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奇诗·十二时诗（之三）

（三）吟咏男女爱情的悲欢离合

“十二时诗”与“五更转”，都是杂体诗中，影响较大的诗体。

古代民歌时调或俗曲中的“十二辰诗”，多吟咏男女爱情的悲欢离合，这与“十二时诗”多被宗教家所偏爱，形成鲜明的对比。明代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第四十六回有一首[南南吕·一江风]（《十二辰曲》）：

子时那，这凄凉如何过？罗帏锦帐和衣卧。歹哥哥！你许下子丑时来，不觉寅时错。疼心肠等他待如何？抛闪了我，愿神灵降与他灾和殃。

卯时的，乱挽起乌云髻，羞对菱花镜。想多情，穿不的锦绣衣裳，戴不起翡翠珍珠，解不开心头闷。辰时已过了，巳时不见影，奴家为你忧成病。

午时牌，这相思真个害，害的我魂不在。想多才，你记的月下星前，誓海盟山，谁把你轻看待？他若是未时来，也把奴愁怀解，申时买个猪头儿赛。

酉时下，不由人心牵挂，谁说几句知心话。谎冤家，你在谢馆秦楼，倚翠偎红，色胆天来大。戌时点上烛，早晚不见他，亥时去卜个龟儿卦！

这一组曲子共四首，都是用的[南南吕·一江风]的曲子，四首联章将十二地支集中嵌入组曲内。这种《十二辰曲》比较少见。民歌时调中，还有的是用十二首歌曲，依次吟咏十二辰，如清代华广生所辑的《白雪遗音》卷三“南词”中，收有《十二时》：

子

子时夜半动人愁，薄倖冤家把我丢。和衣倒睡鸾衾上，梦见才郎结并头。意欲情浓阳台会，别久相逢情更绸。醒来方晓南柯梦，锦被囊空把枕钩，欢喜反成忧。

丑

丑时听打四更天，想君好比藕丝牵。颠倒不安难成梦，惹动春心欲火添。情切切，意恹恹，未晓冤家何处眠？莫非他方另有知心女，倒把奴家撇半边？情薄对谁言？

寅

寅时腹内暗踌躇，想君昔日旧情思。几番我欲将他撇，只为待我当日情重时。身无力，意如痴，咳嗽痰中带血丝。只整衣裙忙对镜，花容比不得旧日时，体态宛如痴。

 

卯

卯时又见太阳升，园中百鸟乱纷纷。欲睡不安抬身起，移步推窗把眼睁。花含笑，蝶争春，交颈鸳鸯动我心。呆呆站立窗前看，意马心猿渐渐昏，三春果是真。

辰

少刻辰时日正高，梳妆已毕闷无聊。弹琴罢，欲品箫，轻磨香墨执尖毫，欲待把首情诗做，只为有事心头难撇抛，意懒兴萧条。

 

巳

巳时红日过山坡，孤单只影泪如梭。自叹青春空虚度，薄倖冤家辜负了奴。意马难拴多颠倒，望梅难解口中枯。原说红颜多薄命，欢喜全无烦恼多，年少枉槎陀。

午

午时红日正居中，想起前程一旦空。去时发下洪誓愿，到如今心口不相同。留言语，付东风，小足轻挑手拍胸。几时得把奴房进，佳期重整在相逢？只怕蓝桥路不通。

未

未时红日过街来，不觉精神渐渐衰。我是人前难说相思苦，强寻欢乐强开怀。入绣阁，头懒抬，闷倚栏杆手托腮。你今若把奴情撇，后来难免死长街，尸骸没地埋！

申

申时红日落西沉，孤苦伶仃像痴迷。害得奴，茶不思来饭不想，不知冷暖不知饥。心思切，湿罗衣，肠断悲伤不敢啼。难道夙世姻缘尽，总然不得会佳期，阳台永远离！

酉

酉时红日渐无光，欲睡先愁怕夜长。孤枕孤衾孤灯伴，无言无语会无郎。宽罗带，脱衣裳，空思妄想上牙床。欲火焰焰真难忍，蓆儿蹬破意心慌，睡鞋磨破帮。

戌

戌时郎不转回还，春心转过几多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语人言无二三。欢娱乐，谁不贪，惟赴佳期难上难。仙家尚且贪欢乐，纯阳三戏白牡丹，仙女也思凡。

亥

戌时过，亥时来，朦胧合眼会多才。明明郎君在跟前立，惊醒来时空喜欢。恹恹息息成了病，闷闷昏昏不开怀。若要我病退身安心事了，情郎顷刻转回来。

这组诗共十二首联章而成，十二地支依次出现在每首曲的开头。每首曲子的句式长短不齐，比较灵活。总起来说，嵌入十二地支的“十二辰诗”，数量不是很多，随着西方记时方法的传入，这类词曲已成绝响。

十二时思君(组曲)

清·周莲仙

子时(八卦名)

铜壶滴漏子时初，君子暌违衾枕孤。奴恐前生有大过，到如今，乾坤涣散音信无。离别久，逅遇疏，瘦损容颜叹却剥肤。丰鼎临颐难下咽，家人大有笑奴奴。冰霜节，守中孚，沌濛滞濡奈如何？愁怀不蹇无康泰，归妹何时见哥哥?晋结同人在旅馆．巽风兑雨谁伴夫？靠天平地雷声震，未济方成既济多。

[说明] 暌、大过、乾坤涣、离、逅、损、剥肤、丰鼎临颐、家人大有、节、中孚、沌濛、濡、蹇、泰、归妹、晋、同人、旅、巽、兑、震、未济、既济等都是卦名。

丑 时(药名)

丑时思君枳壳怜，橘红灯挂蛇床前。槟榔未卜当归日，生地难将红信传。使君子，兔丝牵，苦参凄惨比黄连。女贞牵牛前胡隔，恨只恨，天上连桥(翘)未许填。茯神庙，拜灵仙，沉香渺渺祝黄天。郎君远志天南路，但不知、何日黄琴(芩)续断弦，你道半夏回乡(茴香)转，到如今．过了天冬又一年。害得奴，丹参独活防风冷，没药寄奴心病缠。

[注释] 枳壳、橘红、蛇床、槟榔、当归、生地、红信、使君、兔丝、苦参、黄连、女贞、牵牛、前胡、连翘、茯神、灵仙、沉香、远志、天南、黄芩、续断、半夏、茴香、天冬、丹参、独活、防风、没药、寄奴等皆药名。

寅 时(鸟名)

寅时报晓五更鸡，鹧鸪哀啼动别离。奴与你、铜雀台中睢鸠鸽，那晓得，伯劳东去燕西飞。鸳鸯枕，梦辽西，打起黄莺莫教啼。乌鹊南飞凤楼寂，又落得、子规啼彻斗牛移。鸾镜冷，雁声低，鸭炉香烬漏声微。为郎憔悴如鹳鹤，不整鸦鬟懒画眉。叹奴家，日减黄粱鹦鹉粒，杜鹃血泪染鹑衣。鹏鹗临霄奋羽翼，愿君早到凤凰池。

[注释] 鸡、鹧鸪、雀、睢鸠、鸽、伯劳、燕、鸳鸯、黄莺、乌鹊、凤、子规、鸾、雁、鸭、鹳鹤、鸦、画眉、鹦鹉、杜鹃、鹑、鹏鹗、凤凰皆鸟名。

卯 时(虫名)

卯时思君天微明．苍蝇声杂晓鸡声。悔教夫婿争蜗角，蟾窟螭蚴去求名。蟾蜍枕，蚁梦醒，耳听得、蚓箫蛙鼓动离情。虫飞甍甍如同梦，蚊舍蜗庐苦不胜。蟋蟀闹，萤火星，害得奴、蛾眉螓首叹伶仃。螺鬟蝉鬓蓬松乱，蚕茧蛛丝心不清。怕见穿花双蛱蝶，愁看点水两蜻蜓。螳螂倘得蜉蝣转，叩头虫顿首谢苍冥。

[注释] 苍蝇、蜗、蟾、螭蚴、蟾蜍、蚁、蚓、蛙、虫、蚊、蜗、蟋蟀、萤、蛾、螓、螺、蝉、蚕、蛛、蛱蝶、蜻蜓、螳螂、蜉蝣、叩头虫等皆虫名。

辰 时(花会名)

辰时思君日上东，合海光明一派红。安士志高思元贵，奴只道，必得占魁与奴逢。龙江词，祷神功，祈宝郎折桂九官封。奴只望．青云得路荣生会，哪晓得，隔断坤山叠叠峰。太平信．久未通。只得明珠泪点浓。君可比、天申汉云无定向，奴可比、马上昭君望汉宫。银玉满堂非奴愿，黄金有利总虚空。安得日出枯木逢春发，得会郎君双合同。

[注释]花会：旧时曾在很多地区流行过的一种赌博方式，从三十六中打若干门，打中的赢得三十倍的钱。其三十六门有各种命名。合海光明、安士、占魁、龙江、宝郎、九官、荣生会、坤山、太平、明珠、天申、汉宫、银玉、黄金、日出、双合等都是会名。

巳 时[叠句]

巳时思君远远游，凄凄惨惨苦心忧。悲悲切切汪汪泪，懒上重重叠叠楼。风飘飘，雨飕飕，朝朝夕夕挂心头。心心恋恋卿抑你，缕缕丝丝脉脉羞。罢罢罢，休休体！啼啼哭哭泪流流。茕茕踽踽昏昏睡，是是非非梦悠悠。耳听得、檐马锵锵人寂寂，沉沉闷闷度春秋。行行仆仆迢迢路，日日双双咏好逑。

午 时(干支)

镇日思君到午牌，记当时、叮咛仔细送君行。到如今、三更五戊离乡久。我同你，癸女丁男难合偕。聆紫乙，听苍庚。丁年乙农触愁怀，午茶晚饭无心饮，空费辛盘丙丁烹。进申屋，步壬阶，庚晴戊雨瘦形骸，辛寅癸甲归何日?奴只得、辛苦伶仃守晚斋。中劝壬夫存子午，你切勿、红丁绿甲走花街。乙科倘得登黄甲，亥水庚鱼百世谐。

[注释][1]紫乙：紫色的鳦，鸟名。[2]苍庚：杜鹃(子规)鸟的别名。[3]辛盘。旧时元旦迎春，以葱、韭、蒜等辛味菜作食品，谓之辛盘。丙丁：五行学说称“南方丙丁火”，故丙丁为火的代称。[4]乙科：古代科举考试有甲科、乙科。黄甲：科举甲科进土及第者的名单用黄纸书写，故名。

未 时(古人名)

未时思君叹独居，文君久不见相如。日日盼、何郎无韩信．嫦娥师旷守空帏。离娄上，望子齐，一片冰心诉与谁，奴守必正存玉洁长房叔夜泪如珠。屈原辞，不胜书，吕望颜回尽子胥。才遇三春又叔夏，流光过隙是白驹。只愁你、咬金用尽无叔宝，阮籍途穷叹倒霉。

[注释] 文君、相如、何郎、韩信、嫦娥、师旷、离娄、子齐、必正、长房、叔夜、屈原、不胜、吕望、颜回、子胥、叔夏、白驹、咬金、叔宝、阮籍皆人名。

申 时(曲牌)

长日思君到中时，满庭芳草绿参差。奴家专对菱花镜，愁倚栏干日已迟。拨不断，长相思，绣锦帐里泪如丝。一封书写回文锦，远隔阳台不可期。骂玉郎．无所之，青云遥望有谁知?小楼何日风光好，懒傍妆台抹胭脂。画楼游戏普天乐，风流子岂念丑奴儿?朔风彻骨凄凉尽，沉醉东风不自持。

[注释] 满庭芳、菱花、倚栏干、拨不断、长相思、锦帐、回文锦、阳台、骂玉郎、青云、小楼、风光好、傍妆台、画楼游、普天乐、风流子、丑奴儿、朔风、沉醉东风皆曲牌。

酉 时(掷红)

酉时思君日已曛，梅梢月上照乾坤。群鸦噪凤庙前闹，折足雁儿叹失群。隔子眼，望郎君，苏秦背剑未归门。天长地久人和合，顺水鱼儿不得亲。二六时，费精神。踏梯望月泪纷纷。宾鸿路杳难传信，二士桃源谁问津?一枝花拦路郎休采，临老花丛岂等人!三纲五常郎知晓，探花不满自立春。

[注释] 梅梢月上、群鸦噪凤、折足雁儿、隔子眼、苏秦背剑、天长地久人和、顺水鱼儿、二六、踏梯望月、宾鸿路杳、二士桃、一枝花、临老花丛、三纲五常、探花皆掷红。

戌时(花草名)

戌时思君月照窗，梅花帐里叹凄惶。早赋桃夭常夜合，梧桐栖凤不求凰。紫薇花，紫薇郎，蒹葭玉树未成双。莲漏丁东奴心苦，春兰秋菊伴黄昏。芙蓉镜，懒整妆，瘦比黄花病卧床。杏林芍药难医我，安得忘忧草正香。蕉雨松风增愁闷，随风杨柳逐颠狂。蔷薇着露空流泪，桂菊丁香梦海棠。

[注释] 梅花、桃、夜合、梧桐、紫薇、蒹葭、玉树、莲、兰、菊、芙蓉、黄花、杏、芍药、忘忧草、蕉、松、杨柳、蔷薇、桂、菊、丁香、海棠皆花草名

亥 时(戏曲名)

亥时思君衣未央，风筝断线正渺茫。可奈何、老天不怜奴心苦，比目鱼儿两分张。上天台，凤求凰，花园约定结鸳鸯。巧姻缘、久未双鞭会，怀抱琵琶赵五娘。开金锁，出西厢．紫霞宫内点檀香。宝莲灯挂红梅阁，白罗衫薄怯风凉。红楼一枕邯郸梦，愿合连环返故乡。

[注释] 风筝、比目鱼、上天台、凤求凰、花园、巧姻缘、双鞭会、琵琶、赵五娘、金锁、西厢、紫霞宫、宝莲灯、红梅阁、白罗衫、红楼、邯郸梦、连环等皆戏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