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与被爱

20191122 摄于深圳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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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同事去喝粥,在路边的小店站定,门前拴着条小狗,“汪汪”地叫。同行伙伴皆惊慌失措作鸟兽散,直奔店内。我蹲下身,慢慢地朝狗呆着的地方挪,试探性地伸出手。

“小心被咬!”同事在店里喊。

我抬头笑,说,“不会的,你看它在摇尾巴,动物是可以感知你的能量场的,我没有恶意,它知道的。”

同事们坐在店里无奈地摇头晃脑,说,“呐,帅颖又开始洗脑了。”

他们不懂,不懂我对猫狗的喜欢,也不懂我与动物之间的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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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触到小狗雪白皮毛的时候,它仰头举起前爪,欢腾地往我身上直扑,我本能地往后退。店主人赶忙跑出来安慰,“你别怕,它不会咬人的,你看它尾巴在摇,它很喜欢你。”

“叫什么名字呀?”我问。

“旺财。”店主人讷讷地笑,“其实是条流浪狗来的,就养了一个月,之前在店门口转,我老婆常给它吃的,后来干脆就养着了,带去宠物医院打了疫苗。本来没拴绳子的,但是它喜欢往人身上扑腾,怕吓着散步的老太太们,就拿个绳子圈起来。”

“啊,是吗?”我想,那一刻,我看狗的目光,一定多了几分温情。和它玩闹了一会儿,絮絮叨叨地说话——我说旺财你要乖哦,坐下来坐下来,听话,躺下,嗯,好棒哦。

同事坐在店里“哧哧”地笑,说“帅颖真是和谁都聊得来,快来点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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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店里坐下点餐的时候,那狗一直在门外叫,先是低声的咕哝然后突然变成尖厉的叫喊,我回头,看到一位戴头盔、穿黄马甲的外卖姐姐蹲在狗旁,那狗亲热地踮起脚,直把头往她怀里钻。

“哈哈哈,一听它叫得这么欢,就知道肯定是你来了。”店主人从厨房走出来,把塑料袋装着的餐盒递给外卖姐姐。

姐姐坐上电动车走了,小狗依依不舍地直立起身子,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汪汪”地朝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叫。后来,两只后腿往地下一趴,可怜巴巴地瘫在地上。

我的心,早已柔成一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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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几个外卖小哥过来逗它,每一次,小狗都像战士听到冲锋炮一般从地上弹起来,往来者身上扑腾,乐此不疲。

老板娘牵它四处转转,它撒开腿撒欢地跑,一团雪白,在车水马龙里上蹿下跳。

我看着它,想了好多好多。

一个月以前,它还是一条流浪狗,没有家、没有爱、没有羁绊,只有空荡荡的自由。那时候,它脖子上尚没有拴上一个项圈,细长的四条腿还可以去踏遍任何土地,这世界这么大,还有着人海茫茫等着它去遇见。

可是后来,它停下来,寸步不离地守在一家小店门口,接受驯养,四足只踏于脚下的狭窄空间,眼目所见,只有那么几个熟悉的人。

失去了自由,却获得了爱。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我看着那狗,毫不怀疑它是发自内心地开心的——那是一种被接纳、被保护、被关爱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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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粥,征得老板同意后,我牵着小狗散步——说是我牵着它,倒不如说是它拉着我撒欢地跑。我们在旧旧的社区大院里漫无目的地跑,路灯光昏黄,透过叶缝洒在水泥地上,它雪白的毛,也被涂上一层暖黄色的光圈。

穿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跟着一只狗满院子跑,感觉幸福好像都化作了风,在耳边一一拂过。

在深圳,呆了快三个月,这期间,很幸运,有过很多个温暖、美好、难忘的瞬间,却从没有想过,我心里最安心、最宁静、最熨帖的时刻,竟是一只陌生的狗带给我的。

-06-

爱到底是什么呢?高晓松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他的意思是,爱与自由,是可以并存的。

一百多年前,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写了首脍炙人口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他的意思是,自由,是高于爱的。

坦白说,我都不赞同。

因为,今晚邂逅的这只小狗告诉我,爱与自由,某种程度上而言,是非此即彼的。

爱是放弃其他选项,心甘情愿地被驯服。驯养与被爱,相辅相成,人真的不能太贪心,明明是悲被爱的,却还口口声声要自由。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在爱与被爱上,人不如狗,大气、勇敢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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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那么喜欢猫狗,怎么不自己养一只呢?”同事问。

“因为我现在还没办法,给到它足够多的时间与爱啊。”我回答,想起高中时先后养过的两条狗,可惜,它们都不在了。

曾经那么爱过的存在,也终有一别,生离还有死别——其实,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真的没有那么悬殊的差别。但是,我对它们的爱,却永远长存。

或许把动物圈养起来,本质之一,是用主人的爱,去兑换动物的自由,而这里面让人温暖的是,真正的爱,从来都是相互的——我牵着狗的那一刻,看似是狗把自由交在了我手上,但于我,又何尝不是放弃了其他活动的自由,心甘情愿地陪着它转悠?

绳子的两端,都是爱与被爱、驯养与自由的双向互换、流动。

每念及此,就觉窝心

-最后-

《小王子》里,狐狸和小王子有一段关于“驯养与爱”的对话,现摘录如下,作为本文的结束:

就在这时,狐狸出现了。
“早上好。”狐狸说。
“早上好。”小王子有礼貌地回答,他转身,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在这儿呢,”那声音说,“在苹果树下面……”
“你是谁?”小王子说,“你很漂亮。”
“我是一只狐狸。”狐狸说。
“来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提议,“我很难过……”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养呢。

“啊!对不起!”小王子说。
但是他想了一下,又说:
“『驯养』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是异乡来的,”狐狸说,“你来这儿寻找什么?”
“我来找人,”小王子说,“驯养是什么意思?”
“那些人,”狐狸说,“他们有枪,还打猎。太麻烦了!他们还养母鸡。这是他们唯一的好处了。你也在找母鸡吗?”
“不找,”小王子说,“我来找朋友。什么叫『驯养』?”
“这是一件经常被遗忘的事情,“狐狸说,「意思是『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
“当然,”狐狸说,“现在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儿,跟成千上万别的男孩儿没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我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只狐狸,跟成千上万别的狐狸也没两样。但是,你要是驯养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你对我来说,就会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狐狸静默下来,久久地凝视着小王子:
“请你……驯养我吧!”它说。
“我很乐意,”小王子回答说,“可是我没那么多时间。我得去找朋友,还有很多东西要去了解呢!”
“只有驯养过的东西,你才会了解它,”狐狸说,“人们再没有时间去了解除此以外的东西。他们总是去商店买现成的东西。但是没有商店能出售朋友,人们就不再有朋友了。如果你想要一个朋友,就驯养我吧!

“那么应该做些什么呢?”小王子说。
“一定要有耐心,”狐狸回答说,“你先坐在草地上,就像这样,离我稍微远一点儿。我用眼角偷瞄你,你也不要说话。语言是误解的根源。不过,每天,你都可以坐得离我稍微近一点儿……”
“正是你为你的玫瑰所花的时间,才让她变得如此重要。”
“正是我为我的玫瑰所花的时间……”小王子说,他要记住这句话。
“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狐狸说,“但你不该忘记它。你永远要对你驯养过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小王子重复了一遍,他要记住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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