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苹果成熟时,我却劝我妈砍掉它!
爸妈种了快三十年的苹果树了。
每年十月、十一月的苹果采摘季,是他们一年中最累的时候。早上六点钟起床干活,忙到晚上十点才能休息。收庄稼可以用机器替代,摘苹果只有全靠人工,有时候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我妈一到晚上回来,走路一瘸一拐,腰都直不起来。我在家这些天,她的脚肿得越发严重了,昨晚我给她泡脚,她说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我没回来那几天,他们回到家连饭都没精力做,经常把前天的菜汤热热,直接泡馒头吃,或者啃点院子里的苹果就摊在床上一秒入睡。我十一回到家后,让我妈在家歇歇,我和父亲一块去摘苹果。

我妈说:“幸亏你十一回来了,要不我跟你爸要累死地里!”我说:“我不可能每年都回来呀,你们还是把苹果园承包出去吧,别受这些罪了。”我妈一听就急了:“果树种了三十年多年了,包给别人不放心”。
已经有好多年了,我兄妹三劝他们放掉手里的这块苹果地,可他们从来不听。为了这些苹果,爸妈一辈子都没真正离开过这个村庄。一年到头都在“服侍”地里的苹果。苹果一年比一年难卖,家里堆积成山,由于没有冷库,每年都会放坏好多。

我们豫东这边是北方罕见的一块苹果地,品种以红富士为主。这里种出来的苹果尤其好吃,我想多半利益于黄河故道适生区和当地的气候。我们就住在黄河故道附近,全镇几乎都种苹果。而稍微远一点的村子,却种不出口感好的苹果,只能种小麦和玉米。这个地方能种出来好吃的苹果,但是正因为这个区域,离县城太远,运输销售也成了问题。

小时候的我就是在苹果树下长大的,天天吃不完的苹果。记忆中,常年在苹果树下,从刚长出的青苹果,酸酸的,到第一场雪后的红苹果,甜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苹果也没有砸醒我,看来牛顿很幸运。而我的爸妈总是有忙不完的活,操不完的心。外面的苹果很贵,而家乡的苹果从来没有卖过好价格。

昨天有批发商拉走了一批苹果,我妈说今年高产,昨天卖了一万二千多块钱,再除去其它支出,今年的苹果赚了八千块。
但一般正常产量下,忙活了大半年,去掉成本,赚个七八千就不错了。一年下来,爸妈两个人耗在这块地上,最多赚八千。若是遇到冰雹就减产了,倒贴钱也是常有的事。

“既然赚不到钱,干嘛还受这种罪啊?”我经常这样问我妈。她总是说:“你还没买房子,还没讨老婆,都是钱啊。”其实真正靠种苹果活得好的,在我们村里几乎很少,还是要靠做工。我爸妈除了管理苹果,还在家附近打临工,一个月一千多的工资,没有休息日。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去外地打工了,每年春节回来几天,整个村庄只剩下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听村里的老人说,苹果不挣钱,谁家的苹果树都砍了。我突然有点难过,这苹果园,当初是令我们引以为傲的。

我这次回去,在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二三十岁的人。见到发小,他也在发愁苹果的事情,年年滞销,年年发愁。我说,现在不是流行网上销售,直播销售吗?发小说:人家网上销售的,大多都是有资本投入的。低价收果农的,放到冷库里,量大可以直接联系快递公司,快递费用也就是三四元。我们量小,网络直播销量微乎其微,尤其是我们镇上,发箱苹果到外面,快递费用就要十块了。加上包装,比苹果还贵呢。

年年助农,其实助的不是真农民,助的是那些低价收购商。一边低价网上销售冲击农民价格,一边博同情让大家助农。其实,果农没有得到半点实惠。
我每年也会在网上帮家里销售一点,但是不多。快递费高,加上运输不方便,果子碰烂了,有时候还会赔上快递费。这次离开家之前,我给爸妈说,实在不行,咱就砍了吧。父亲没有说话,听我妈小声嘀咕道,不干活,竟出馊主意。

坐在回去的车上,打开我的行李包,发现里面放着四个大大的红苹果,一定是我妈放的。我又何尝不是像爸妈一样,在外地也是一样拼搏,谁又能保证在大城市当个挤地铁的小白领,就一定比在农村种一辈子地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