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明|《泰山经石峪金刚经》技法解析

文|薛元明     牛墨王说书原创首发

《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又名《泰山佛说金刚经》,刻于山东泰山,是现存规模最大的佛经摩崖刻石,计44行,每行10-125字或不等,凡2799字,现仅存经文41行,1069字。清杨守敬《学书迩言》曰:“北齐《泰山经石峪》以径尺之大书,如作小楷,纡徐容与,绝无剑拔弩张之迹,擘窠大书,此为极则。”

《泰山经石峪金刚经》是书法史中体量最大的作品,面积达2064平方米,就单个字形来讲,大多数纵约35厘米,横约40-60厘米,堪称“大字鼻祖”、“榜书之宗”,乃罕有其匹的“巨无霸”。在临习之初先要有一个整体印象,而且确实区别于一般碑刻。

需要着重强调的一点是,临习《金刚经》需要实地察看一下,这有两个目的:

一是可以设身处地的感受到真实气象。如此硕大的字形,被缩成数厘米大小的字形,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气度,对于此类大字摩崖,有条件尽量可以到现场,可以身临其境,感受到古人的虔诚和不朽的创造。北齐时代的刻经留下了不可胜数的经典,有些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造,像《金刚经》这类作品,即使在现代科技条件下也未必能完成,完全将个人的心力发挥到极致,从选取崖面到书写再到镌刻,展现一种“与天奋斗”的气概,其内在本质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当临书者从这样的层面来领略内在的精神内涵,可以从一个非常高的层面来体验和体会,才能做到胸罗万象,笔下风云。

二是就书法创作本体而言,现今的所谓作品是平面化的空间,而且是在规整的宣纸上,表现的是笔墨气韵,摩崖写在岩石之上,表面是不平整的,尤其像《金刚经》如此巨大的字迹,很多字形笔画都是一些大坑,包括崖石的裂缝,都要考虑在内,也就是说,《金刚经》摩崖原本是立体的,变成平面化的空间,在视觉审美上有一定差异。其实在金文重器也存在这样的问题,这些器具的表面是弧形的,移到纸面上来,有一定差异,需要观察原石、原器才能做到意在笔先。

如此硕大的字形,不光靠气势,笔法也很丰富精妙。虽然重如磐石,也有蜻蜓点水的尝试,如“光、当、常、掌”四字的“小”字头处理,轻重有别。时时能做到笔笔生变,如“悉、能、给、经”四字,“悉”字中有七点,无一相同,尽显分会离合之美,“能”字右“”笔画,使字形静中有动,复归平正,“给”字绞丝旁歪斜,左右穿插,而“经”字绞丝旁则敦厚淳朴,有岿然不动之姿。古人之书精妙绝伦,耐人寻味,在于大而能小,小而能大,大中见小,小中见大,整体和局部都顾及到。

字形中笔画常常不沾连,故而风格萧散飘逸,虽然大多笔画粗重,却能做到空灵而不沉闷,确属大手笔,如“孤、别、持、滅、洗”等字,“形散而神不散”,在临习时要避免点画过于破碎,也要避免字形过于松散,貌离神合,余韵徐歇。临习这一路大字,可以做成气象开阔,不斤斤计较。

转折处理上,圆融贯通,少见方折,多为圆转,圆中见方,浑朴大气,势出自然,变化多端,如“净、果、次、句、园、羅”等字,“净”字“彐”部为少见的方折之笔,“果”字方中见圆,“次、句”二字为圆转,“园、罗”二字为圆中见方,切忌将圆融变为圆滑,行笔注意“涩”和“留”,但又不能过于慢而导致“滞”和“板”,而且要考虑到字形硕大的原因,要求各方面的功力。

笔画粗细反差大,可分为三类,一是细笔类,“心、乃、已、还、湿”等字;

一是粗细相间,“乐、类”等字;

一是重笔类,“一、人、十、又”等字,笔画粗重震慑人心,如果看原石,应该是十数厘米宽且有一定深度的凹槽,可以看出古人鬼斧神工之力,妙造自然之心,令人触目惊心,叹为观止。

从整个运笔来看,主要轻重、粗细、方圆,体现出圆浑博大的特点,更多的变化则体现在结字处理当中,融合了行书、篆书、隶书等多种意趣,因为《金刚经》处于隶楷错变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所以在临习之前,可以先学一些大篆或古隶,对于篆隶意趣有所感悟了,而后再以临习《金刚经》,可以做到举一反三、统筹兼顾。

一类是有行书笔意,“亦、当”二字,通过简省,使得字形极为空灵。

一类是有隶书笔意,“以、世、分、至、令、如、哉”等字,“以”字有两个,一方一圆,变化巧妙,其中“世”字收笔,“分”字捺画,“至”字首笔长笔画,“令”字末点,都是极为明显的特征。

一类是有篆书笔意,“用、作、明、离、教、谓”等字,或是字形中某一笔借用,或是整个字形间架巧妙化用。

借用隶书体势,使得字形更加多变,有篆隶笔意,字形中气息高古圆融。

在疏密关系处理上,有一定的规律性,都能带动给人新奇之感,手法巧妙,不露声色,“百、其、相、须、实”等字,平行的两笔横画有意皆不粘连,经营出疏密对比。另一种手法是将字形中的“口”部放大,夸张到极致,如“何、若、善”,营造出别样的疏密关系。再有一类是不规则的,因势生发的疏密关系,如“有、彼、足、是”四字,区别与前二类,前二类是字形中留空,是封闭型的,最后一类是互动型的,即存在内外对比呼应的,如“愿、也、见、阤”四字,“愿”字左右两部分各有一块疏处,左右中间有疏处,“也、见、阤”三字则将笔画偏于左侧,留出右侧空间,且字形内外有呼应。

字形体式变化极大,一类是横竖不同。“西、何”二字体式极扁,扁到不能再扁的地步,而“多、名”二字则为纵势,笔画巧妙放,对比强烈,两种字形反差极大。一类是顾盼生姿,多数字形重心偏左,少数重心偏右,具体来看,“此、切、城、欲、施、敷”等字左高右低,左右比例有意错位,在临习时防止过度使力,形成习气,“若”字重心偏右。“口”部稳如磐石,托住整个字形,一类是偏中求正,字形左下角悬空,险峻之极,如“袛、起、思、道”四字,像“起、思、道”三字,原来可以平缓处理的笔画,出现陡势,可谓艺高人胆大。一类是反带合道,即局部和整体反差极大,右大左小,但是体现不同字形,手法多变,“唯、喻、嘱”三字左侧“口”部相对极小,安放在字形左上方,处理手法脱俗。“胜”字左右错落,用笔虽平和,而静中有变,“空、宝、复、边、声”等字,有意上大下小,头重脚轻,险象环生,手法多变,名不虚传。

《泰山经石峪金刚经》风格介于楷隶之间,大巧若拙,全篇从无钩画,毫无锋芒,精气内敛,大气磅礴,绝对的中锋行笔,气息高古圆浑,令人赞叹。如此巨大的字迹,临摹时所要求的不仅是功力,还有气度,不仅是脑力还有体力,需要一种综合修养,每每赏读,让人想起这个一千多年的只留下姓名而生平不可知的僧人安道壹,这当中所折射出的,一是对书法的敬畏,二是对自然的敬畏。敛容肃穆,专注于此,方能形神兼得,一笔不苟。

作者:薛元明,艺术批评家,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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