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届“古今碧玉关”征文获奖稿件之一 四眼泉

先民们择山就势,傍水而居。那山泉,就是大

地的乳汁,先民们凿沟老龙之涎,如饮甘醪。水,

养育了我们。有水,就有了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___ 题记

文/岳亮

我的家乡碧玉岳家岔有好多的泉,知名的、不知名的,因为水多,沟里总有长流水,向北流入牛谷河。记忆中的四眼水泉却是最难忘的。

自打我记事起,我最熟知、最流连忘返的、也最有念想的,就是家乡的几眼山泉。对泉水的情感,我是与生俱来,终生难忘。

小时候,跟上村里的哥哥姐姐,站在我们岳岔和咀儿上中间的崖边,对着大沟狂喊,瞬时,大沟里也传来同样的喊声,很是神奇,我们叫做“喊崖娃娃”。喊上一会,也有调皮孩子骂人的,同样传来的是骂人的话。“喊崖娃娃”时,对着泉的方向,传来的声音格外响亮清脆。

那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全社的人都到离我家很近的一个沟里担水吃。也是我们常去玩耍的地方,庄间人叫“阴洼沟泉”,清的能看到泉底的水鳖子在游,捉也捉不住。四周是长满柳树山白杨的黄土坡和大片的水草地,也常有五色斑斓长得很好看的水鸟来喝水,或站在泉边,地里咕噜,或脆声长鸣。泉水清冽,但有一点生泥的味道,猛灌一大勺,也不会感觉肚子痛。我时常就着谷面干馍加凉水吃喝,才慢慢长大,所以直到如今回忆起来,还有一丝香甜在口。

我们全社的人从我家的门前经过,来来往往地去挑水,我当然觉得热闹而很有优越感。有的一只手抱了小孩,一只手拽着水担木桶,急急的去,匆匆的来;有的哼着不着调的老山歌,到沟里时声音放的很大,回声响起,又折返传了回来,余音不绝。现在想来,那的确是天籁之音。也有和我差不多一样大的孩子,两个人抬一大木桶,抬的吭哧哈气,眼暴腮红,一到平地,就往地上一蹲,赶紧舀上一马勺,呼噜灌下,滴流的水顺着起伏的肚皮流到扭了方向的小肚兜上,滴答落下,在乌黑的脚面上散开;也有因抬的不合节奏,被后面的哥哥姐姐骂哭,涕泪并流的,走得摇摇晃晃,活象《红高粱》中的颠轿夫,歪扭歪扭,一不小心,水花溅到了路边弹杏核玩的小孩衣服上,又召来几句骂声……

因为过往的人多,我家门前不免常有中午傍晚担水的人歇脚,男人们卷一棒子旱烟,凌空吹起一圈烟雾,一天的辛劳也随之消散,女人们赶紧纳几把鞋底……我家的巷堂口自然就成了家长里短的“新闻发布台”,也有人叫“牙茬鼓儿”或“是非窝子”的。我们小孩自管玩,没兴趣听那些家长里短。只能听到像张三家的猪娃让狼给叼走了三只,李四家的鸡娃让野狐(狐狸)又偷走两只的消息。那时候的狼成群结队,狐狸太多,泉坡上就抱有一窝,两大两小。常在中午时顺着走泉上的路来,叼了我家的鸡娃,再沿泉路回去。好几次我跟哥哥姐姐寻踪追去,在泉的半坡上找到奄奄一息的鸡娃提来,便定会有一顿好饭。那时的我,对狐狸没有一丝记恨,更多的是窃喜。

我打小就抬水,固然用的是二叔打的老木桶。因为泉沟离家近,我和姐俩一阵儿功夫就抬两趟,一直到我上小学三年级,抬水仍是每天的必修课。泉也不大,但一到冬天,冒出的水多,便一层一层冻住,临近过年时足有一米多厚的冰,晶莹如玉,村人都用斧头砍上些,放到刚发好的甜醅子里,从腊月一直吃到正月十五以过,仍是香甜香甜的纯。那便是我对泉的另一种深层认识,渐渐的有了一丝感念。再后来我长的大了些,就半桶半桶的去挑水,木桶换成了铁桶,稍轻一点。姐姐也去农业社挣工分,不用抬水了。

另一眼泉是一对母子泉,叫“背后沟泉”,一大一小紧挨着,由于离人家较远,大的一个农业社时喂饮牲口用,小的一个供人们吃水,到现在还在用,仍然没有改变用途,只有少数的人挑了浇灌菜园子或洗洗衣服。父亲说过,那眼泉自他们自小玩耍放牛时就有,只是向东挪远了两丈多的地方。泉水自满自溢,不管冬春四季,水总是满的,既不生藻,也不结冰。我上小学时给学校在这个泉抬水,也常吆了自家的牲口去饮,驴喝完后要打个响鼻,我对着泉水想掬了喝点,又觉得不洁,只好抹一把头脸,湿淋淋的赶驴回家。最可气的是邻家的黑牛,一路莽撞而来,将两只前脚踩进泉里,一顿狂饮,喘着粗气拔蹄而起,搅浑了一池泉水,还站在泉边撒尿。我只好悻悻地看着,恨恨的离开。又想起“牛饮”这个词,不觉一笑,恨意顿消。

我上中学时,有一年,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洪水吹破了村里的水坝,大大小小的鲫鱼鲤鱼也被吹走,泥水连我们吃水的阴洼沟泉都冲毁了,好多时日我们都到很远的另一个社——李家上屲的大沟泉去挑水,那眼泉的水面很大,略带淡绿,象一坨绿玉。后来,有人在我们的碾子沟开路找到了一眼泉,冒眼环突,咕嘟有声。村人就扩了路去担水。沟的两边都是悬崖,不见阳光,泉水格外的清凉。根据地名而叫碾子泉是因为:很早的时候,两人赌力气,把一个石碾子推下沟去,没有人能拿的上来而得名。所以,叫碾子沟泉也是顺其自然。这便是我记忆中的第三眼泉,黑土斑驳,神奇地从地缝中涌出,生饮一口,寒凉剔透、彻骨冰髓。我自小就有一个习惯,不管是去抬水担水,都要先喝上一气再舀,但这眼泉水太凉,喝一口就会打个寒噤,凉倒牙根,寒入肚腑。由于水旺,每天都有外社的人来担,据说还有在半夜三更打了手电来担水的。因为水凉,有人在中午担来浇菜,菜都感冒死去。这些传闻,在庄稼人口里一说,便逾显玄乎,姑且听信,不敢妄评。后来,有人提议要把泉水抽到大池子,方便村人用水,但没办成。再后来,由于干旱,村人把泉掏的更大一些,结果被“挖断了根”,渐渐的没水了,干枯了。紧接着,村里有了自来水。人们逐渐淡化了泉水的记忆。

如果说第一眼泉水的消失是天灾的话,那这一眼泉水的灭失就是人祸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地对人是非常宽容的恩宠。近几年,又有人在更远的地方,我们岳岔社和郭家岔中间,找到了一眼红土中浸出的泉,以弥补自来水断水时的急用。

现在,我很少回老家了。一旦回去,仍象往常一样,喜欢自己挑水喝茶做饭。随即,拿起水担、挑了水桶,经打听,我才一路直到泉边。那地方的山路崎岖,难走不堪,是在一个红土沟里。泉不大,但水仍是自溢自流。这眼红土沟泉水青光透亮,清可见底,咕咚咕咚的泉眼泛水时先冒出一小串气泡,然后翻起三四疙瘩水花,再汩汩的向外流。我当然是先喝上一小口尝尝,又牛饮一通才算过瘾。虽不很凉,却也甘冽适口。烧开一壶,泡了茶叶,自是滋润爽适。村里的人大多喜欢担了水来吃,都说是喝罐罐茶比自来水香。下游的碧玉村人用流下去的泉水来做豆腐,据说比自来水做的好,做出的豆腐也鲜亮柔和,味道异常鲜美;河湾社的老张家酿醋,一直用的是从我们村流下去的泉水,同样是香冽可口。

家乡的水是那么香甜,家乡的人总是那么亲热。人常说:“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是的,我印象中的四眼泉,是家乡人在这多少年来赖以生存的根基,也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本真。

我感恩:我这半生中的四眼泉,零星记下,以志不忘。

责任编辑 张晓宏 郭晓鹏 张筱 刘云

简介:岳亮,字文涛,号甜水湖人。1969年6月出生于通渭县碧玉岳岔,男,汉族,就职于甘肃省定西市通渭县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二级警督。自学兰州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现为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甘肃省诗词协会会员,甘肃省科技界书画协会会员,定西市书法家协会会员,通渭县书法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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