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水浒人物之十一 破碎的名士梦想 吴用（中）

以黑格尔、李约瑟为代表的西方学者曾说，中国的历史在宋之后1000年的时间内好像突然停止了，在这1000年的时间里，中国没有一点进步，反而在缓慢的倒退。据考证，即便是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它的GDP总量、科技含量以及商业的繁荣程度都大大超过后来的康乾盛世。带着不解的李约瑟博士留下了著名的“李约瑟难题”：“如果我的中国朋友们在智力上和我完全一样，那为什么像伽利略、托里拆利、斯蒂文、牛顿这样的伟大人物都是欧洲人，而不是中国人或印度人呢？为什么近代科学和科学革命只产生在欧洲呢？……为什么直到中世纪中国还比欧洲先进，后来却会让欧洲人着了先鞭呢？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转变呢？”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还在热议和探讨，很有影响的就是说中国古代缺乏对专利的保护，其实中国历史上一直缺乏对专利权的保护，但为什么还能有那么多伟大的发明创造呢呢？因为中国自春秋百家争鸣以来思想多元化一直占主流，直到宋朝尤其是南宋，才真正形成儒家一花独放的局面，儒学经过精心改造已经和孔、孟、荀的初衷与追求大相径庭甚至面目全非了，现代国学大师任继愈先生就说过，儒教中的孔子与历史上的孔子是不同的两个人，后者需要尊重，前者需要批判。经过精心修改的儒学强调“存天理灭人欲”，过于排斥和压制人性，据说程颐整日不苟言笑像木偶一样端坐，思想的解放本质就是人性的解放，人性都被禁锢住了，思想自然也被禁锢住了，哪里还来得什么天才灵感。
　　返回来再说吴用，从“学而优则仕”的角度来说，吴用的运气实在不好，北宋是出文学大家的年代，也是文臣对朝政干预能力最强的时代，唐宋八大家中的六大家都出在北宋，领袖群伦的王安石变法搞得轰轰烈烈，被大臣们誉作在世尧舜的徽宗和权倾朝野的太师蔡京都是王安石变法的拥护者，这些大家的文采足以傲视古今，吴用虽有才华，但却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那个时代就是一个文采飞扬的时代，赵佶和蔡京的书画造诣冠绝一时，上有好者下必附焉，大宋文风很盛，在那个时代所有受过教育的人都能舞文弄墨，如果单从诗词歌赋的写作能力来看，吴用恐怕连宋江、黄文炳也很难超过，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像吴用这样类型的人大宋一抓一大把，同质化严重，又没有背景关系，想出人头地自是近乎登天。宋江、黄文炳等都是当地的大户，自身又有才干，进入当地的官僚系统轻而易举，吴用就只能心有不甘的暂时教书度日了。
　　不过吴用很明显是有自己的独立性的，他不是职业的读书人，非要在科举这颗树上吊死，不考出个功名不罢休。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负，不甘心平庸一生，但是他的理想并不明确，所以追随晁盖就依着晁盖的路线走，追随宋江就依着宋江的路线走。
　　其实吴用和北宋的开国之相赵普很相似，赵普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读书人，“半部论语治天下”赞誉的就是赵普，也就是说他是文武兼备的，赵匡胤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武将，他同样器重和重用智勇兼备的北周名将杨业，但他登了位之后，就导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排斥打击和他同样类型的人物，赵普就被他搞得几乎羞愤自尽。赵普一生追随赵匡胤，因赵匡胤而发达，为人正直做事公正，却被几度羞辱，后来为赵光义重用，学会圆滑处事，落得富贵风光。有赵普的例子摆在这里，上行下效，大家的学习能力都很强，所以圆滑会做人成为一个人成功甚至在社会立足的必备条件，赵佶、蔡京、高俅、柴进、宋江、戴宗、王伦这些从高层到基层的成功人物哪一个不圆滑，不会圆滑的阮氏兄弟只能在近水里打渔，李逵只能像个无头神似的混一天是一天，谢珍谢宝甚至连个平头百姓都做不成。
　　吴用并不圆滑，他敢想敢干，也许他真把诸葛亮当成了自己模仿的对象，鄙弃空谈和坐而论道，以行动实践自己的人生抱负。他撺掇阮氏兄弟入伙，促成七星聚义，智劫生辰纲，智取梁山泊，这些行动都是坚决果断干净利落。
　　赵普的成功根本上在于跟对了人，站对了队，吴用的不成功甚或悲剧性结局在于不知道跟谁，跟谁好像都不理想。
　　诸葛亮曾有名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要有一颗平常心，能耐得住寂寞。吴用虽然自比诸葛亮，但他和诸葛亮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诸葛亮未出茅庐而知天下“三分”，可谓高瞻远瞩，这种战略的考衡很明显是诸葛亮酝酿了很长时间，并且西川五十四州地图都已详细绘制好，可见准备工作做得很足很完备。而且为了最大可能实现这个战略理想，诸葛亮仔细斟酌挑选合作伙伴，并不急于出山获取功名，我们知道诸葛亮和当时的荆州牧刘表是关系很近的亲戚，他的哥哥诸葛瑾在东吴为官，并且诸葛亮年纪虽轻名气却很大，如果他要想获个一官半职，会是个很容易的事情，但为了理想的实施，他宁肯闲散在家坐待时机，其实这是一种煎熬和豪赌，赌的就是对自己的信心，对自己价值的信心和对未来时局演变的信心。
　　相对来说，吴用缺一种淡泊和宁静，显得心浮气躁和急功近利，听到了生辰纲，就认为是富贵机会到了，这哪里是什么匡扶社稷造福黎民的理想，完全就是对平淡生活的不甘心，没有远大的理想也就不会有明晰的战略规划，也因之，吴用没有什么战略规划，处处因事而施计，相当于是走到哪儿说哪儿，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时间越长越被动，规模越大越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