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芳 ‖ 明清以来的杨家戏
到了明代,戏曲除杂剧外还出现了南曲,也就是传奇。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大学士施凤来创作了传奇《三关记》。《曲海总目提要》介绍说《三关记》中:“谢金吾拆毁天波楼,六郎私下三关,焦赞杀死谢金吾,俱与元人《谢金吾》杂剧相同。”“钦若矫诏杀延昭,汝州知州胡援以子代杀,令延昭避祸,遂至五台访见延德。钦若令人投书于萧太后,为岳胜搜出”。“令婆及六郎妻因天波楼被烧,同走觅五郎。岳胜、孟良方起兵为六郎报仇,迎入营中,六郎妻失散,令婆劝胜、良回兵,胜还涿州,良入太行。胡援升潼关安抚,遇六郎妻,偕往任所”。“萧天佐题诗八句,假作民谣,言有天胜祥瑞。真宗驾幸澶州,八大王及寇准劝说不听,至则被围,呼延赞突围入汴京求救。八大王知延昭未死,问于胡援,亲至五台访延昭。延昭乃往邓州招焦赞,太行招孟良,偕岳胜等同赴救。胡援为土金秀所追,延昭射杀金秀,又大败辽兵。王钦若易服逃番,追至沙河擒获。按此记有据杨家将演义者,亦有与相左者。演义亦属误会,不妨互为异同也”。从这里可以了解到,杨家将传奇《三关记》,既有宋元以来传说戏曲的承袭,也有自己的创造。这创造,丰富了杨家将传说。另外,在《词林一枝》中,还有《三关记焦光赞立祠祭主》,演的是焦赞等听说杨六郎被害,为六郎建庙塑像。
与《三关记》差不多同时创作的,还有南曲《金铜记》,日本国内阁文库藏有万历三十九年刻本。《金铜记》即《六郎私离三关》,演的是王枢密私拆天波楼,佘太君通知驻三关的杨六郎。焦赞等得知后,十分生气。辽军南犯三关,六郎令焦赞守关,焦赞暗与六郎离关赴京,解决了天波楼风波。显然,《金铜记》由元杂剧《谢金吾》改编而成。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的话本、传说、杂剧中,多是忠、奸对立,从未有对整个宋朝包括皇帝的不满与否定,就如小说《水浒传》的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但在《金铜记》中,透露出对宋朝统治的反抗。焦赞曾在剧中公然声称:“何不统领三军,直杀到汴梁宫?以安王位,扫灭奸雄。”焦赞已不相信宋皇帝能治理好天下,企图以武力清君侧。作者这一大胆之举,恐怕是明朝万历年代政治腐败的曲折反射。
明朝后期,戏曲在民间已经普及,成为民众的重要文化活动和娱乐方式,这就出现了民间剧团和民间艺人,每逢节日喜庆,便粉墨登场。据记载,万历十八年(1590年),松江乡镇(上海市郊)曾演出过《寡妇征西》。这次演出,由30多位妇女临时凑合。从这里反映出,从前妇女不能登台演戏的习俗,在民间已被打破。
清朝是戏曲发展繁荣的时代,各大戏班、剧种争奇斗艳。清朝的帝王们,差不多全是戏迷。宫廷戏曲机构的建立,编演的戏曲既长又规模大。有的皇帝不满足于在宫中看戏,便易服私出,悄悄钻在百姓之中,看民间戏班演出。这种情况,也都反映到杨家戏里。
明末清初的著名剧作家李玉,曾经改编了《昊天塔》。之后,清代的杨家戏精彩纷呈,到咸丰、同治年间,《雁门关》、《李陵碑》、《洪羊洞》、《金沙滩》、《天门阵》、《挡马》、《祥麟现》、《女中杰》、《佘太君辞朝》、《辕门斩子》、《四郎探母》以及宫廷戏《铁骑阵》和《昭代萧韶》,纷纷登场。这些改编或创作的杨家戏,将戏曲舞台变得热闹非凡,其剧目和剧情,也都突破了元明以来杨家将戏曲和传说。例如《挡马》、《佘太君辞朝》、《辕门斩子》和《四郎探母》都是新的创作。同时,随着各地剧种的出现和发展,杨家戏走遍大江南北。乱弹(皮黄)演出过《挡马》等,昆腔演出过《天门阵》等。郭宝臣在咸、同年间,曾用梆子戏演出过《四郎探母》,并且到过北京演出。嘉庆时代,安徽梆子(花部)演出过《两狼山》。
同治、光绪年间,杨家戏已经成为京剧及一些地方剧种的主要剧目。晚清的画家沈蓉圃,画有《同光名伶十三绝》,画中的十三位演员,杨月楼饰《四郎探母》中的杨延辉,梅巧玲饰《雁门关》中的萧太后。《雁门关》是大型杨家戏,几乎敷演了杨家将的全部故事。光绪年间的许多名演员如王瑶卿、陈德霖,等等,都演出过《雁门关》。光绪三十三年二月到四月,宫廷内曾用皮黄演过一次《雁门关》。有名的四大徽班四喜、三庆、春台及和春,也都曾演过《雁门关》、《四郎探母》等杨家戏。《四郎探母》原是《雁门关》中的一折,探母的也不是四郎而是八郎。有人专门分出来演,并作了改编,才成了有争议的《四郎探母》。西太后曾看过谭鑫培等名角云集演出的《四郎探母》。
道光七年(1827年),清宫廷戏曲机构改名为升平署。升平署设有演员、编剧、后勤等众多的专职人员,服装道具华丽考究。剧场则有好几处:故宫内金华宫、宁寿宫各有一处,颐和园内有一处,都是专供皇家演出的。升平署编演新戏,要皇帝审批,连经费、演员,皇帝也要过问。升平署编演的新戏不少,仅杨家戏就有《雁门关》、《忠义烈》、《铁骑阵》和《昭代箫韶》。《忠义烈》演杨文广征南,《铁骑阵》演杨家将打南唐。这些当然是虚构。打下南唐的恰恰是潘美,那时杨家父子还在北汉而不在宋。
《昭代箫韶》是特大连台本戏,共有十大本,每本二十四场(幕),共有二百四十场,足以与当代冗长的电视连续剧相比。升平署编成这部戏后,总演出过四次。一次是从道光七年演到八年,二次是从道光二十四年演到二十五年,三次是咸丰八年演到九年,四次是光绪二十四年演到光绪二十六年,由于八国联军快要打到北京而中止演出,一出戏竟然要演二年到三年,世上罕见。当然,宫中演戏,也不是每天都演,而是每月初一和十五,以及节日或喜庆之日才演。
特大型戏曲《昭代箫韶》,几乎包括了宋元以来所有杨家将的传说、话本和戏曲故事情节,外加明代杨家将小说的内容。因而“其源出自北宋传之演义书”、“略增正史为纲领,创作新剧”(《昭代箫韶》凡例)。人们会问:清朝皇帝和皇亲贵戚,都是满族,他们怎么会允许而且会喜爱杨家戏?杨家将不是以抵抗外族而闻名天下的吗?其谜底,在于宫廷杨家戏,削弱了爱国家、爱民族的爱国主义倾向,加强了忠于皇帝,以及孝义等道德观。《昭代箫韶》说得很清楚,该剧歌颂的是“辽邦双烈好妻女,杨业全家贤父兄。纲正存忠儿顺孝,贤王贬恶侄陈情”。同时,剧本还大力宣扬宿命论和因果报应,高唱“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分明天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些,与民间颂扬杨家将爱国主义的《杨门女将》、《百岁挂帅》等,形成鲜明的对照。
辛亥革命以后,杨家戏仍久盛不衰。民国初年,梅兰芳在上海演出了《穆柯寨》,并在北京与谭鑫培等合演了《四郎探母》。而地方剧种如同州梆子、上党梆子,更是以演杨家戏为主,甚至潮剧也演出《杨令婆辩本》。曲艺《十二寡妇征西》、《杨文广平南蛮十八洞全歌》、《杨宗保归天》等也随之出现。
随着电影与电视的普及,杨家将又纷纷走上银幕,海峡两岸及香港,多有杨家将电影及电视剧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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