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碧玉双龙杯（三）
【胡家坪夜】常言道，大道官跑走，要防路边人。胡员外和李旦两个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茶室的对话，被伏在屋脊上偷听的智者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智者越听心中越糊涂：这个相王李旦，到底回不回洛阳呀？
说实话，李旦做皇帝的6年中，尽管武则天把持朝政，皇帝做得窝窝囊囊，还是做了一些让朝野上下称赞的事儿，不然，武则天要逊位于李家宗室弟子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大臣主张要还政于李旦？这个，也早已经在智者的耳中。如太平公主所说，如果迎李旦回洛阳，必然成为太平公主做皇帝的最大麻烦。但是，真的要智者使什么手段阻止李旦还朝，智者一时还没有成熟的想法。按照狄仁杰的安排，自己是要迎接相王李旦回洛阳的；太平公主之意，是要阻止李旦返回洛阳。一个是自己的上司，一个是自己曾经倾心的恋人，听谁的？现在，面对李旦对皇位犹豫不决的话语，智者更是一时无法取舍。
常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智者没有想到的是，从他悄无声息地攀爬到胡府茶室的屋脊，到偷听胡员外和李旦的对话，都被胡凤姣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当胡员外和李旦两个人谈完天后逊位还政李家宗室弟子的话时，胡凤姣已经到了智者身后，手中的利剑已经刺向智者的后背，若有反抗，定会身首异处……
原来，当茶花把智者的行踪告诉胡凤姣后，胡凤姣就感觉到来人不平常，就上了心。她匆匆忙忙地把手中的采茶筐交给了另一位采茶女后，立即跑下山，骑上自己的枣红马远远地跟了下去。
跟了一段之后，胡凤姣发现来人并没有直接进胡家坪找父亲，而是住进了辰州的驿站。
唐时的辰州是标标准准的蛮荒之地，不仅人烟稀少，更是官家治理触角难以到达的地方，因为对皇权的敬畏，对官家的人也是畏惧三分。因为官家的身份，辰州驿站的驿卒们从不把世间的凡夫俗子看在眼中，即使有官员路过此处需要打尖休息，他们往往也会分级别高低不同对待。即使是七品的官员到了驿站，也得不到好脸相待，更别说七品以下的官员了。智者身为大理寺捕快，随身携带的金牌让这些驿卒高看三分，知道这才是京城大衙门的官员，不敢怠慢，殷勤地喂上了马，准备了丰盛的饮食。总之是说不尽的巴结，听不完的奉承。
聪慧的胡凤姣是何等人物？所以，从驿卒的这些动作中，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加大了对智者的怀疑：既然知道胡家坪的地址，也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为什么不直接登门拜访，却要住进这小小的辰州驿站？这样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武林高手，能受到驿卒的殷勤招待，说明此人定是来自京城的大人物，对胡家坪来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想到这里，胡凤姣在靠近驿站的饭店要了一碗面，边吃边盯着驿站的动静，她要看看这个骑马人想干什么？
果然，天刚擦黑时候，胡凤姣发现智者换了一身夜行衣，没有骑马，偷偷地从驿站溜了出来，直奔胡家坪而去。胡凤姣也弃了马匹，仗着地熟悉地形，远远地跟在智者后面；智者伏在茶室的屋脊上偷听胡员外和相王李旦两个人的谈话，胡凤姣伏在智者不远处观察着智者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敢做出贸然的行动，胡凤姣背后一剑足可以要了智者的性命。
这足以让人怀疑。以智者的武功，胡凤姣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么，胡凤姣跟踪了他那么长时间，难道智者就没有发现吗？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有失手，马有漏蹄”了。再者说，胡凤姣熟悉地形，闪转腾挪，皆是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即使是智者发现背后异常，胡凤姣总能快速地躲藏起来。还有，智者确实心中有事儿，脑子翻来覆去地想着狄仁杰、大通禅师以及太平公主三个人不同的要求，不同的安排，怎么能静下心来？这才是智者没有发现胡凤姣的根本原因。
即使是春天，深山之中的风也没有暖洋洋的感觉，多多少少还有点寒意，唯有当午阳光正盛上山采茶时候，才能感觉到春日阳光的温暖。如今，正值夜晚，风从大山深处吹了过来，所过之处像刀子一次刮割着人们的脸颊。吹在智者的身上，直往骨头缝里钻，冰冷刺骨，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只得活动了一下身躯，让麻木的躯体好受一些。智者的活动让胡凤姣紧张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动用了？不由得把手攥紧了剑柄……
【胡家坪夜】茶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袅袅的水烟从水壶中飘逸了出来，给茶室增添了许多的温暖。青青的竹子和几枝桃花点缀着茶室的角落，非常静雅。胡员外拉开茶台下面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只漂亮的茶杯，并把一些茶叶放入茶杯，用水壶中的水冲开。洗了三次茶，才把茶水端到了相王李旦面前：“相王殿下，你尝尝用这只杯子泡的茶。”
透过茶室屋脊的缝隙，伏在屋脊上的智者看到了胡员外手中的茶杯，当时就是一愣。原来，这只茶杯和狄仁杰手中的那只碧玉双龙杯一模一样。不由得智者瞪大了眼睛，观察着茶室内的一举一动。
相王李旦接杯在手，并没有喝茶，而是在把玩起了茶杯。良久，李旦点了点头，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对胡员外说：“年轻的时候，我在天工开物这本书中看到此杯的图样，如碧玉澄澈，晶莹剔透，杯底雕刻有蝌蚪文字，飞龙在田，称为碧玉双龙杯。当年，西周天子周穆王姬满，坐八匹日行三万里的骏马去瑶池拜见西王母时，曾经以此进献。不过，史书记载当时共有两只，怎么到了你这儿，只有一只了？”
胡员外笑了起来，说：“果然是帝王风范，如此一只小小的杯子竟也能说得出来历，可见相王天姿聪慧，记忆力超凡，实是经天纬地之才，人中龙凤。尽管目前有此劫难，早晚亦非池中之物呀！”
对胡员外的奉承，李旦并没有在意，依然把目光放在碧玉双龙杯上。趁着茶室的灯光看了个仔细，才慢慢地把杯中茶水喝了下去，说：“好茶，更是好杯。茶借杯润，杯借茶香。如果没有此杯，还真的难以泡出如此味道的好茶呀！”
看到李旦赞美碧玉双龙杯，胡员外也非常高兴，他接过李旦的话茬儿，神秘地说：“这杯子我手中，还有一个使命需要完成。”
“噢，我倒要听听！”
“当年，西王母宴请周穆王喝茶时，茶叶在碧玉双龙杯中曾经三起三落，被称之为神奇。后人再用碧玉双龙杯喝茶时，却没有看到这种场景，认为史书多有讹谈。大通禅师考证，当时西王母、周穆王喝的正是我们胡家坪出产的碣滩茶，而后人拿来喝茶的多是别处茶种，才看不到茶叶在碧玉双龙杯中三起三落的奇妙，导致讹言遍生。”
碧玉双龙杯，碣滩茶……这让伏在屋脊上的智者思绪回到了大理寺那个漆黑的夜晚，狄仁杰端上来的那杯碣滩茶。为什么大通禅师手中的一对碧玉双龙杯分别落到了狄仁杰和胡员外手中？这其中又有什么奥妙不可言说？
正在智者苦思冥想之际，突然感觉到身后有疾速的凉风袭来，心叫一声不好，紧急躲过了身后的来袭，定眼看时，才发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站在茶室的屋脊上，手中的宝剑寒光闪闪，对着智者就刺了三剑，把智者逼得连连后退，脚下的瓦片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这下可热闹了！听到动静，胡府的庄丁们一个个跑了出来，手里有拿枪的，也有拿棍的，还有拿着擀面杖的也跑了出来，一个个冲着茶室屋脊上的智者叫喊着：“下来，下来，有本事你下来。”
胡员外的贴身小厮胡三扛着一把关公刀从外面跑了过来，看到胡员外和李旦正站在茶室外向上观望，举着刀就向胡员外冲了过来——意思是把刀递给胡员外，省得胡员外手中没有兵刃吃了亏。李旦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听到茶室屋脊上的动静，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把李旦围在中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看胡三举着刀冲了过来，一个护卫剪步上前，一手接刀，一脚踢向胡三。转眼之间，胡三手中的刀脱了手，自己也被人踹倒在地，气得他在地上还不服气，指着李旦的护卫说：“你……你怎么连自己人也动上手了？”
胡员外没有理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冲着茶室屋脊上胡凤姣叫道：“凤娇，下来吧！你不是这位英雄的对手。”
听到胡员外的喊声，智者也不好意思再和胡凤姣缠斗，剑锋往上一逼，趁着胡凤姣后退的空隙，一个转身跳出圈外，连连跳了几个剪步，就再也不见他的踪影了。看黑衣人走了，胡凤姣也愤愤不平地从屋脊上跳了下来，对胡员外说：“爹，谁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再过三个回合，我就要拿下他了。”
听了女儿不服气的语言，胡员外笑了，指了指胡凤姣的耳垂说：“你的那双金耳坠去那儿了？”
胡凤姣把剑放进鞘中，伸手去摸耳坠时，才发现两只金耳坠早已经丢失，不知道去了那儿。想来对手剑快，在不伤害自己耳朵的情况，用快剑挑断了金耳坠，竟然做得神不知道鬼不觉。这下，胡凤姣才算彻底地服了。这才是世外的高人！
尽管灯光照得胡府亮如白昼，对胡凤姣耳朵上的金耳坠状况，李旦还一时看不清楚。听到胡员外这么一说，心中想到胡凤姣是受了伤，忙走了过去，伸手去摸胡凤姣的耳朵，担忧地说：“凤娇，你没有受伤吧？”
这么一来，胡凤姣倒不好意思了。伸出手去挡下了李旦的手，脸一红，向李旦施了一礼：“相王殿下，我回去了。”说完，胡凤姣带着茶花向远处的闺房走去。
胡员外冲着站在院内的家丁们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危机已经过去，可以自行散去了。尔后，转过身来对李旦说：“我这个闺女，娘死得早，没有人管教，整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也没有什么礼节，让相王见笑了。”
李旦却痴痴在望着胡凤姣远去的方向，嘴中似乎应着胡员外的话，更似乎在自言自语：“如果我的刘皇后和德妃有她这样的性格，怎么着也不会抛下我孤家寡人而去呀！”
胡员外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李旦的心思，笑着对李旦说：“相王殿下说得也是。我这个女儿别看疯疯癫癫，却是一条贵格命。当年，大通禅师云游参学，来到我这寒舍小住，对她赞赏有加。说她有娘娘命，命中该执掌正宫，当时我就笑着对大通禅师说，胡家坪穷乡僻壤，别说没有什么娘娘命，就是有，也出不了山沟呀！”
听了胡员外的话，李旦冲动地拉住了胡员外的手，恳切地说：“胡员外，如果你不嫌弃小王是流放之辈……”
胡员外挥手示意李旦不要说下去，拉着李旦向茶室内走去……
作者简介：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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