、切戒鸦片,平日不饮酒等,要求店员居礼守分,循规蹈矩。彼此虚心敬事,和气致祥。如有打架吵嘴,刁唆是非,乃生意之忌,有者以犯规论。
“谦祥益”对外是一团和气,在汉正街上有周广顺老号、周广顺智记、同庆和、正太恒、庆和祥、瑞记等布号,可谓布业“虎口”,1916年在“谦祥益”衡记与西号之间开设了一家“怡和”布店,对方开业那天“谦祥益”派人送上贺礼,希望携手共进。但如果有人执意跳出来对着干,那“谦祥益”也毫不示弱。民国时期,从湖南来了一位富商李乃原,在汉正街上投资白银30万两开了一家“正大”布店,开张那一天就打出了“减价销售”的牌子,大有遥遥无期的味道,生意火红一时。这一招完全冲着“谦祥益”而来,“谦祥益”也来个减价,互相比着干。到底李乃原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不知道30万两银子在拼杀中是经不住一耗。因此,这一战以“正大”赔光血本而告一段落。过了一段时间又是这个李乃原开的头,以40万两白银卷土重来。还是放尺寸比赛,还是减价拼杀,两家互不松作眼(气)。不过,这次李乃原换了招牌,改成“华丰”。这一来,在旁边看热闹的市民们在它赔光血本之后,编歌唱到:“正大改华丰,赔光也不中。”俗话说:“财由道生,利缘义取。”在汉正街,一般像“谦祥益”这号大商家,为着自己在同行中和社会上的声誉,是不会主动去招惹人家。
1928年,由经理孟树生带人飘洋过海赴日本大阪设庄,与日本厂商阿部市、东棉、日信、伊藤、吉田等洋行直接订购花洋布、花哔叽、花直贡、花绒布、羽绸等,定购的新颖花色品种都印“谦祥益”有文字图案的商标,日厂不得外销,年采购约5万匹左右,后因日商排挤,利用关税,外汇操纵盘剥,无利可图,1931年撤庄回汉。尽管没有成功,但敢在日本本土于日商较量,勇气可嘉。
武汉沦陷期间,衡记遭受劫难,只得疏散大部分职工,只留40人,将库存整匹货物全部送英商平和打包厂和祥太栈房保存。而柜上的零星货物因来不及搬走,竟被一批流氓破门而入,抢劫一空。日伪强占了衡记店铺,开设“群益”公司,以做旅馆、鸦片馆和赌博场之用,衡记被迫停业。一年后在法租界德兴里开设临时门市部,招牌名为“衡记布店”,但生意清淡,连年亏本。日伪又强行商品统制配给,将衡记布店大部分商品强制登记,低价征购,使其受到更为惨重的损失。
直到抗战胜利以后,1946年5月,衡记才回到汉正街原址。复业时,衡记仅存的9千匹货物,不敷门市需要,就向西号借用一部分资金,并开始向银行、钱庄大批贷款,赊购了一批商品。开业后每日销售额折合银元5千元左右,不满一年就还清了借贷,本身资金已敷周转。到1949年初,店内营业资金银元21万余元。
1954年3月,衡记绸布店老板孟乃泉、纪星五,以人民币47万元的资本,加入武汉市百货公司的公私合营行列,。1956年全部实行公私合营时,仅房产一项就折了一大笔钱。因为汉口“谦祥益”的房子在同业中是最多最好的。有一条街叫保记里,全是“谦祥益”的房产,有五百多间,可见其门面之大,资产之厚重。公私合营后,西号改成了“载春林”百货商店”,衡记在1958年又改为“国营谦祥益商场”。汉口“谦祥益”也走完了它辉煌的百年历程。
这正是:
百年老店信誉高,
谦和致祥诚受益。
财源不竭长流水,
生意欣逢到处春。
编辑:田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