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抢救室15小时


2020年2月20日下午
腊月二十九出院,老爸的身体在家庭关爱下日渐起色,就在我们相信奇迹发生时,事态突然急转直下。
早晨,我出门工作时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下午2点回来,他出现心衰症状。
16:40
测温,询问,之后,一行人冲进积水潭医院回龙观院区急诊室。
接诊男医生,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挡不住青涩气息,眼神却透出坚定。
检查,心电图、胸腹CT。
空旷到令人生疑的院区,每走一步都有清晰洪亮的回音,映着稀少的人迹,提醒我们,这是疫情肆虐的特殊时期。
“做完马上回来,不用等结果。我去安排抢救室床位,好像只有一张了。”只有眼神,浓郁的坚定意味,一如我之迫切。
17:10
老爸脸色煞白,偶尔一句“憋得慌”,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极地冰凌。
抢救设备同时启动,三位护士忙中有序。
17:45
抢救室医生询问、检查、下指示、反馈情况、签告知书……
急促但温和,每说一项必会报以询问的眼神,理解的点头。
担架夺门而入,中年男人躺得过于安静,面孔上乌云横陈。
医生护士立即投入,气管切开,心肺复苏……
一对老夫妻站在门口,是担架上男人的父母?眼神说明——“是”!
17:50
心肺复苏机不停顿工作,才发现参与抢救的医生护士,有两位应该是准备下班,已然脱掉隔离防护衣,但他们并没有畏惧,快速平稳地参与着抢救,和其他人配合默契。
旁边有人凑过来:这是第二个了,昨天那个才39岁,看得人难过,也害怕。这个时候,都来不及检查就救,多危险,我们吓坏了。
抢救室,进来都是急救,哪怕提前一分钟,就多一分生还希望。
旁边人怕,医生不怕吗?护士不怕吗?
再看他们,抢救一线下来,下班的继续下班,用消毒洗手剂擦擦手,默默离开,眼神,行动,如平常下班无二。
18:55
推床大哥很有人情味儿:“家属来看看吧。”
老头儿扶着老太太,凑到平躺的儿子身边,我以为会嚎啕,会歇斯底里,会像我见过的胡同老太太。
“儿啊,走吧,走吧,啊!慢着点儿。”声音很小,很温柔。也许,儿子刚来这个世界时,她就是这么和他说话。但此时,更像是怕惊到其他被抢救的人。
“行了,您推走吧。”老头儿用力抱了一下老太太肩膀。
我的泪腺热了,准备好他们大哭大叫,准备好照顾父亲别受影响,准备好隔离一切干扰。却在此时,在温柔的“儿啊,慢点儿走。”里轰然崩塌。
有人说“他们是进到医院才测体温,不像咱们是在门口”,声音里许许多多埋怨,我却很想踹上一记无影脚,如果我会的话。
儿子抢救过程里,老人都在抢救室外,体温随行而测是保安的理解和温情。
这是生命的挽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是保安、医生、护士,对于死者和家属的宽厚。
19:00
门口,抢救床上老太太极度难受,医生几次三番询问家属意见,鉴于当前形势,次日抢救室封闭,家属不能陪床,也不能进入探访,如果接受就签字。
一儿一女,从母亲是否合适护工照顾开始争吵,逐步上升到“上次就是你……”、“XX年X月你就……”、“妈是你害成这样的!”声音渐高,气势渐强。
给老爸换过纸尿裤,有意路过看看床上的老太太,密集的皱纹掩不住痛苦的表情,不知是厌恶这个世界,厌恶疾病,还是厌恶这对儿女。
两个多小时,老太太环绕在吵闹声里,谁都无法劝阻。看上去最小的儿子扒在床边不出一声,任由哥姐鬼哭狼嚎,时不时像要咬死对方。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吵不出新花样了,最终他们各趴一个床角,不知谁签了字,抢救室恢复安静。
21:15
老爸开始输血浆,医生更加繁忙,每一个都需要急救,每一个都非常痛苦,每个家属都觉得我们这个更急,更严重。
可以慢一些节奏的我,站在老爸床边想,如果我是医生,我是护士,我会不会烦,会不会急?
没有答案,因为我不是。
疫情在这里并没有太大影响,所有人都在想着眼前的病人,家属在乎如何得到最快,最有效的抢救。医生想,如何快速诊治每一个病人。护士想,如何把医生的安排迅速落实。
21:30
医生走,更准确是疾走过来,她的脚步似乎永远是这样的节奏。
处方,缴费卡,叮嘱。输入新的药物,老爸平稳下来,呼吸不再像老风箱强鼓,带着让人耳鸣的丝啦丝啦声。
每次走进医院大厅,才会想起这是特殊时期,永无宁时的地方,白天晚上排着队的大大小小窗口,仿佛突然之间静得像拍鬼片。
22:10
门口第三张床上,大爷呼吸突然急促,抢救室充斥着尖锐的嘶鸣,加杂着厚重咳呛。
护士小姑娘跑过去,一台小机器,一根细管子,整个抢救区只有她可以处理,其他人都在忙碌。
能看见她额头的汗珠,虽然护目镜遮盖,也没能拦住一颗颗闪耀着微光。手有点抖,我想应该是新手,她用求助的目光搜索,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是的,只有她可以,别人都在忙。
站在边上,我进一步明白什么叫无能为力,在这个房间里,我除了照顾老爸,什么也帮不了。
终于,小姑娘转身出来,走路的姿势有点向下坠,是累了,也是如释重负吧。
23:00-次日凌晨5:00
我,我旁边紧挨着病床的陪床男人,我们一起盯着输液的瓶瓶袋袋,相隔不足两米,沉默着,也默契着。
我出去,他会看着我老爸;他出去,我会盯着他老婆。
没有约定,没有嘱咐,就这样一直守着。
夜班护士很少,里里外外跑个不停,换药、查监测,这床突然发烧了,那床忽然血压升高……
我以为我了解医院,但疫情之下的抢救室我没见过,我不知道他们早已忽略了外面的一切,全心投入每张抢救床上的病人。
6:00
换班交接,逐床询问。又一个轮回开始,又有无数未知的急救等着处置。
老爸闯了过来,握着的手很暖,比我的手还暖,恍惚四岁时从他手里接过一颗水果糖。
7:30
小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他叠了一床小被子在上面,因为坐久了,屁股真的很疼。换班了,我们也换班了,在这个去医院都不容易打车的时节,我们轮守在亲情一线。
医生在查床,还是询问的眼神,理解的点头。哦,原来,这里的医生都是这样的。
走出门,北京的天空阴暗湿冷,拉紧外套钻进去,精神为之一震。
站在街边,空旷,可以诠释所有。就那么站着,站了很久。空白,给自己的礼物。
哈,我居然一个护士和医生的脸都记不得。当然记不得,他们都武装到牙齿,这是防疫前沿,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是,我记得他们的眼神,每个人都不同,接诊医生的坚定,抢救室医生的理解,小护士甲的乐观,小护士乙的紧张……
疫情,很惊悚;医院,很危险。
但,在抢救室,抢救生命大过一切,这里的人们战胜了对疫情的恐惧!
也许,我可以对他们致敬,也可以为他们点赞。但这些,我都不想做,我只想在心里默默地,为知道畏惧,懂得害怕,却一直勇敢着的人们~~~祈福
事后整理,时间可能有些许出入,请谅解。
—— E N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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