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车厢里的世界
现在是十一点零四分,我坐在摇晃的绿皮车厢里,和几百号人一起,从深圳东一路北上,去井冈山参加为期一周的社会实践。
因为是深实验专列(对,光明部和高中部把整列火车都给包下来了,高二年级全体参加,实验的特色传统,从1996年坚持至今,24年来从未间断),一路走走停停、摇摇摆摆,时间也好像慢了下来,恍然坠入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也没有工资簿上零零总总的数字,更没有漫天飞舞的试卷,只有少年们纯真的笑颜,他们笑着叫住我:哎老师,再玩一局嘛,就一局,然后你再回去好不好?
于是我又笑嘻嘻地坐下来,和他们玩UNO、狼人杀。
好多个时刻,都好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驻。生活里的压力、烦恼、焦虑,实在太多太多了,像海绵里不断下渗的水,无孔不入。
所以感激,也尤为珍惜,这些为数不多的,单纯的快乐时光。
女生卧铺在14号车厢,男生在17号,下午3点上火车,和她们玩了许久狼人杀和剧本杀,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各抒己见,激动时大叫“帅颖,帅颖!”旁边的女孩立马打圆场,“哎,是Shine,老师,她刚喊的是Shine啦。”
我笑,并不接话,也不在意。很多细节,本就无伤大雅,而且这是校外的行程,我巴不得身体力行地拆除我和他们之间的层层墙垣。
女孩子笑嘻嘻地用牙签扎了鹌鹑蛋递过来,我也丝毫不谦让地接着,至于饼干啦、小面干啦,统统来者不拒。
“老师,你还吃吗?”七嘴八舌地邀请。
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罐汽水,“咕噜咕噜”开心地冒着泡。
窗外的天色,由淡蓝变成深蓝,点点的灯火在夜幕里像小星星一般亮起来,我起身,穿过长长又晃晃悠悠的车厢,去男生卧铺那边,加入狼人杀局和UNO局。
男孩们都很绅士,玩牌时特意让着我,一有男生出错牌,导致我赢的进程放慢,旁边立马有人使眼色大喊:“喂!怎么滴?想加作业啊?”
要是我赢了呢,他们就颇具风度地欢呼:“咦Shine赢啦!”要是我快输了呢,他们也和和气气地安慰:“没事,等会儿老师我来帮你一把!”然后偷瞄一眼我的牌,下一把故意打出我要的牌。
这种明目张胆的偏袒与作弊,也太可爱了叭。
餐车经过,准备买泡面,结果信号不好,扫了半天二维码付不了款,过路的6班男生随口搭话:“老师,我这里有泡面啊!”转头就给我拿了一盒,我也厚脸皮地接过,泡了面,开开心心地坐下来继续打UNO。
轮到我出牌时,我还在吃面,放了碗慢吞吞地看牌,少年们也不急,放下手中的牌,看着我:“哎,老师你慢点,不急,不急。”
——这就是我偏爱高中生的原因了,处于向成年人的过渡阶段,身上永远涌动着那种成年人才有的柔软的体贴和懂事,还有那种孩提时代才有的不遮掩的真挚与诚恳。
经过6班男生卧铺时(我是他们的任科老师),高一就教过的男孩子,探过头来“帅老师,我要跟你拍照!”
我笑,踮起脚和他拍照,他也一起踮脚,边对着镜头笑边发牢骚:“诶老师,不行啊,为什么要踮脚?”我怼回去“我就踮脚,怎么了?”
拍完了,下一个男孩也凑过来,“老师我也要拍,老师我蹲下来好不好?”说着就乖巧地弯曲起膝盖——他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
“哈哈哈,别别别,不用不用!”我又笑起来,心里的快乐,就像汛期的瀑布、开瓶的香槟、爆裂的水管,溢满整个车厢。
我真诚地,热爱且贪恋着这些时光。我看着男孩女孩们,好多个瞬间,都会发愣:再过一两年,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就会莽莽撞撞地跌入成年人的世界啊,经历无数的悲欢离合、苦辣甜酸——生命的全部内涵,不就是经历所有的丰富么。
一路都在给他们拍照,因为我知道,五百多天后,当他们离开高中校园,可能不会记得做过多少套题、考过几次第一或倒数第一,但他们肯定会记得,这离开学校围墙的一周。
生命里好多刻骨铭心的瞬间,都发生在这些不经意的罅隙里,和同窗的欢笑、打闹,还有对未知的期待。
出发前,班会课上跟他们提了两个词:一是安全,二是记录。
最重要的是平安归来——天知道几十人一起在外一周,我这个做班主任的有多神经紧绷,非得到这周六早上把他们平安送回深圳东站,一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其次是记录,让班长大致分了采风组、文字组、编辑组,按天来记录每天的行程,再用“美篇”App发出来。虽然今天的记录参与面不广,但总体还是满意的。
记录下那些也许你们以后一辈子都会无比怀念的瞬间,人生的很多美好,都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要留些文字或图片的念想呐。
这样,以后再次看到时,曾经的快乐,就能无限复制N倍啦。
火车继续北上,还有七小时,就要抵达井冈山。铁路蜿蜒,车厢里一片静谧,只有过道里惨白的座位号指示灯光。
“我们一起啊,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这是今天同学们写的记录收尾。
此行何去?赣江风雪迷漫处。
我期待着,去拥抱前方、深圳缺席了的秋天🍂,还有绿皮车厢外的,广袤世界。
和你们一起🌙
晚安~
Shine于深圳东-井冈山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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