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第111期,回家过年喽
本栏目作品是小编从日常网络或纸刊阅读中选出的,每期10首,按阅读先后顺序排出。所选仅代表个人偏好与个人眼光。
1孙文波‖歌颂
从一九二二年到现在,从欧洲大陆
到我的国家,隔开我们的
是死亡,是一片大海
还有语言,在这个冬天
我是依靠了寒冷和孤独,依靠了
一些经过转换的文字
才听见了你的声音,看见了
你的形容。我才感到我进入了你的精神
迷恋于那些古老的城堡
迷恋于那些来自女人的灵魂的芳香
我感到我们是一致的。这些事物的存在
对于我们是道德的拯救
永运幸福的理由。城堡
那接受撤退的风水宝地
受惠于日月。女人灵魂的芳香
更是我们无法描述的伟大的秘密
我就是这样在贫穷中,超越贫穷
我就是这样在痛苦中
不陷落于痛苦。同样,我看到
我们的精神在不同大陆
相同于最美的事物,像湖泊一样沉静
像鸟儿一样纯洁
我们总是用心灵歌唱
颂扬生和死所具有的强大的光荣
不依靠别的什么,深入自己
不依靠别的什么,我看见你就是深沉的火焰
是黄金和白银,甚至
比它们更丰富
无论是在青春的激情还是老年的平和中
你都深入了一个民族心智的底部
其中的睿智使光辉闪耀
一片山水闪动光芒,直到这个星球遥远的角落
我也看见了你最后的孤独
它们又超越了城堡和女人,它们
造成了你不断放逐自己
自然的风景,荷马和歌德深邃的古谣
都最后离开了你
告别所有的人和事物
你以宁静的态度走进死亡
这生命最后的归宿。让我仅能抽泣
让我想到自己的一切。在这里
在我们种族的苍茫中,更加尖锐的
存在灵魂的冲突
所有值得我们歌颂的,我们都歌颂过了
所有值得我们挽救的,我们都挽救过了
唯一的,还剩下天空和水
这自然永恒的事物,它们是否需要我们歌颂
我听见的声音的回答是:不
2朵渔‖青烟——纪念陈超
告别的队伍在缓缓移动
空气中不时飘来银色的碎屑
大家排着队,小声地谈论着
关于他的某次谋面,某个征兆
多么开朗的人啊,对每个人都
笑脸以迎,仿佛生活的诸般美好
还可以兑换多年好时光
我们都忽略了,当他一个人
回到屋檐下,去面对生活的内脏
那种绝望所积聚起的力量……
如果生得足够痛苦,死就会
变得容易。上帝啊,那飞翔的
姿势太美,不忍看。也许因为
只能死一次,所以要死得精彩
每个人离开,我们都祝祷他
得永生,因我们活着
还要靠亡灵们的祝福
它就静静地躺在那儿
像遗留在人世的一件行李
已与他无关……而我至今
记得,在一次闲聊的间歇
他将香烟从嘴里轻轻吐出来
再用鼻孔吸进去,在体内
游走一圈之后,那股浓烟
已化作一缕青烟。
3张小波‖母亲的火葬场
母亲缓缓出来了
腓骨
胫骨
膑骨
......
骶骨
肱骨
胸骨
......
最后是头盖骨
它们全是白色的
我望向曾经孕育了我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
空得晃眼
也许那是我母亲身上
最先焚化的部分
甚至早于我放在她遗体上的花束
4小海‖从前的孩子——格林童话版
从前
有个固执的小孩
从来不听妈妈的话
后来,连仁慈的上帝
都不喜欢了
让他生重病
没有一个医生
能够医治好
很快他就不行了
人们把他放进坟墓
覆上泥土
一只小手臂
从泥土中伸出来
人们把那只手臂
塞回墓里
盖上一层新土
再踩踏结实
那只小手臂
从盖好的土里
又冒了上来
来来回回‖
好多次
最后
小孩的妈妈
被请到坟墓前
折下墓前的树枝
一下,两下
她反复抽打
伸出的手臂
挨打的手臂
终于缩了回去
这回
地下的孩子
终于安静了
5余笑忠‖春联
连续三年,在别人贴春联的时候
我在黄纸上写挽联
明年,可以贴红对联了
我指着大门对母亲说
也像是对亡故的父亲说
这是一件大事,我有一年的时光
用于构思
为大门、厨房、母亲的卧室
我和弟弟各自的卧室、后门
分别拟出对子
我的手书,还可以写得
更体面一点,以无愧于
久别重逢之时的
那双眼
6李不嫁‖祖父的忏悔
秋天的理发师,将动物园
修剪得一丝不苟
动物们换毛,老虎与狼
乖戾如猫和小狗。犀牛从泥潭爬起
拱起的脊背多像祖父
在院子里洗淋浴
脱得光溜溜的,从不顾忌
幼小的我们会羞愧,丑陋的部位
会借我们的身体继续发育。那双小眼睛
直到晚年仍然蓄满悔恨——
他唯一的恶行,是被人逼着
叫村里的地主跪到冰渣上,将一桶凉水,从头浇下
7张远伦‖我有菜青虫般的一生
那附在菜叶的背脊上,站在这个世界的反面
小小的口器颇有微词的,隐居者
多么像我。仰着头,一点一点地
咬出一个小洞,看天
8仲诗文‖立 春
唤醒虫子是一种罪过
唤醒蚯蚓是一种酷刑
今天的清晨属于衰老的桉树
今天的安宁属于静穆的田野与河流
今天的伤口属于昨日的疼痛
不要去赞美积蓄的力量
不要去开启那令人神往的生死之门
那美的新生带着残忍与暴力
那鲜艳的,令人恐惧的花园
那庄严的,令人颤栗的门庭
微笑着,沉默着,等待着
9扎西才让‖改 变
桑多河畔,每出生一个人,
河水就会漫上沙滩,风就会把野草吹低。
桑多镇的历史,就被生者改写那么一点点。
桑多河畔,每死去一个人,
河水就会漫上沙滩,风就会把野草吹低。
桑多镇的历史,就被死者改写那么一点点。
桑多河畔,每出走一个人,
河水就会长久的叹息,风就会花四个季节,
把千种不安,吹在桑多镇人的心里。
而小镇的历史,早就被那么多的生者和死者,
改变得面目全非。出走又回来的人,
你再也不能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10孙苜蓿‖她所说的王翠菊,我所说的久石让
在傍晚的散步中,母亲会说一些遥远的人和事。
昨晚,她突然说起了家乡的疯子——
山七镇的疯子,都是从别处运来的,
一个乡镇会在夜间,把当地的疯子,
用卡车运到另一个乡镇。
有一年被运来的疯子当中,
有一个是县政府的公务员,她叫王翠菊。
她的嗜好是抱着石头砸大街上的女人。
也会在夜里突然敲你的门,
告诉你,她忍不住要杀了谁。
从此王翠菊便成了小镇头号被嫌恶和惧怕的对象。
冬天的王翠菊,睡在桥洞里。
母亲插了一句题外话:疯子不怕冷。
疯子通常感觉不到冷。
我很怀疑,因为我们谁都没疯过。
就像我们谁也没死过,不知道
是不是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还列举了其他疯子,但不是
每一个都有名字,其他的只能用“那个跛了的疯子”或
“庞畈的那个神经病”代替。
就像近来刮了很多风,但不是每一阵风都像台风那样,
会有一个认真的名字。
我和母亲走在这异乡的诗行上,
谈论起家乡多年前的尘土。
她所说的无数个王翠菊,让我想起
我不断遇见的久石让……
我们的诗歌,在收尾的时候,
必然要转化成总是重复的日常戏剧。
我们还要沿着这街边的光,回到家。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20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编辑团队:东篱,张非,唐小米,黄志萍,郑茂明
设计团队:斌斌有理,聂颖,崔奕
校对团队:清香柚子,因雅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