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最大的智慧是承认无知
最大的智慧是承认无知
文蒙田
但是,再回到我的话题,我们自己又是怎么样的呢?反复无常,犹豫不决,游移不定,痛苦,迷信,担心未来的事,甚至担心身后的事,野心,吝啬,嫉妒,羡慕、贪婪无度,战争,谎言,不忠,诽谤和好奇。当然,还有自我吹嘘的这种高超推理能力和这种判断能力;但是就因为这样,我们不断地陷入数也数不清的情欲纠纷之中,使我们为此付出惊人的代价。此外,像苏格拉底说的,还有一个明显的优点使我们超过其他动物,这是值得欣慰的,那就是大自然使其他动物都有一定的有节制的发情期,而让我们随时随刻都要纵情发泄。“对病人来说,酒有百弊而无一利,酒的害处大大多于好处,因而宁可绝对禁饮,不要抱着治病的幻想而让他们冒明显的风险;同样,对人类来说,宁可大自然不曾慷慨大方地赋予这种我们称之为理智的思考力、洞察力和机灵性,或许那样还更好,既然这种能力,只对一小部分人是好事,对大多数人是灾难。”(西塞罗)
我们可不可以看一看学识渊博给瓦罗和亚里士多德带来什么样的果实?有没有让他们免遭人生的艰辛?有没有让他们摆脱遇到梁上君子这类意外事?他们从逻辑学中找到了风湿痛的解药?因为了解到关节中渗入了这种体液,就减轻了风湿痛?因为知道某些国家把死亡当作一桩喜事就跟死亡妥协了?因为知道某些地区妻子是共有的就不在乎当乌龟丈夫了?那才不呢,他们一个在罗马人中间,一个在希腊人中间,都是文明鼎盛时代出类拔萃的学者,我们可也没有听说他们在生活中有什么特殊可言。而那位希腊人还忙于洗刷别人加在他头上的许多罪名。
有谁见过,就因为你会观察星象和精通语言,享受肉欲和健康时更加有滋有味?
觉得羞耻和贫穷更加容易忍受?
你可以躲过疾病和残废,
可以不犯愁不焦虑,
可以鸿运长寿。
——朱维纳利斯
以前,我见过生活过得比大学校长聪明和幸福的工艺匠和农夫何止上百,我宁可做这样的人。以我看来,学问属于生活中必需的东西,犹如光荣、高贵、尊严,或者更进一步美貌、金钱以及其他这一类的品质,它们对生活也是真正有用的,但是间接地存在于想象中更多于实际中。
在我们集体内,我们生活所需的公职、规则和法律,并不多于鹤和蚂蚁在它们的集体内所需要的。它们没有学问,我们看它们也生活得有秩序。如果人聪明行事,那么对每个事物也会根据它对生活切实有用这一点来给予正确的估计。
如果对人的行动和行为进行估量,就会看出没有学问的人做的好事远比有学问的人做的好事多,我说不论在哪一种好事上。我觉得古代罗马在和平与战争方面,都比这个自行毁灭的文明罗马实现的成就更大。即使在其他方面不分彼此,至少古代罗马正直和无辜,一切简单纯朴,非常自在。
多少英雄志士都是毁在他们自身的力量和聪明上。塔索是意大利最明事理、最聪敏的诗人之一,作品透剔晶莹,古意盎然,长期来其他诗人都难忘其项背,就因为他天才横溢,思想活跃,最后成了疯子。毁了他的神志的这种敏思,使他失明的这种明白,使他失去理性的这种对理性的不差毫厘的理解,使他变得痴呆的这种对学问孜孜不倦的追求,使他既不用操练也不用思想的这种罕见的思想操练,这一切有什么值得他感激的呢?当我在弗拉拉看到他时,他萎靡不振,死气沉沉,既不知谁,也认不出自己的作品,引起我的愤怒多于同情;他的作品未经修改也未加整理就出版,他虽看在眼里,已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你是不是要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你要他行为规律,做事踏实?那就让他不懂事,游手好闲和蒙昧无知。人笨了才会变得聪敏;眼睛瞎了才会让人引路。
如果有人对我说凡事有利必有弊,对痛苦和坏事感觉迟钝的人,对欢乐和好事也不会享受很充分,真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人类的悲哀是可以高兴的事远远没有应该逃避的事多,极度的快乐也不及轻微的痛苦感觉深。“人对欢乐不及对痛苦那么敏感。”(李维)我们体会全身健康不像体会一点病痛那么强烈。
健康对谁都不在意,
皮肤轻轻一扎则全身不舒服。
以不生肋膜炎和风湿病为幸事;
身体好时对此几乎毫无意识。
——拉博埃西
人的福气就是没有病痛,这说明为什么最推崇欢乐的哲学学派,要把没有病痛算作是真正的欢乐。一点没有病痛,也是人所能期望的最大的福气;像埃尼厄斯说的:
没有痛苦就是很大幸福。
哲学应该把武器交到我们手里去跟命运抗争,应该使我们鼓起勇气把人间不平都踩在脚下,怎么可以这么软弱无力,要我们像兔子似的胆小怕事,拔腿逃跑哟?因为记忆中反映的不是我们选择的东西,而是记忆乐于保存的东西。所以什么东西也比不上遗忘的欲望,会那么深地留在记忆中,愈是努力要遗忘的东西,愈是会在记忆中保留长久和完整。
“在脑海中把我们的不幸忘得一干二净,永远想不起来,只记住那些美妙愉快的幸福,这取决于我们。”(西塞罗)这句话是错的。“我可以回忆我不愿回忆的东西,我却不能忘记愿意忘记的东西。”(西塞罗)这句话是对的。这话是谁说的呢?是“敢于独自宣称自己是贤人”(西塞罗语。隐射伊壁鸠鲁)的那个人。
从前那位最智慧的人,当有人问他知道什么,他回答说他知道的只有这件事,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证实有人说的下面这句话是对的:我们知道的东西再多,也是占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中极小的一部分;这就是说,我们以为有的知识,跟我们的无知相比,仅是沧海一粟。
柏拉图说,我们知道的东西是虚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是实的。
几乎所有的古人都说,我们不可能认识什么,理解什么,知道什么;我们的感觉是有限的,我们的智力是弱的,我们的人生又太短了。
——西塞罗
即使西塞罗,他的一切价值在于他学识的渊博,弗勒里厄斯说他在晚年时也开始贬低学问。当西塞罗做学问时,他也不受任何一方的约束,他觉得哪个学说实在,就一会儿追随这个学派,一会儿追随另一个学派。
(马振骋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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