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镜头里的老街光影

濉溪老街,临涣古镇,小城人扯不断的思绪。

老杜的“濉溪老街系列组图”第一组发出来的时候,我就叫它勾住了眼神。

那场景是熟悉的,也正因为熟悉才知道他这么多年来的蹲守、琢磨,拍出的片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老街小酒厂老作坊里的图景,油画一般的细腻。

神情、动作的光色,人物挥动铁锨的肌理,脊背上的那一道白。

如此的清晰、真切,叫人叹为观止。

或许是要刻意的去敬畏历史,他的光影的调子趋向于黑灰白,把老街拍得陈旧而冷峻。仔细体味,画面内里散发出的情绪却是炙热的。

这种“外冷内热”的片子,张张是精品。

反观那些急切要裸露出立场、凸显观点的图片,有时就将自己拍出的摄影作品,放低到宣传片的位置。

内涵也单一。

老杜喜欢捕捉、定格动作过程中的人物,在动感中塑造人物,展开画面。

老街老铺子里的长者,眼镜要戴未戴的瞬间,氛围里的声息便流动了起来。

光影明明暗暗的沉蓄着。

即便是画面里的背景,那些陈列着物品的货架,点点滴滴、影影绰绰的皆是文字,似细细碎碎的在述说着时光的故事。

我说的“老杜”他叫杜鹏。

个头不高,宽脸盘,五十五出头,是个税务官。

摄影是其业余爱好,在小城文化圈内却享有相当高的知名度。拍片就像他做人,敦实而厚道。

去拍每一张片子都有想法,只要眼睛盯到镜头上,情绪与情境会在拍出的画面里溢出格局。

近年来,和几个同仁策划、主编《看见》摄影公号,做出了品质和影响力。

话语不多的老杜,身上有一种并不显耀的幽默感,我猜幽默感来源于他观察事物的敏锐和捉拿特征的熟稔。

这一小秘密,叫职教院的谢军老师抓住了,他剪出的杜鹏,脱了其皮相,直指其快乐、诙谐、烂漫的那一部分。

如今小视频很火,独大于网络,摄影的图片魅力却仍旧是神奇的。

好的图片作品就像优秀的文学,画面自己会讲故事,气质与内涵自带光芒。

有的片子甚至无需文字叙述,画面挣脱羁绊,在内容解说上更具开放性。

只要你将目光投向杜鹏镜头写下的老街故事,就好像他带着我们在岁月里来来回回巡游着。

停下脚步去看,我们都在他的画面里。

他抓的有些瞬间,看起来只是陈旧的芝麻大的琐事,而年月过去了,那里面说的就都是历史的庸常,如今叫“微历史”。

平民老百姓活着的方式,活着的声息,活着的记忆。

皆为被愈加重视的细节历史,将“岁月如歌”谱成乐谱。

有的图片尤为令人震撼,他的画面不经意中碰触到极严肃的话题,展示着人生巨大的黑洞。

谁也抵抗不了时间,任谁却也抹去不了时间。

一张张意味深长,把过去和现在勾连得如此静谧,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在老街,生命就像是在轮回。

我们看到的开篇、翻篇、结尾,都是还在发生着的曾经的故事。

一条长线的停滞与浓缩,时间残酷而温情。

外面世界很多地方的老东西、老场景都拆掉了,焕然一新一度是展现政绩、改善了生活的令人激动的主要方式。

老街无奈无助,很长时间无人怜爱;却又神使鬼差的因此十分幸运的存续了下来。于是我们能在老杜的画面里,看着读着那些还在继续的故事。

优秀的摄影作品总是能超越时间的界限,将历史拍成共鸣。

新老街开街的此刻,今日的游历者会由这些图片知道,一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的老街模样究竟是怎样的。

那些片子饱蘸着深情。

它里边始终洋溢着一种深刻的乐观:不管日子是怎么样的,我们都要让自己快乐。

那种温暖而热切的冀望,令人感动。

老杜的几组老街片子其实还有一个隐含,那是藏在片子深处的一个心愿:无论如何,都要坚守着希望。

你在孩子的目光里,能看见那些充盈着的对外部世界的向往。

他们不属于老街。

就像曾经的我们,并不仅仅属于故乡。

我们一次又一次回望老街,不仅仅是一种思念和怀想。

正像昨日里老范在《老街啊老街》文章下的留言所说:我们看到老街依旧甚至更旧、将新但仍保留旧颜的前世今生,我也看到了自己年少和渐老的曾经与现在。

爱老街,实是爱着我们的青春和苍老。

老街的历史与老杜的系列组图,勾连着我们自身的生命过程。

老杜有一组关于时光和人的境遇变化的片子。

这组片子就是在老街守出来、扫出来的。

所谓“扫”,就是拿着相机溜达,心有触动即留镜像;所谓“守”,则是片子很多时候就跟酒水一样,都得耐心等待时间发酵。

有些片子的意义和光彩就得要靠时光来打磨。

这道理被老杜的这组片子验证了。

当初老杜拍老街的张百川,就是因百川在摆弄他的根雕。

画面出来觉得老套,也就是传统艺人题材的那一大类,被摄者拍烂了的东西。

那天光影不好,阴天借助不了阳光丰富画面的层次,只得黑白打底。

而且原型人物有点紧,紧出了摆拍嫌疑。没办法,有的人一见镜头他就手不是手、眼不是眼了。

但百川他脸部、脖颈以及手臂、腹肌线条分明,与根雕的纹路呼应着,成像就很有些味道。

拍完了没感到有何新颖处,老杜就搁下了。

前一段老街搞装修,老杜时常来遛,也还是扫片。

没想到扫见了一张熟脸。

二十一年未见,张百川的大样未变。

老杜的灵感来了,就觉着穿一身工装,干着小工的老街的这个男人突然就生出故事感来。

于是就有了“老街人物——张百川”的一组选题。

百川也算是老演员了,这回弄出个姿势、摆放个表情就很入戏。

老杜在片子底下撰文曰:

张百川其实不叫张百川,他原来叫张百良。

只因办理身份证时候派出所给写成了张百川,这叫了半辈子的张百良,此后就得改名叫张百川了。

他属猴,1956年生。

过去他在石板街看个杂货店,位置就在百货公司第二门市部东边一点。

打小就喜欢捯饬树根,经常会找些树根回来慢雕细琢,自娱自乐。

周末去老街转悠,见老张在提泥兜子干活,问他店铺咋样了,他说已多年不干,树根也不好找了,好几年都没做过根雕了,原来的都在家里撂着呢。

这不是老街改造吗,闲着没事就过来干活了,也算为老街改造出份力吧。

这是一件发生在老街的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的小故事。

跨度着二十一年的过程,看着想着渐渐的便有了光彩。

老杜的图文,就像是当下流行的叙事诗。

时光悠着悠着,日头便爬满了脸,暮色了心情。

“我是男生”的另一组,算是老杜一见钟情的偶遇。

在石板街当典巷,老杜看见有几个孩娃在玩耍,其中一个的头上扎了几条编织得很俏皮的小辫,很是上镜。

小家伙估计看过明星照,一面对镜头便有姿态。

老杜问他: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小手向嘴巴下一托(估计这个表情应该不止一次的作为回应之用),冲冲的骄傲的说:“我是男生”。

老杜继续逗他:那你怎么扎个小辫?

他说妈妈嫌他头发长。

那你为什么留长头发?

他说妈妈可能喜欢女孩吧?

老杜又问:那妈妈为啥不给你生个小妹妹?

他认真的回答:妈妈怕再生的又是一个小男生!

辫娃的最后一答,非常喜剧。

你得顿一下,才能哈哈笑起来。

老杜刚走近小娃的这张片子,几个孩娃明显有戒备的神色,呈现出本能防御、抗拒的肢体语言。

但好的摄影师总是用一张亲和的脸来缩短距离。

这组富有情趣的老街实拍告诉我们:图片或文字记录出的生活细节,有时就像中国画里的笔墨写意,是那么的神采奕奕,那样的魅力无限。

你要换成抖音,就仅仅只是一段搞笑的小视频。

唯有定格,才出那味道。

(本文老街作品画面,均由摄影师杜鹏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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