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几年重读一遍

最近在读《红楼梦》，很多资深红迷可望不可即。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说自己，每隔几年又从头读一遍，每次印象稍有点不同，跟着生命的历程在变。

田晓菲在 《秋水堂论金瓶梅》 说自己，八岁第一次读《红楼梦》，后来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重读一遍，每一遍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十九岁就由于个人生活经历成为了彻底的“红迷”。

格非在 《雪隐鹭鸶》 自序里说自己“几乎每隔两三年，就要将《金瓶梅》重读一遍”。

他们因为喜欢，因为着迷，所以一再重读，结果自然是对《红楼梦》极度熟悉。

张爱玲在哈佛燕京图书馆和柏克莱的加大图书馆看到脂本《红楼梦》并做考据研究，说“我唯一的资格是实在熟读《红楼梦》，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

她举了个小例子。脂本第六回宝玉：“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程甲本把“强”改为“与”，程乙本又改为“强拉”，另加上袭人“扭捏了半日”。结果是入袭人于罪。

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中举过一个小例子。

《金瓶梅》第93回有这么一段：

话说陈敬济，自从西门大姐死了，被吴月娘告了一状，打了一场官司出来，唱的冯金宝又归院中去了，刚刮剌出个命来，房儿也卖了，本钱儿也没了，头面也使了，家伙也没了，又说陈定在外边打发人，克落了钱，把陈定也撵去了。

几乎一句一“了”，一共九个“了”

《红楼梦》第57回中袭人描述贾宝玉，有这么一段：

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痛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

也是一共用了九个“了”，田晓菲感慨与《金瓶梅》的九“了”针锋相对，一字不差。呜呼，红楼主人也是读《金瓶梅》至微至细至用心者，也有如金瓶作者一模一样的锦心绣口之才情……

真正的红迷才能有这样的发现和感慨。

顺便翻到她对《金瓶梅》68回玳安向陈敬济问路一段花团锦簇的文字大为赞赏。想起来格非在《雪隐鹭鸶》中，也称这一段几乎可以被认为是《金瓶梅》所有文字中最美的一段。二书的具体分析也有非常相似之处。因为格非书2014年出版，田晓菲书2005年出版，所以难免让人起疑，但是我不相信存在抄袭问题。毫无疑问格非书里有很多独到之处，比如让我印象深刻的蒋竹山的借票一章，引用徐忠明的研究来说明《金瓶梅》作者在写实方面的精微与审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