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28少平在回宿舍的路口遇见了金秀

少平回到宿舍没多大会儿,下了早班的张银存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惊呼:啊呀呀!大学生班长回来了呀!真是不一样咧?啧啧,这气派,真是撩炸咧!

咋?咋就不一样了吗?你这个张银存,啥时候学的一惊一乍的,我哪里不一样了吗?少平看着张银存,心里禁不住有些疑惑,这小子,咋就这么大惊小怪呢?

反正就是不一样了,我……我倒说不出是哪哒不一样。张银存说着仔细观察少平,从上到下,细致认真。把少平看得脸都红了。阿呀!班长,最……最大的不一样,是……是你脸上那个疤不见了呀?真是怪事啊?你……你读书,咋还有这功劳呀?

这下少平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竟然说话结巴起来,说:是……是在学校受了伤,住院的时候,医生帮我治、治疗了。你瞎说八道的,读书咋会把伤疤给读没了呢!你小子,看不到我的伤疤,不会把那次教训给忘了吧?

张银存急红了脸,说:班……班长!天地良心,我张银存死也不会忘记的,不过,你这样一治疗,倒是让我少骂自己几回了。不然,一看见那个疤,我就会在心里把自己骂上一回的。这几天安锁子常念叨呢,说寒假到了,我们的班长也该回来了,这几个月都没见着面,班长这一家伙读几个月的书,不知道斯文成啥样了呢?真想听班长讲书上那些人的故事哩。

少平笑笑,说:也没咋样啊!除了这个疤没了,别的都一样哩。明天,我们还是一起下井,一起挖煤呀…….,正说着,安锁子来了,后面还跟了几个工友。安锁子见了少平,似乎有些口拙了,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大家就一窝蜂地跟少平说话。

安锁子反倒站在一边儿看热闹。此时,他在心里敬佩着孙少平,又隐隐地替少平吃醋。心想:怪不得,矿上安排少平脱产去读书,这都是李矿长暗地里出力呀!不,也许是惠英。惠英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哩(只从得知惠英和李矿长的事以后,他就不止一次地这样想了)。此时,见少平浑身上下的气质好像有了不小的改变。安锁子再次可怜起自己了,心说:唉!师傅,我和孙少平都是你的徒弟,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少平见安锁子站在一边,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就过来照着安锁子背上拍了一掌,说:锁子,你咋了?这么深沉。

安锁子一激灵,笑了一笑,说:我……我一进屋,这气氛就不一样,是哪儿不一样,我弄不明白,也就不说话,看着你们热闹哩。

安锁子终于指着自己的右侧面颊,疑惑道:少平,你……你这儿?

少平再次重复了告诉张银存的话,并说:都是医生的功劳,……。

安锁子这时才彻底走出自己那点小心事,彻底放开了架势,与少平说话。他说:少平,啊,班长!走,咱们喝酒去,兄弟给接风。

少平说:我正说要请客呢!走,我请工友们搓一顿。他们说着话就出门往矿营业食堂走去。此刻的少平俨然一个凯旋的将军,后面走着的就是他在战场上指挥着与敌人厮杀的士兵战士。安锁子、张银存,就是他的哼哈二将。少平忽然有些骄傲地想:这些看似粗糙,没文化,只会在井底下力气掏炭的工友们,真是我孙少平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兄弟啊!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也许只能在班组里掏炭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一直到老,退休回家。……如果,如果我没有去读书,一生的命运也就跟他们一样,除了下井掏炭,升井吃喝玩乐,再就没有啥想法。可是,如今我读了专业,两年以后,回到大牙湾,我应该怎样继续人生之路呢?我学习的专业是采煤(掏炭),可是,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没有任何改变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之中流逝着岁月。因此,变是永恒,不变是暂时的。

矿营业食堂到了。安锁子上前问:还有没有单间?

他们要了最大的一个十五人台面,一伙子工友齐刷刷坐了,安锁子要了菜单,热凉、荤素搭配,点了十几个菜,两件啤酒。大家吃吃喝喝地热闹起来。三杯酒过后,安锁子起坐儿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大家都起哄,说:安锁子耍滑逃酒,要罚喝三杯。安锁子说:我没逃酒,不过我认罚,今儿咱高兴,多喝几杯又怎样?

少平起身说:我也喝一杯,锁子喝一杯就行了。咱们还是以吃菜为主,大家不要喝高了,明天八点还要下井呢,喝酒最好是适量。这是我们二班的规矩,也是传统。喝酒不能耽误我们一起下井掏炭。少平这样一说,有几个人就想起两年前少平的那次受伤。都禁不住朝少平脸上看。

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不难发觉这目光的异样,少平再次为自己脸上那道疤而尴尬了,这到不是因为它影响了自己容颜的美观,而是为那道疤的消失而不好意思了。好像道疤痕原本就是他孙少平的专属品,在工友们的眼里,是转眼间消失的一件宝贝,一下子觉得少平脸上少了一个标志性的东西而遗憾了。他们疑惑地望着少平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还好,少平理解了那几个工友们的意思,他再次说了一边那个治疗的话,末了加上一句:没想到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医生的本事也这么大了,一个大月牙似的疤痕,就那么微创了一下,抹抹药膏,就消失了。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为了那个大疤痕伤心了。

不知道是哪个工友接了一句:就是么,一个还没娶媳妇的小伙子,有了那样一个疤痕,是够窝心哩。不过,现在咱班长这通身的气派,好女子怕是要排队了!

别人不知,唯独安锁子最明白孙少平在感情方面的桃红柳绿,只是一想起惠英,他就没有一丝开玩笑的心情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声不响地灌下去,说:去你们的,别拿自己的心事来瞎猜班长的心,你们除了想媳妇,还想些啥呀!一个个没出息的,挨刀子的,多想想掏炭的事儿,下班了看看书,多学点技术,比啥都强。

安锁子的话,让少平钦佩,可也有些担忧,他隐约知道一些安锁子的心事,怕话越说越多,引起不愉快。就赶忙说:今晚也差不多,明天还要上早班,我们散了吧!假期时间还长哩,改天我们再聚。

少平说着,就先起身到吧台结账。一问,说是结过了。少平自言自语:唉,这个安锁子!

少平快要回到宿舍了,忽然在路口一个穿了大衣,戴了口罩,唔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喊了一声:少平哥!听得出来是金秀。少平站住,说:这么晚了,天又冷?

我……我来宿舍看你,你不在,就站在这儿等了一会儿。金秀说着,靠近了少平。

少平歉疚地说:我一回来,就被工友们包围了,他们要为我接风,这不刚从饭店出来。你……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下了早班,咱见一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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