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换亲悲剧》陈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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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皆住百姓，多数人家随俗。爹去总然娘当家，儿女之事惆怅。

　　女大必须婚嫁，男大当需娶妻。有钱没钱差别大，省钱换亲不详。

　　一首《西江月》道罢，引出一段故事。听在下慢慢的道来：

　　话说山西省西北部的两个偏僻小村，一个叫圪针沟村，一个叫西梁上村，两村相距十里。村与村之间是两道沟沟夹着一道梁梁。这圪针沟村有个村民叫梁佛有，是他爷爷在光绪二十八年携带儿女逃荒来到了圪针沟，名叫圪针沟，就是满沟都是长着茂盛的圪针，这圪针学名应该叫是沙棘，砍倒圪针就是荒地，开荒种地，养育儿子，一方黄土养活一方人。到了梁佛有这一代，身边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梁家的儿子名叫梁凡凡，女儿叫梁凡兰。梁凡凡为哥，年方二十，生得相貌堂堂，方面大耳，膀大腰圆，眉黑鬓饱，在这样的小乡村也是数一数二的俊后生。梁凡兰为妹，年方一十七岁，已过二八佳人的年龄，只是农村人不会涂脂抹粉，也见过时髦的打扮，穿得衣服都是旧的，年上去土里土气，坐在炕上乍一年还有天仙般的容貌，无论是上身的身材还是苗条般的秀气都能迷住一些年轻人，但只要到了地面行走就完全露了馅了，两条腿一条向里拐，一条向外拐，走起路来总是地不平，一瘸一拐很厉害，根本不能劳动。他们的母亲也很健康，只是说话有些口吃。梁佛有去年到亲戚家去上礼，人家是那种有钱人家，吃得鸡鸭鱼肉，喝得是茅台，农村人喝着人家的酒很好喝，一个人一顿喝了人家两瓶酒，喝得觉得多了，头晕的严重，众亲戚以为他是醉了，就留他住下，让他睡在了人家的热炕头上，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子。第二天，太阳已经出来老高了，他还是睡得稳如泰山，有一个好事的亲戚掀开了棉被在头上一推，谁知推头去脚也动开了，已经成了一条硬硬的直棍了，梁佛有不幸呜呼了。剩下了这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儿大当娶，女大当嫁，这儿女之事成为母亲刘梅花的一块心病。

　　世上的事千奇百怪，那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天下的事就是如此巧合。先不说梁佛有了，人生自古谁无死，黄土埋掉谁还知。只是说这刘梅花在那西梁上有个亲姐姐。正好是农家锄完了苗子，还不到秋收，有点空余时间。刘梅花趁有空去西梁上看姐姐。姐姐名叫刘梅莲。姐姐可和妹妹不一样，姐姐是人也生得精悍，说话也干脆利落，村上的评价是不长蛋的男子汉。这一次刘梅花把他想给儿子娶媳妇的事向姐姐一说。这姐姐皱皱眉，拍了一把胸，说，我想起来了，车到山前自有路。他深深地知道妹妹没有钱，没钱就得想没钱的法子，来个省油吃素糕的权宜之法。正巧这西梁村也有一家穷人家，主人名叫冯十吞，家里也是有个男孩子，也是有个女孩子。这冯十吞去年腊月得了一次肚子疼的恶病，疼了一天就一命归天了，家里留下了一双儿女也撒手不管了。冯十吞的老婆身材瘦弱，一年四季不能下地劳动，眼看儿子二十三岁了，女儿也是十九岁了，由于家境贫寒，儿女们又都很老实，男孩不会往回引，女孩子不会往回勾，这世间花溜忽哨的偷鸡摸狗之事也不是想学就能学来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姐妹二人闲谈当中，刘梅莲突然想起了冯十吞家的女儿冯金花，这女孩生的也是容貌端庄，身材苗条，真是那樱桃嘴儿，杏壳眼儿，弯月眉儿，瓜子脸儿，虽然打扮并不艳丽，本本当当，那种丑笨笨的可爱可亲，还是有一种平凡中的贵气。今年陆陆续续也来过了不少媒人，都是登门提亲，据说这冯金花还是有主有意，一心想找个拿工资的汉子，看不下那打土坷垃种地的农民。而冯十吞的儿子名叫喜珍，是村里的羊官，人家是奋斗的当政府的官，他是生就的羊官，这官和官也是千差万别，成天就是个在山坡上跑来跑去，土眉混眼，虽然年龄不大，两只眼经常是红红的，眼角总是脓糊糊的不清楚，一张酱紫色的脸，不有一个经常流鼻涕的鼻子。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皮肤苍老。在村里就会放羊，其它营生是啥也不会做。书也没有念过，字更是一个也不认识，就是他的名字也是瞎狗看星星，啥也不知道。

　　刘梅莲一来为了外甥成家，二来为了解决妹妹的心病，就勇敢地当起了媒人，引上妹妹隔三差五往人家冯十吞家跑。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坐在一起，不用敲锣打鼓也是红火热闹。

　　刘梅莲说：“咱们农村女人，就是个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无论怎地也一个男人能养活一个女人。女人呢？会锄苗子会挑菜，会生孩子就不赖。”

　　刘梅花也用心端详，左端详，右端详，前面打量，后面打量，怎看跟前的冯金花总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又沉着，又稳重，谁家真的能娶上这样的媳妇，那真是走了鸿运了，这就是一辈子修行的福气。她因为说话口吃，所以参言接舌的机会也就自然不多。

　　冯十吞的老婆也见过梁凡凡，也觉得能配上自己的女儿，心里对这门亲事也基本满意，只是人家穷些，自古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不过人是发展变化的，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只要是人生得勤快，是不愁发财的。

　　至于冯喜珍和梁凡兰他（她）们两个身体都有缺限，一个生得也不好看，一个是又瘸又拐，真是张果老遇上了铁李拐，以后就看他（她）二人的命吧。反正冯喜珍是人也老实，总不会三心二意去把良心变。

　　两家的两个女人在刘梅莲一个人的说合下，觉得那两个也是天生的一对。不过，这年代是新社会，不能搞包办婚姻，要让孩子们同意，所以征求当事人两个的意见还是必要的。这样做换亲的婚姻，以后也是亲套亲，再还有一说，两家做个事务也省事，一酒待百戚，谁家的规格也一样。

　　梁凡凡一听说是西梁上的冯金花，因为经常去姨姨家走亲所以从小就认识，一盘算自己的条件也不好，村子也是山村小舍，家里也穷，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只要冯金花愿意，自己没有多余的话说。

　　可冯金花也想，从小就和梁凡凡在一起经常玩，虽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也能作个比翼齐飞翔。不过提起村子来就泄了一肚子气。一想自己在这西梁村长大，汽车见不上，火车坐不上，飞机看不上，活得和傻子一样。再嫁到圪针沟那样的地方，两道黄土圪梁夹着脑袋的穷乡僻让窝囊地活上一辈子，只能是天天看天就是一条窄窄的缝儿，这样一想，就有些不合心思。可是任凭她怎么想，总也拗不过刘梅莲的花言巧语，也只好半推半就认了这门婚事。

　　选定了良辰吉日，双方搞定了两家各办其事，到时候各家迎新娶人。让村上的老阴阳先生把日子择在了收完了秋以后的农历十月初三日。当地这样的换亲之事，两做事务的规模和档次都一样，不能各吹各的号，各弹各的调，都请了吹鼓手，红红火火，非常热闹。这一带把结婚后的做事务称为打喜，按村里人的规矩，办了结婚登记手续还不能称为完全结婚，只有打完喜，姑姑姨姨老妗们都吃完了喜酒才能正式入洞房。

　　眼看就到了十月初三，轰轰烈烈打喜，旺火垒了很高。初四日回门。初五送亲。初六对七。初七才算基本完事，两家人和众亲戚忙忙碌碌七八天，这才各归各家，言归正传，过起了各自的夫妻生活。从些天涯居时，千里共婵娟的新生活才富有了诗意般的亲热。

　　时光易逝，不觉荏苒，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冯金花在那圪针沟确实是住不下去了，反正是既没吵，也没有闹，回了娘家再也不愿意回婆家了。可怜梁凡凡种得二亩碗豆要收获了，赶上他的小毛驴来叫媳妇回去挽碗豆。好说呆说冯金花就是不回去。实在让凡凡没有办法。

　　中午凡凡的老岳母给女婿吃了炒鸡蛋，喝得高梁白。午饭过后，凡凡给金花又说好话，想叫她回家。金花的母亲也是好言相劝，让女儿跟上女婿回去好好过日子。冯金花就是坐在炕上稳如泰山，怎么也不动。

　　梁凡凡左思右想，也想出了好办法，既然叫不动媳妇就叫上妹妹回家。他到了妹妹房间，要求妹妹骑上小毛驴走。妹妹不敢不听哥哥的话，一瘸一拐下地就跟上要走。梁凡凡把妹妹扶上了驴，告诉冯金花，冯金花什么时候不回去，凡兰也是什么时候不回来。

　　再说这放羊汉冯喜珍对他的拐婆姨还是一片爱心，住了这样快一年了，他觉得这拐媳妇到是腿拐心不拐，性情好，也勤快，和老娘的关系也是和和气气。他也觉得老婆拐了也好，反正是独自跑不了。家有三件宝：丑妻赖地破皮袄，别人看见恶心，自己走了放心，一对不全人，一片互爱心，就是穷日子过得也舒心。中午放羊回来，碰巧妹夫要凡兰骑上驴回去，也还真心劝说了几句。他见妹夫把自己的拐婆姨扶上了驴，驴走前来，妹夫跟在后边，把自己的拐婆姨也驮上出了村。

　　喜珍回到家里一看，炕上空荡荡的，和他一心一意洗锅做饭睡觉的人不见了。全是这没良心的妹妹惹出的祸。一气之下，坐在了炕沿上喝了半瓶敌敌畏。

　　到下午羊出坡的时候，他娘见他不去圈里赶上羊儿走，以为他睡觉睡得过头了，推开门一看：“我的当（当地人把父亲称为当）呀，这可做下了。”

　　妹子冯金花听见了哥哥服毒自寻短见了，也觉得不体面，如果自己今天规规矩矩跟上凡凡回去，也一定出不下这大事。又是气，又是怕，丢也了家中老母撒腿跑了。

　　喜珍的娘见赖儿也死了，女儿也跑了。村上的四邻五舍见此惨状，都来帮忙，当时就把那喜珍打发了，用炕上苇席一裹，两个人抬出去埋了。金花的娘打发了儿，就卧病不起了，跟前也没人服侍，延迟了两个月也死了。

　　过了几年，村里的人见冯金花引着一个很有气派的男人，给她娘和她哥哥上过一次坟。人们根据观察猜想，冯金花肯定是到了大城市又嫁了一个大款了。因为换亲，灭了双亲，年来再穷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强扭得瓜不甜。

　　圪针沟的梁凡凡如今也搬出了那深山，村里都退耕还林了，到了县城附近的移民新村定居了，又重新有了老婆，还有了一对儿女，日子过得也是风生水起，不和从前一样了，住得一套单元楼。只是妹妹凡兰因腿拐难嫁，思念那喜珍恩爱之情，没有赶上这样的好时候就与世辞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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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陈久平，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岚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山西岚县老区建设促进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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